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飞舞的光线透过窗帘缝挤了进来。
这一大早净扰人清梦,余思好闭着的双眼像是诈尸忽然睁开,毛毛躁躁的头发全然没整理便出了房门。
独居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
看起来挺干净空旷的,没有过多的修饰全是大白墙。
放眼望去,仅有的几件家具各有各的风格,搭在一块却是一言难尽,究极不协调。
不知道还以为是从家具大卖场里淘来的打折便宜家具。
从卧室门口出来扭头正好就是餐厅。
手里悬着杯子正往嘴边送,抬眼间陈聿明看见金毛狮王余思好挠着头动作停止,怔愣站在房门口注视着他。
抬起的杯子向前一个敬酒的动作——示意她要不要来杯水,却见她倏然闪进卫生间。
嘴角抑制不住上翘,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水。
卷曲长发要好好打理,但此刻却团成团缀在脑袋上,像是旱季来临后的风滚草。
喝完酒醒来后的脑袋昏沉,余思好站在洗漱台前撑着脸回想。
真想把自己的脑袋劈开,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昨晚怎么还将这告状精给带回家。
余思好双手不停在脸上磋磨,满脸的水渍,磨磨蹭蹭就是不出去。
空想能够在卫生间耗久了外面人马上能离开,可现实就是现实,彻底破碎虚妄。
她低着的脑袋快要埋到怀里,无奈打开卫生间门。
陈聿明朝向着她坐在餐桌前,屋里有暖气,他也就穿了件薄毛衣。
利利落落,肩胛骨撑着衣服的线条格外清晰。
是瘦了,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余思好皱着眉头,又转念一想,瘦就瘦呗,就算瘦成法老干尸模样也不关她的事。
迎着男生的目光坐到了餐桌前。
“余思好,怎么光坐着不帮忙,快去吧厨房剩下的粥端过来。”
尴尬拘谨氛围被击碎。
原来家里还有其他人,刚刚她还在大眼瞪小眼,现在便听见妈妈余烟扯着嗓子喊她,赶紧起身。
况且怎么还双标啊,光喊她,不喊陈聿明。
听声,男生也半起身,连忙被余烟叫停:“聿明啊,你就别站起来,坐好坐好,让小好去。”
“阿姨没事的,搭把手。”陈聿明笑着回答,宛如积极抢着干活的老实孩子。
“真是好孩子,”余烟夸赞道。
余思好看来,余妈妈脸上的笑意要抵到耳后根,压力机来了都压不下来,在背对几人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对,我就是你老余家的老黄牛该任劳任怨。”为了防止被余烟赶上来暴打,赶紧钻进厨房,嘭地一声关上移门,陈聿明被拦在的厨房门外,同时余烟也将他拉回餐桌上。
恰巧今天余思好小姨余书艺跟着一块来了,正在微波炉前热刚买来的早餐。
余思好小姨与她年龄相仿,玩得到一块,相较于余烟来说更加的亲切。
“欸,小姨!”余思好侧站在她身后颇有怨词告状,“你快看我妈那样子。”
余书艺笑了笑,叮嘱她赶紧将桌面上盛好的粥端出去,又凑在她脑袋前偷偷道:“不都这样?”
出了厨房门,果真如余思好所想。
陈聿明才是她亲儿子吧,昨天刚回来今天就赶紧上门来看,一年到头和她说的话都没今天早上讲得多。
“吃饭不要讲话。”
说着,余书艺将手中那碗端给陈聿明,嘴上警告余烟。
哪知余烟话密得不行,上至学校生活,下至陈聿明在国外的衣食住行,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不停。
“在国外学的什么专业啊?”
“听说国外的水质是不是不好啊?”
“看聿明这小子瘦的,快皮包骨了。”
......
“嘿,这人还在这呢又不会丢,小嘴巴能不能闭紧了,别人家妈妈都没你能讲。”余思好不满道。
余烟终于将注意力从陈聿明身上移开,上下扫量余思好,有其女必有其母。
仿佛势必要从嘴头上扳回一城,乜了一眼,语调轻佻,“那你找别人家妈妈去。”
余思好哭笑不得,气得不行。
刚顺到胃里的饭差点吐出来,心寒地拿起手边的水猛灌了下去。
余思好干不过自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余烟一眼扫过去,心底升腾。
一副小样和我比你还嫩着点,孩子还能斗得过母亲?
