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干净,别碰

面对孙寒英的威逼,南笙迎着头望他:“我只求王爷能帮我。”

“为什么不是沈轻尘?”

“他虽是个侯爷,但那也只是虚衔,如何能与王爷比肩。”

孙寒英嘴角微动:“你就不怕他会知晓今日之事?”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我的生父,死都不足惜,何况这些缥缈不定的名分与虚情。”

孙寒英想要离她更近一些,可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前。

脑海中除了傅云倾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还有一片模糊的,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隐痛和伤痕的记忆。

面前这双清冷的双目,仿佛有种魔力,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脸,但却绝非什么魏王殿下,而是一个十几岁便征伐天下,却又日日躲在寝被里哭泣的少年。

那个被人称作野种,随时随地都能被人群吞没,在明枪暗箭下摸爬滚打,乞求着父亲怜悯,又恨他的冷漠与决绝,在悲与痛中艰难求生的自己。

“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去找他做什么?”他捏紧她的脸,忽又猛然推开,转过身去。

南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缓缓压了回去。

“我,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良久,孙寒英道:“这件事,我会替你去办,但作为回报,你也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

窗外忽而响起一阵怪声,孙寒英行至窗前,用手一推,漫天的烟花盛放在夜空中。

从醉香楼出来,刚绕到一侧矮房门前,花楹正在马车前等着。

“扑通”一声,一道黑影竟快速朝她们奔来。

花楹没看清那人是谁,心头一紧,护在南笙身前。

南笙则静静等着来人靠近,抬眼见炫丽的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下,映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多年前,也有这样的缤纷照亮过两个女孩儿的眼睛。

她们站在高高的殿宇下,紧紧握住彼此的小手,周围再繁杂吵闹的人群,都没能引起她们的注意。

那日的惊险,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有个宫女脚步匆匆,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赶来,南笙还未回过神来,傅云倾已经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到一侧的廊柱后。

宫女手里热腾腾的汤汁洒得满地都是,南笙所幸躲过一劫。

“以后在宫里,走路说话,都要小心,最好躲远远的,叫谁也不要碰,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姐姐。”南笙尚且不明其中深意,只是笑笑,便又拉着傅云倾的手,指着天边的灿烂。

那时心里只有欢喜,欢喜的不只是能看烟花,而是终于有人心甘情愿陪自己一起看烟花。

可如今想想,竟是如此的失落难耐。

“殿下。”

南笙看清来人,收回思绪:“幸亏有你在。”

江洛神情变幻莫测:“殿下无碍便好。”

方才屋里烛火并不多,江洛解决掉那女子,一直躲在里间的屏风后,孙寒英与南笙的所有对话,他都听了进去,此刻心里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南笙上马车换衣服之前,用水囊里备好的清水擦了擦脖颈,又随手将帕子搭在一侧,眼见江洛有意帮她收起,她惊得连忙抓住他的手。

“别碰!”

江洛一愣,呆呆地望着她。

南笙小心折起那帕子,用花楹手里的另一块布包裹严实:“不干净,别碰。”

江洛松了一口气:“原来殿下早有准备。”

南笙:“你不知道,对付此人,须得用上十二分的小心才行,好在眼下还算顺利······”

换好寻常穿的衣物,南笙看花楹正要把方才的衣裳收回包裹里,不由得道:“别带回去,脏,找个地方扔了。”

与此同时,今日在同一片烟花下流连的,还有沈轻尘。

大成看着沈轻尘时好时坏的那条腿,不免笑嗔起来:“左郎中的药怎的如此神奇,侯爷想好时便能好,想不好时竟连路都走不顺畅?昨日休沐,怎么都不见侯爷从听竹阁出来,属下还以为侯爷有什么正事要与殿下商议,没想到竟只是想吃一块殿下做的茶点,带回来那块,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叫人碰都不能碰。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侯爷这回,可算要折在这一关了,不过这样最好,省得你日日惦记旧人,放不下过去,等改日诞下个小世子,这侯府的日子可就越来越热闹了······”

眼前人一顿,大成撞上沈轻尘的后背,只见某人冷冷回过身:“你说完了吗?”

“怎么还不让说·······”大成依旧嘟囔:“都说身在情爱之中的人不可捉摸,这几日侯爷这脾性,我是越发看不懂了。”

沈轻尘还是淡淡的,周围轰鸣般的吵闹,只让他觉得烦躁:“你有时间揶揄我,不如帮我挑挑东西。”

“挑东西?送给谁?不会是送给殿下吧?”

对大成来说,沈轻尘亲自出门,还到人声最鼎沸处当街溜子这事,就跟皇帝说日后不必上早朝似的,百年难遇。

片刻后,两人站在衣肆里的柜台前,望着满目玲琅的丝织物,一时难以下手。

“想要哪一件?是送人的还是给自己用的?看郎君这么俊秀又年轻,想来是给心上人的了?”

