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乒乒没承话,转头看梁德旖,“我记得你找哥有事儿对吧?”
梁德旖眨了眨眼,原以为装傻混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要摆她一道。
她刚被倪乒乒的话吸引了注意,全然忘了想好的借口。
硬着头皮来吧。
“我听乒乒说你家有暗房。我可以借用吗?”梁德旖拿出衣袋里装胶卷的小盒子,以佐说法。
霍之冕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总是凌厉的,此刻也带了几分考量。
“画幅?”
“135.”
“黑白,彩色?”
“C-41就可以了。”
霍之冕扬眉,半点没掩饰自己的意外。
没想到她如此专业。
他起身,“我带你去。”
梁德旖跟上,倪乒乒挤眉弄眼,好似在说,这不算数,他没帮你洗照片。
梁德旖当然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
暗房位于屋子的角落,甫一开门,浓郁的黑让梁德旖彻底失明。
名副其实的暗房。
霍之冕开灯,“东西都在。”
梁德旖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井井有条。仪器上贴有标签,格外详尽。
而且,她偷看霍之冕的神情,对方抱臂,不打算搭把手。
她咬牙,面上云淡风轻,“好,谢谢。”
实则心里发憷,她什么都不会。
“当心点。”
说完,霍之冕体贴关门,离开了。
梁德旖攥着一卷胶卷,看着玻璃制的瓶瓶罐罐,一阵无奈。
这人的心肠只怕也是水晶玻璃心肠,看得透彻,偏不给她留余地。
无奈,梁德旖找了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搜索“如何冲洗胶卷”。
她看过一遍方法,不是很难。
可她又不是真的为了洗照片才来的。
霍之冕不给余地,就没有转机了吗?
梁德旖走到门口,关灯。
她打着闪光灯来到工作台前,拿起烧杯,关掉闪光灯。
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烧杯落地。
*
客厅。
霍之冕和倪乒乒正在聊区块链。霍之冕表示,他挖了好些比特币,给倪乒乒的账户也存了一份。
倪乒乒根本忘了自己还干过这事儿,“有多少?”
霍之冕报了个数,倪乒乒愣了。
他的账户有这么多,只怕霍之冕的账上更可观。
倪乒乒缓过神来,“也是,比特币作为计算机复杂数学问题的奖励,当然难不倒你。”
霍之冕食指曲着,抵着下巴,“它的概念有点意思。”
听到这里,倪乒乒欸了一声,“叶悯学长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做那啥玩意儿来着?”
他皱眉,努力回忆,了悟,“线上数字艺术!”
“不懂艺术。”霍之冕说。
“不是有人了解吗?”倪乒乒意有所指。
一声脆响,引得犬吠。
秦律出现,“先生,是暗房传来的声音。”
*
梁德旖住进了一片黑暗里。
因看不见,听力却异常管用。
脚步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头顶灯光亮起。
她遮眼,从指缝中看到了霍之冕的身形。
手掌拿下,梁德旖吐了下舌,“对不起,原想适应一下暗房环境,没想到惹祸了。扫帚在哪儿,我来打扫。”
她刚准备从椅子上下来,霍之冕出声,“别动。”
梁德旖低头,一片很锐的碎片朝上,寒光闪闪。
果断收回了脚。
倪乒乒站在门口,趁霍之冕和秦律没注意,冲她比了个拇指。
*
收完碎片,暗房重回秩序。
梁德旖是犯了错的小孩,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倒是可怜。
霍之冕走近,“没受伤吧?”
