比起正儿八经进组演戏,徐泉空更喜欢上综艺。更轻松,来钱快,火得也容易。接到《开演》的通告,徐泉空点进和瞿蓉的聊天框,想瞿蓉到底还是舍不下自己。虽然前段时间惹了她生气,瞿总日理万机,三天不回消息,那也没什么。资源最后不还是给他了。
他跟着瞿蓉这么多年了,没有情分,也有苦劳。这是他应得的。
只是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那个人。
圈内那位拿过大满贯的演员前辈,和瞿蓉也有些私交。听说他前段时间在演悬疑剧,兼任监制,是一个S级项目。他手里有个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是凶手的弟弟,想找个有点灵气的年轻演员来演。那天徐泉空在浴室冲澡出来,听见瞿蓉在阳台和那位前辈打电话,本来以为这个角色一定会给到自己,但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最后播出,看到的是阿莱的新闻。
播放量破万的是他的剧中片段。凶手的弟弟想把哥哥换出去,自己顶罪,最终却看到哥哥被枪毙在自己面前。射出那一枪的还是他曾经的老板。
@XX:生面孔但演技不拉跨,在一众老戏骨中也不落下风#演员阿莱
@XXX:感染力好强的哭戏,心疼死我了,弟弟只想带他哥哥回来……你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执迷》今日更新大结局,都给我进来哭!
@XX:从大山走出来的少民男孩,是今年娱乐圈最大的黑马?#阿莱是谁
徐泉空一条一条看着微博,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甲。这个人居然还敢回来,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难道还想重新回到瞿蓉身边?
指甲边缘渗出了血,徐泉空却像完全没有痛感。那天晚上他把阿莱近况扒了个遍。他刷完了阿莱的短视频,看他那张几乎没怎么变的脸、甚至更加游刃有余地在镜头下表演,一口心下沉凉透,脊骨里却依然有火在烧,越烧越旺。
尤其是他看见视频里阿莱旁边的那个人时,徐泉空脑中只剩混乱。
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叫苏若榴。
他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冬天,或许比今年的冬天还要冷。拍摄条件简陋,徐泉空在街头冻的打颤,要说的台词几遍都没顺下来。组里就零散的几个人,都在刺骨的寒风里硬扛,已经很累,导演不耐烦地喊了卡。
那时候苏若榴应该还是个新人,休息的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徐泉空听见导演在一边骂,说苏若榴就是个神经病,想的剧本完全是狗屎,老板也有病,这个项目就是屎。捞不到几个钱,累死累活,纯粹是自我感动。
徐泉空蹲在路边沉默地听满一耳朵。过了一会儿有人拿了瓶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徐泉空迟钝地抬头,看见是苏若榴。他眼睛熬红了,两颊和手背也冻得通红,手里是一小瓶饮料,XX蜜橙,便利店放在热饮柜的那种。
“暖暖手吧,徐老师。”苏若榴把饮料递给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很疲惫的温和。
徐泉空记住了他右边嘴角的梨涡。而现在,这个梨涡因为阿莱而出现。他们两个在花絮里这样亲密,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阿莱还真是……命好。
视频进度条走到最末,手机因为长时间无操作黑了屏,映出徐泉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走出卧室,踢翻了餐厅的凳子,到红酒柜前随意抽出一瓶,仰头猛灌了几口,然后往地上狠狠砸下。
玻璃碎渣崩得到处都是,混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徐泉空蹲下来,不以为意地挑拣酒瓶碎片,任由锋利的边缘在手指上割出伤口,较劲似得摁得更深。
既然命这么硬,就让我继续玩玩吧。看我什么时候能玩死你。
——
开始录制时,苏若榴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就是感觉不太好。
最近好像一直都没有多好的预感,他怀疑是水逆。可能还和阿莱叠加,双重水逆。
苏若榴和导演沟通完,抬头环视了一圈室内,阿莱和徐泉空都已经做好了造型,开始走戏了。
这场戏是一部经典警匪片的经典桥段,徐泉空饰演的警察发现阿莱饰演的徒弟居然和罪犯勾结,成了内鬼。师父一步一步地试探,逼徒弟露出马脚,最终崩溃。在徒弟歇斯底里说出自己的苦衷之后,师傅哀极怒极,扇了他一巴掌。师徒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阿莱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导师几次叫停。休息的时候苏若榴跑过去,给他递了瓶矿泉水:“是不是我昨晚熬夜加班打扰你睡觉了?没休息好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没太想清楚。”阿莱接过水,没什么精神地垂下眼。
阿莱脸上的指印依稀可见。苏若榴看着心疼,想给他找些冰袋来敷。徐泉空在一旁补妆,见状皮笑肉不笑道:“苏老师和阿莱在交往啊?”