店家是个女子,看沈轻尘不语,径自指了指一块粉色绣着花纹的罗帕:“这件如何,这可是用上等丝锦所织就的,就这小小一块帕子,可要费上绣娘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才出得来,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用得,以公子这样的气度,送这个总没错。”

沈轻尘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颜色不好,我家夫人不喜欢,那个。”

他指了指一块淡紫色的罗帕。

大成从后瞧着,眼神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沈轻尘拿了东西回头望着他:“看什么,掏钱呀。”

两人出了店门便往回走,忽听路人闲言:“你且猜猜今日不逢年不过节的,为何这样热闹?原是那个叫什么魏王的,给醉香楼的头牌放的,堂堂公侯,如此公然留醉于烟花之地,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只听另一侧的茶摊子上有个中年男人瞬时怒吼起来:“我南夏朝前后近四十载风雨,何曾有如此荒唐行事之人,苍天呐,苍天负我南夏啊······”

此话一出,临近的人都跑得远远的,生怕挨上他,被他连累。

那人似是酒醉,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跑到路面喊叫起来:“先皇啊,你看见了吗,今时今日,我们南夏的子民供奉的,竟是这等无德无才无耻卑鄙之徒,咱们南夏儿郎的骨血,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你若能睁开眼看看,怎会不知你的子民如何疾苦,怎会不知被铁蹄蹂躏的南夏儿郎,人人都有打不断的铮铮铁骨,正等着拿命去拼,等着去跟这世道奋力一搏,以图求生之机,不再被人践踏,皇上啊······”

他说着跪了下来,那凄厉沙哑的声音,渐渐只剩下哭腔。

“起开起开,走走走······”

一群巡逻的官兵听到动静,果然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男子还在继续:“是日何其丧,予与汝皆亡!陛下,微臣无能,而今唯有变成一把火,成为这肮脏腐臭的世道的一盏火烛,好叫这些人,这些还未醒来的南夏子民看清楚,这阴寒的刀刃永远斩不断生而为人的希望,这冰冷无情的铁蹄,永远踩不断我南夏人的脊梁,陛下,微臣来也······”

直到此时,官兵们才看清楚,他身上的麻衣早已濡湿,有种扑鼻的恶臭,而他正拼命去抢周围人手中的火把。

“别靠近他。”

官兵们退开几步,将他围成一个圈,生来爱观戏的民众们,此刻也是各个面露惊惧之色。

一旁的桌案上刚好置了一盏油灯,不及官兵上前,男子猛地一窜,急奔至桌前,伸手就要去触,就在他以为快要胜利的最后一刻,只听‘咻’的一声,一枚飞镖划过他耳侧,正正巧巧击中那火烛,稳稳刺中对面店家刚拿起来的门板上,那店家吓得双腿一抖,扔下门板惨叫一声,摇摇晃晃跑了回去。

沈轻尘穿过人群进来:“你若有冤,为何不去衙门,非要跑到这里来闹?”

男子冷哼一声:“狗官,居然敢来送死,既然你那么爱多管闲事,那我今日便同你一起到阴曹地府去见皇上,临死还能拉上个垫背的,也算值了,哈哈哈······”

许是激愤太过,男子显露出一副癫狂模样,叫人见了不由得浑身一凛。

沈轻尘侧了侧头,大成不多话,随手拿起一旁的凳子砸了过去,恰巧击在男子肩上,下一瞬人便晕了过去。

见那几个巡逻的官兵正要上前,沈轻尘忽道:“等等。”

“不知阁下是?”

大成亮了下牌子。

沈轻尘:“把人带去监察院。”

那官兵一愣:“不过是个市井无赖,何须劳烦大人动手?”

大成不耐烦道:“怎么?侯爷办什么事,还得跟你解释?还不快去。”

那官兵才怯懦地退下了。

“大人真是好身手。”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轻尘一回头,着实呆了半晌,那抹紫衣在暗光之下,周身的颜色更深了些,似是更添了几分忧愁。

“月奴,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身后并无任何人跟着,连个丫鬟也没有。

傅云倾倒是淡然:“深宅大院,空空荡荡的,整日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囚鸟,闷也闷死了,想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竟能遇上大人。”

“怎么是一个人,他没留个丫鬟给你?”

傅云倾惨淡地垂着目:“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不要紧。”恰好此时空中燃起一阵极美的烟花,两人并肩而立仰头去望。

“许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烟花了!”

沈轻尘听了很不是滋味,她兴许还不知孙寒英此刻正迷醉在春风之中,将她这个王妃视若玩物。

情急之下,拉住她:“你······你能应付得过来么?”

傅云倾望着那双深邃的眼,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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