“没。”她抬头,一双眼接住了灯光,亮得惊人。
婴儿蓝的眼白纯情,藏不住半点儿心事,一切袒露无遗。
“胶卷呢?”霍之冕垂眸看桌面。
梁德旖拿起桌上的胶卷小盒子,“也挺好。”
霍之冕慢斯条理卷起袖子,回头,看倪乒乒,“你和秦律去吃午饭,我有事。”
*
暗室只有霍之冕和梁德旖。
光线昏暗。
霍之冕将器皿摆开,取了一瓶蒸馏水,调试药水。
梁德旖在一旁,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甲面修得平整。
不过,左手小拇指没戴戒指。
霍之冕调好试剂,静置。
他侧头去看梁德旖,没说一句话,梁德旖却懂了。
“我可以摸黑缠胶卷。这个没问题。”梁德旖说。
霍之冕颔首,“成。”
霍之冕关掉了幽暗的灯光。
梁德旖唇角一翘。
刻意的是,她踢了下椅子。
动静不小。
“还好吗?”霍之冕问。
梁德旖没出声,她站在原地,嗅到了淡淡松木香。
右臂处有温热感。
梁德旖故作不知,往右侧转,撞上了坚实的胸膛。
松木香浓郁起来。
她的右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恰巧是心脏的位置。
套头衫很薄,体温透了过来。
甚至,梁德旖清晰地触了他的心跳。
这一瞬间,时间慢了。
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指尖。
温热,蓬勃。
有加快吗?
梁德旖还没数过两拍,就被握住了右手。
柔软而炙热的掌心落在她的手背,却熨得梁德旖的整条右臂都近乎麻痹。
她的灵魂有一半流走了。
鼻息里全是他的气息,手背上是他的温度。距离近得好像一切都溶解。
她不是被黑暗笼罩,是沉湎于他。
都是他,只是他。
“我开灯。”霍之冕说。
“别,那不就白费了吗?”
梁德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抽出了那只右手。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却佯装胆怯,“借一下你的肩膀,我很快就习惯了。”
“嗯。”
这次,倒是没拒绝。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肩头,指尖依旧残留着被电流爬过的错觉。
贪恋他的体温,和奇妙的化学反应。
梁德旖拿出胶卷,往仪器上缓慢缠绕。她的鼻底总有淡淡的松木香,心跳都被勾得快了一拍。
可手上还是老老实实。
说可以,就不能马虎。
交出底片时,梁德旖刻意避嫌。
却还是碰到了他的手心。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梁德旖小指微弯,在他的皮肤上轻刮了一下。
哪知这时,霍之冕伸手,将操作台前的灯打开。
暧昧被微弱的光线照透。
可梁德旖的手心好似残留他的心跳和余温。
她抿唇,右手轻攒。
谓我何求,谓我心忧。[1]
后续工作,霍之冕一人完成。
梁德旖在一侧看着,如同在看老电影。时光慢,岁月长,画质感人,但男主角英挺吸睛,让人挪不开眼。
梁德旖想,玩胶片机,是她人生最对的决定之一。
*
冲好的胶卷扫描至电脑,还要时间。霍之冕要她留下邮箱,方便他把照片压缩打包传过去。
梁德旖刚要写邮箱地址时,笔尖一顿。
怎么能写私人邮箱?
写了,心迹就暴露了。
毕竟,她的邮箱域名太打眼。
Icarus_min@xx
她动笔,写了画廊统一注册的工作邮箱。
yuanbaobao11@realmoon
梁德旖抬眼,递纸,“谢谢。”
*
周三中午,梁德旖收到了霍之冕发来的邮件。
分明都是邮件,她却觉得这封格外不同。她没有急着打开,决定放到下班回家再看。
这种心态很是微妙,像是小孩儿得到了最珍爱的糖果,揣在口袋,捂在手心,想要缓一缓再去尝试这口甜。
方糖起身,“元宝儿,你盯着我笑啥啊?我口红颜色有问题?”
梁德旖不好意思,蹭了下鼻子,“枫叶红特别适合冬季,像米拉德画里的女人。”
她指着背后待售的作品,红唇女人斜倚,端详桌前的花,神思缥缈。
竟和方糖有几分相似。
看到霍之冕的邮件,梁德旖想到另一件事。她冲方糖招手,“问你件事儿。”
“嗯?”
