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
雨天,是故事的结束。
梁德旖奉老师之命,去江城美术馆参与布展。
宣传海报不够,工作人员把仓库钥匙递给梁德旖,要她去院外库房再取一些来。
梁德旖赶去库房,取海报,登记,锁门。她准备回美术馆大厅,暴雨突然而至。
美术馆为设计考虑,主楼后的草坪无遮无盖,四周没有走廊。
她也没有带伞。
于是,梁德旖被这场大雨留了下来。
雨色蔓延在天际,无精打采的青草被水冲刷,绿意悄然舒展。
远处的灰色水泥墙面挂着大片的幕布海报。海报上印着这次展览的主题标语,“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这是艾略特的诗。
《四个四重奏》里,“东库克”开头写到,“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结尾又写,“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梁德旖记得清楚,《四个四重奏》是青绿封面,交织出一个字母N。
她学着那人买了本一模一样的诗集,至今还放在床头。
檐下的雨滴落成思绪,牵着梁德旖回到多年前的暑假。
*
那年夏天,十五岁的梁德旖在京城小姨家过暑假。京城的景点她去了个遍。就在回江城的时候,梁德旖终于想起,暑假作业还没做完。
万米高空上,梁德旖赶作业快要抓狂,她真想把作业从安全出口扔出去。
可惜不能。
她咬着笔帽,盯着试卷上的题目:
已知集合P={-1,a b,ab},集合Q={0,a分之b,a-b},若P∪Q=P∩Q,则a-b= [1]
不是夸张,自从上课时弯腰捡了个橡皮,梁德旖就再也没听懂数学课了。
她正在解题,只听邻座传来一道男声。
“负4.”
梁德旖转头看向身侧。
怪不得好几个空姐频频来到她的座位前,一会儿帮她打开阅读灯,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果汁。梁德旖以为是未成年的自己受到了特别照顾,没想到原因竟然在邻座身上。
梁德旖自幼跟随爷爷学习国画,也曾精雕细琢画过美人。
现在看来,都不及眼前人。
男人气质清贵,五官端正而浓烈。他看向梁德旖,眼睛微眯,内眦弧度明显,有点勾人的意味。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男人的那双唇。
M字型,唇角微翘。班上女生都说,这种唇形被称为“爱神之弓”。
梁德旖只觉得心脏处微酸微麻,真的中箭了。
可她不服输,“你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吗?”
男人漫不经心,“很难?”
这话落在梁德旖的耳里,便有了讽刺的意味。她涨红了一张脸,抽出笔记本,对着知识要点边看边算,花了十几分钟,终于算出了答案。
果然是负4.
梁德旖只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了。真丢人啊,她辛辛苦苦解题,就为了证明他是对的。
男人轻笑,“恭喜。”
他的音质特别,有种玉器轻撞的矜贵感。
梁德旖心有不甘,气愤地翻过试卷,笔尖指向了一道大题。
已知集合A={-1,1},B={x|x的平方 -2ax b=0},若B≠空集且A∪B=A,求a,b的值。[2]
题目还没看完,身侧的声音又起:
“有三组答案,a等于0,b等于﹣1;a等于1,b等于1;a等于﹣1,b等于﹣1。”
这下,梁德旖已经从不甘变为惊诧了。
她将试卷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待他看过来时,梁德旖笑得诚恳,“哥哥,你能不能教我做题啊?”
梁德旖原以为男人傲慢,毕竟那句反问实在刺耳。但当他讲题时,梁德旖发现,男人其实挺平易近人的。
他的解题方式相当简洁,绝不超纲。每当梁德旖露出困惑的表情,男人就会停下笔,将这一题考察的知识点讲给她听。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梁德旖收获颇丰,比上了半学期的课还要受益。
她听课的间隙,偶尔会走神看向男人的脸。
梁德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缺陷。要不然,造物主也显得太过偏心了。
飞机抵达江河国际机场上空,空姐巡查,请乘客收起小桌板。
梁德旖写完试卷,开始收拾书包。男人顺手帮她收好小桌板,动作利落而绅士。她向男人道谢,目光扫过他的膝上。
一本青绿封皮的书,书页边缘泛黄,《四个四重奏》。
看起来挺高深的样子。
梁德旖好奇,“你是大学生吗?”
“刚毕业。”
“哪个大学啊?”
“北大。”
梁德旖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的是她知道的那个北大吗?就是报纸和电视上提到的高等学府,孩子们上小学第一天就会立下的高考宏愿?
“是那个北大吗?”梁德旖又问。
“不然?”
他的反问尾音很轻,伴随下降时的气流颠簸,梁德旖的心脏像是跳到了空中,高高悬在那里。
真厉害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梁德旖又问:“你是什么专业啊?”
“数学系。”
不知是不是梁德旖的错觉,在他说到“数学系”三个字时,男人的眼底有光,透出了别样的神采。
梁德旖被那样的神情吸引,看向男人的眼光带了几分钦佩。
真的,造物主太偏心了。
下飞机后,梁德旖跟在男人身后。
要怎么样才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呢?
她的脚步放慢了些,还在盘算该怎么说。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但她一点儿也不慌张。毕竟都是要去行李转盘处拿行李的,她还有时间。
要电话,对方不一定会给;留邮箱,发去的邮件被当垃圾邮件吃掉了,那也没办法了。Q/Q是最好的选择,看起来不像是另有所图,只是纯粹交流学习。
嗯,她只是想好好学数学而已。
想好了说法,梁德旖一路小跑,赶到了行李转盘处。
她看到他的身形,仗着自己瘦小,很快挤到了他的身侧。男人垂眸看她,“你的行李是哪件?”