他冷不丁冒出来问这种问题,把苏若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他一时慌张:“啊?我们……”
“阿莱,小徐,我说两句。”导师走了过来,要跟他俩讲戏。苏若榴找准时机溜到一边,听到他说:“阿莱,我之前跟你讲过吧,眼里要有对手,你看这段,‘师父’给了你几个口子?你接上了吗?说这句台词的时候眼神躲闪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来?”
苏若榴心想他大概是受了场外的干扰,但这会他也帮不上阿莱什么,只在旁边箱子里翻找冰袋。忽然他听见徐泉空说:“老师,既然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一遍遍磨了。毕竟我听说,原片拍的时候,徒弟被打了几十个耳光,都是真打的,演员一只耳朵差点聋了,才磨出这几分钟呢。”
苏若榴猛地抬头,连带着远处的章扬颍和阿月都有些吃惊。
到这一步,他也不会看不出来徐泉空在故意刁难阿莱了。他下意识就想上前驳斥,但制作组和导师都莫名在那一刻保持了沉默。导演尴尬笑了两声,打圆场:“倒也不必说那么严重,我们再来几遍看看效果吧。”
那是苏若榴近几年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小时。台词反复、动作反复,有人在说话,却不像人说的。更多人只是神色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只手抬起又落下,阿莱一下没躲,全都挨了。
手机屏幕亮过几次,应该是三人小群。苏若榴没点开看,耐着性子等这遍拍完,不顾在场的领导,几步上前,在徐泉空还想再扇巴掌时,一抬手挡在阿莱面前:“徐老师,够了吧?”
旁边立刻就有人上来拉他:“小苏,你来凑什么热闹,快走……”
苏若榴甩开他们的手,转头又问导演和演员导师:“我实在没看出来几位到底想要什么效果。阿莱刚才不是有演得到位的时候吗?我看有老师都在点头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到底有什么意义?就是让他挨打吗?”
阿莱眸光微闪。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苏若榴的袖子,想牵着他的手。但惦记苏若榴说的不公开,又把手收了回来。
徐泉空突然笑出声:“真是如胶似漆啊。”
苏若榴睁大眼睛,却见徐泉空凑近,看似要跟他说悄悄话,实际上声音清楚到全场都能听见:“不过,你不知道他从前被包养过吗?”
苏若榴一时没反应过来,徐泉空很满意他愣住的表情,也很满意他身后阿莱煞白的脸色。他继续说:“看来他是没跟你说过,为了一个能被观众记住的角色、资源、金钱,出卖色相,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多少见的事。不过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二位的感情呢。”
“徐泉空,你到底想做什么?”阿莱这回抓住了苏若榴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后拉,手劲大到苏若榴发痛。可徐泉空依然笑着,带着几分悚然:“小苏老师,你被骗了呀,他答应来《开演》,就是打听好了金主会来,想借此机会,再次上位啊!”
“不是的,溜溜,你听我……”
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噔、噔,越来越近。苏若榴在一阵恍惚中抬头,看见了那个穿着披着白色西装外套的女人。
瞿蓉,华影的董事长,《开演》最大的投资方,徐泉空的靠山。
阿莱曾经的……金主。
——
徐泉空从不否认自己的贪婪。只不过他从一开始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只是有钱人手里的玩物。但也正是因为他拎得清,才能在那些纸醉金迷之后“恪守其分”,用上层人默许的方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莱当然是他以这种方式挤走的。不择手段,但没有违反那些人的“规则”。阿莱也是玩物,但是个没有其他**、一心只想演戏的玩物。一个少数民族男孩,没有其他后台,普通话都说不好,做什么都显得笨拙,朋友问徐泉空至于吗,他什么都没说。
其实答案早在他知道有阿莱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晰。徐泉空自己当初爬瞿蓉的床费了多少心机,这个男人居然能凭一面之缘就让瞿蓉记住他。听说在片场阿莱还是被临时拉上去凑数的,怎么就这么巧让她看到了?瞿蓉这种老狐狸还玩一见钟情的戏码?这也太荒唐。
徐泉空跟在瞿蓉身边这么多年,漂亮的玩物见过不少,阿莱这样的“异类”,也有,但待不长,要么变成下一个徐泉空,要么自己走了。可是他总觉得阿莱会不一样。他没有物质欲,但并不是没有野心。
徐泉空看过阿莱的戏,一句台词都没有的边角角色,镜头前一个滑溜的眼神,搓手、弓腰的肢体语言,都是符合人物的。这个人对表演的野心,毫不掩饰。
他还会在下戏后找过来,普通话不好还会很羞涩地先道歉,然后诚恳请教:“徐老师,刚刚您演的很好,但是我不太理解,可以麻烦您给我讲讲吗,就是…为什么要这样演呢?这个,是我家乡的特,呃,特产,很好吃。您不嫌弃的话可以收下!”