“之前萝苑所有的艺术品名单,你有存吗?”梁德旖问。
“明月姐不是定了吗?”
“想再看看。”
萝苑,即古北那家古色古香的酒店。
“全部吗?”
“全部。”
不多时,方糖将文件发了过来。
梁德旖挨个儿查阅比对。
他们一共做了七版艺术品名录,删掉的艺术家和作者起码有五十来个。逐一比对,是件功夫活儿。
可梁德旖还是在午休结束时,把这事儿处理完了。
她看着那份被除名的艺术家名单,想,倪乒乒说的是谁?
谁和霍之冕有嫌隙?
抑或者只是一句玩笑?
信息缺失,她还需要继续探查。
*
回到家,梁德旖除了鞋子和外套,扑向电脑。
她打开邮箱,点进霍之冕的邮件。
点击,下载,解压。
她用反键查了下文件数量,三十六个项目。
不对啊。
一卷胶卷能拍三十七张照片,这里为什么只有三十六个项目?
梁德旖又查一遍,还是三十六。
无奈,梁德旖点开照片,一张一张排查。
从中轴线查到公园街景,升旗仪式,家居一角……
她发现了。
那日清晨,霍之冕意外闯入镜头的照片没了。
这是请霍之冕洗照片,又不是请他筛照片。
万一那张拍得好呢?
她岂不是损失了一张霍之冕的单人照片?
越想越亏,梁德旖当下点击“回复邮件”,想和霍之冕讨论那张照片归属权的问题。
转念一想,他最擅装无事发生,蒙混过去,怎么办?
梁德旖关掉页面。
照片是死物,能和他产生交集是实际价值。
若是让他产生亏欠,就是看涨的机会。
梁德旖细细思索,目光落在了还未拆封的、崭新的羊毛地毯上。
机会来了。
*
一场应酬宴。
餐桌上,有人走到霍之冕身边。
霍之冕的小叔起身,介绍来人,“这位是芮锐,X省首富之子。刚来京城,你多带带他。”
芮锐举着酒杯,“之冕哥,久闻大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霍之冕一手罩住杯口,另一只手伸出去,“你好。”
芮锐无奈,放下酒杯,和他握手。芮锐又问:“之冕哥,咱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那肯定方便,是吧?”小叔问。
霍之冕拿出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芮锐从旁瞥过一眼。
看到了ins账户的页面。
账户名后缀着小写的“L”,也有可能是“1”。
更具体的,没看清。
宴会结束,霍之冕离开。
芮锐瞅着缝儿跟上,“之冕哥。”
霍之冕停下脚步,“有事?”
“晚上还有party,在麟会所,一起?”芮锐试探道。
霍之冕礼貌地笑,“有个视频会议,你懂的,时差。”
正经严肃,真假难辨。
“那我送你?”芮锐不死心。
“司机在等。”
滴水不漏地拒绝了。
*
霍之冕回到五十七楼。
他心知小叔的意思,不愿遂意。
芮锐的父亲和小叔有生意往来,想联手做煤炭能源,欲拉他入伙。
可集团早就制定决策,重心往再生能源与清洁能源转型。他隐晦提及此事,小叔面上应承了。
可现在看来,小叔还有想法。
他抬手,刚想解开衬衣最上方那颗纽扣。
动作停。
他家门口,凭空多了个一米多高的圆柱体。
还有一团毛绒绒的人形。
[1] 谓我何求,谓我心忧。出自诗经·王风·黍离。
霍之冕身上的松木香,是根据小众品牌pino silvestre的一款香水“林间松树(绿松果)”编出来的香味。主要是松木这个英文单词pine很有意思。名词时是松木,动词时有渴望、痛苦、为…憔悴、哀悼等意思。恰好pine的含义和霍之冕的人设复杂度不谋而合(后面会揭),感觉很有缘,所以他就是松木香了。
虚荣桑小小声许愿,希望收藏点击和留言再涨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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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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