梁德旖指着一只紫色的箱子,男人帮梁德旖拿了行李,又取了自己的行李。
她留意到,男人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有点年头的戒指,戒面是兔子的模样。
两人退出人群,梁德旖故作无意,将箱子挡在了男人的去路上。
她抬头,眼神无辜,“哥哥,今天你教我数学时,我才发现数学很有意思。你能不能留个Q/Q?以后有数学上的问题,我想找你问问。”
她努力将话题重点放在数学上,又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副好学的模样。
男人眼神含笑,梁德旖总觉得,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笔。”男人说。
梁德旖忙不迭递上了笔记本和水性笔。
男人写下了一串字母:
TFIVRTHOVEOWRUENSOERSZIEFEEX
梁德旖接过笔记本,Q/Q号不该是一串数字吗,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
等她再抬头时,男人已经消失在出口了。
*
雨声渐歇,梁德旖面前的凹地凝成了一片水镜,映出了她的脸。
长发微卷,眉眼灵动,鼻头圆翘,一双唇浅浅地抿着。
她不再是那个戴着眼镜和牙套的小姑娘了。
虽然没有考到京城,但梁德旖以高分考入江城美院国画系。现在,她快要毕业了。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当年那串字母密码梁德旖花了三个月才解出来,输入那行数字后,梁德旖看到,他的头像是一片黑色。
名字是,min。
想到这里,梁德旖拿出手机,登上Q/Q。她看到动态有更新提醒,点进去刷了刷,一个沉寂了四年的头像突然出现。
黑色头像,ID是min。
他的动态悄无声息地混在那些花里胡哨的句子和图片里,却格外打眼。
“2007-2012,DIHTZIYDNHTWZBDIIDB.”
还有一张灰得朦胧、又意味不明的配图。
这一次,她没有再花上三个月解密。
雨停,梁德旖已经算出了谜底。
她将手机放回衣袋,抱着海报,往美术馆大厅的方向走去。
大概连梁德旖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的脚步急切,马丁靴踏碎了那一片水镜。
水花四溅,一如她泛着涟漪的心。
经过那块幕布海报时,梁德旖顿了顿。
凑得近了,幕布上放大的花纹和字样便失真了,她却奇异地看出了一片灰得朦胧的质感。
朦胧间,还有一行小小的英文字。它藏在标语旁,像是错落的阴影。
太不显眼,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可梁德旖看了个真切。
“In my end is my beginning.”
梁德旖唇角扬起,这就是他发的那行密文的谜底了。
梁德旖走进美术馆,将海报交给工作人员。
暴雨后乌云散开,天边出现了赤色云霞。玻璃幕墙滤过光线,整个大厅被瑰丽的粉色铺陈,连黑白海报都浸泡在那片奇异的色泽中。
冰冷如宿命一般的宣传语,被最后的暮色点燃了暖意。
这时,有一人走进了美术馆。
他逆着光而来,身姿挺拔,五官不显。有人迎了上去,错落的脚步声敲在了梁德旖的心上,扯得她的呼吸都开始作乱。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是霍先生吗?”
奇怪,梁德旖不自觉抬起头。
那位霍先生恰好也看了过来。
梁德旖面色沉寂,内心却被刚刚的骤雨浇起了一场海啸。
她被一片混乱裹挟,整个世界茫然失真,连身旁的人都变成了一块块光斑。
唯独眼前的他是清晰而真实的。
粉彩流光悄然褪去,大厅内又恢复到正常的色调。明亮的光线直直坠下,落在他的脸上。
骨相好,皮相佳,眼型凌厉,神色漠然。
但那双爱神之弓的唇,犹自多情,让人难忘。
2012年,春。
雨天,是故事的开始。
[1][2]都是简单的交并集题目,一来凸显女主小梁数学极差,二来是做男女主有“交集”之意。
本来是全符号,不过分号、平方和空集符号显示不出来,只好手动用汉字解释。
因符号缺失带来阅读上的不便,请读者大大们海涵。
《理想婚纱》,求个爱的预收啵啵
聂星柔相亲失败。
相亲对象嫌弃她年龄大(二十五岁),学历太差了(双非院校),身材差(不丰满、纤细且高挑)。
他总结:她这样的低质量人类女性肯定生不出儿子。
再见时,
聂星柔开着五百万的宾利慕尚,穿着十万的羊绒外套,漂亮到过分亮眼。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英俊的男大学生,看起来格外般配。
相亲对象默默催眠自己:呵呵,找男人还要花钱,此女不行。
相亲对象最后一次看到聂星柔,是在杂志上。
《名流》杂志从来只做明星、富豪和上流社会人士的专访。
而这次,杂志拿出跨页大版面报道她的世纪婚礼和那条全球唯一的婚纱礼服,以及花很多字介绍她的丈夫——蒋恩慈。
蒋恩慈,跨国企业接班人,顶级富豪圈的传说。他随手花两亿买沃霍尔的画,更是将半副身家直接作为婚前财产(保守估计过百亿)送给了聂星柔。
更让相亲对象气晕过去的是,蒋恩慈就是那个男大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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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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