不怕名气,怕可塑性。怕遇到伯乐。怕运气。尽管还是把没有开锋的刀,但说不准哪一天就一记回旋镖扎到他徐泉空身上。
所以徐泉空先下手为强,动用自己手上的关系给阿莱使绊子。那些导演、制作人都是狗鼻子,瞿总身边的红人和一个不起眼的新人,孰轻孰重,掂量掂量也就知道了。阿莱在业务上接连受挫,灰了心。他再去瞿蓉那里吹枕边风。瞿蓉可能知道徐泉空那点小心思,可能不知道,但瞿蓉每天忙得要死,最烦节外生枝,徐泉空和阿莱的出现争斗的迹象也是一种。她很擅长所谓“利益最大化”。
那晚他站在床边系上衣扣子,看见瞿蓉悬着手腕,把烟头按在新递过来的剧本上,徐泉空就知道阿莱的离开已经是定局。
阿莱走之前,他们在咖啡店短暂地聊过。
徐泉空心情很好,翘着二郎腿,端起咖啡悠哉地嘬了一口。
阿莱昨天挨了打,右眼角还是青的。徐泉空想他开口第一句肯定是问打手是不是自己安排的,结果阿莱只是盯着咖啡,目光沉沉:“你满意了?”
徐泉空抬下巴:“看来你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徐泉空看出阿莱一直在忍耐。两人无话时他瞟了几眼,依然是认同自己之前的想法——阿莱身上的特质确实吸引人,帅,身材好,神秘,理想主义,瞿蓉肯带放他在身边,床上功夫肯定也不错。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眼里一点容不下,恨得牙痒痒。
“我不会放弃的。”阿莱说了第二句话,两边的银耳环在闪。
“还真是天真啊……”徐泉空耸肩,伸出瘦长的手指在半空中点了点,“你不是求我教吗,你还没学会?你的决心,一文不值。所以也不用对我说什么,反正这一次,你出局,滚了,而且,再也回不来,”
“否则下一次挨打,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你打掉我一颗牙,你得好好想想,拿什么来还。”
从前的事徐泉空忘了很多,逼着自己忘,因为他知道记住无益。可他动着舌头在口腔里滚,抵到右边上侧,那里之前有一个缺口,牙齿被阿莱一拳打掉了,后来花大价钱补了一颗烤瓷牙。
偶尔在洗澡的时候,徐泉空会走到浴室的全身镜前,按亮手机的手电筒,手扯着嘴角,灯光往假牙上照。虽然之后他马上就找了打手把阿莱狠揍一顿,出了口恶气,但那连自己牙齿的千分之一都够不上。他把这笔账,连着自己曾经受过的耻辱都算在阿莱身上,这些是忘不了的。
而此时此刻,他看见阿莱和瞿蓉默然对视,扭过红肿的右脸,带着苏若榴快步离开了演播厅,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这个场景徐泉空估计也忘不了了。
——
苏若榴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有两个处理内核,一边还在继续维持着自己社会人格的体面,反射性地保持冷静做利益取舍,另一边则是被前面的阿莱牵着走。
阿莱又是掏钥匙出来开门,和初见那晚一样,一模一样的钥匙现在在苏若榴的口袋里也有一把。苏若榴看着他的右脸,本能地想要找医药箱给他上药,但在进家门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小苍兰用普通话怎么说,是她告诉你的吗。”
阿莱愣了愣,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但很快要争辩:“你别多想,瞿总就是……”
“我知道了。”苏若榴看向他,想笑一下,但嘴角怎么也提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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