见她塞满嘴的水急迫地灌下去,两腮圆鼓。
又道:“你干嘛要喝聿明的水?”
看母女两互呛已是好久不见的场景,陈聿明并没有幸灾乐祸,拿过小姨余书艺递过来的纸抵到余思好嘴边,让她咳地能够舒坦些,另一只手不停在她后背抚着。
“咳咳咳——”
喉管里呛到的水像是软刀子,划拉着内壁,咳的痛痒难耐。
余思好感觉自己肺都要咳出来,面颊滚烫通红,不知道是咳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着余烟,说话声不清晰,“......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得。”
复又在余书艺陈聿明面前做最后的临终嘱托,“你们、都要给我作证就是、她......”
咳嗽声不停歇。
余书艺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老大不小了,开开玩笑就行了。”
余思好恢复差不多,陈聿明拿了个新杯子重新给她倒了杯温热水,放她手边。
边上透明玻璃杯里温水的气泡还没有消掉,散着袅袅的白雾,就算这水现在没人喝过她也不敢再拿起喝了,光想到刚刚毫不察觉顺手拿起就灌,咳得肺要炸,已经有丝丝阴影了。
手搭在桌面上,悄悄挪了过去,拿起勺子喝着碗里的粥。
陈聿明察觉挪动细微动静,淡淡晲了眼便恢复原状。
两人生疏模样倒是逗笑了余烟,轻笑,几人莫名抬起头看过来。
“怎么水里是有毒吗?”
余书艺get到了自家姐姐的话里的含义,盯着两人也笑了起来。
被说的当事人余思好怼道,“水里没毒,人有毒。”
还一副没错,说的就是你的模样,盯着自家老妈。
余烟目光一转落到陈聿明身上,他倒是淡淡地一笑:“可能水太烫了。”
两人都在为自己找理由,相互开脱。
余烟还就觉得奇怪,恒温35度的水还烫吗。
三人全都吃完饭,就只剩下余思好慢慢吞吞掰着包子皮。接受两位长辈看过来的目光,余思好只觉得浑身刺挠。
当别人目光直直地看着你,你也就应该直直地看回去,余思好抬头直视回去,目光在三人间梭巡,“怎么,怎么都盯着我看,三堂会审呢?”
随后目光落在陈聿明身上,有长辈在这,他总是坐得端端正正的,斯斯文文的模样。
在她说完话之后便不再看她,抱着手臂敛着眸子盯着桌面,透过镜片下耷拉着的眼皮上有颗黑痣,芝麻一半大小。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但在余思好自己看来他就是在故作深沉装模作样。
目光又挪到余烟身上,直直的目光要把人看透,余思好浑身发毛,终于又开口说话,打破几人间的沉寂,“不借钱。”
余烟轻哼。
余思好有些莫名,“那你们要干什么?”总不能就爱看别人吃饭吧,后话她没有说出,只是实事求是问出事情缘由。
恒温水壶跟着凑热闹,咕噜噜冒泡,“哒”地一声跳了。
“谁看得上你的三瓜两枣。”余烟道,似是又斟酌片刻后说:“小聿刚回来父母又不在这,租房子一个人住有些孤孤零零的,你两人合住怎么样?”
陈聿明原本半低的脑袋倏然抬起来望向余烟,敛上去的芝麻痣消失不见,张嘴出声反驳:“我——”
余烟一个动作,竖起手指抵到他面前,制止,让他先别说话。
好家伙在这等着她呢,脑海里绷着的弦松弛下来,“我这不收留流浪狗。”
话说完,陈聿明看起来真跟流浪狗一样。
脊背弯着,浑身罩满伤心的情绪,静静盯着面前玻璃水杯。
余烟担心道:“那你一个人住多危险啊,你看你昨天喝醉了不就是聿明送你回来的?”
果不其然陈聿明这告状精,像个大口袋什么都往外掏。乜了眼陈聿明,咬紧牙关,万一她松口答应了,这以后陈聿明就是个移动的监控摄像头,事事她妈妈都会知晓,这不异于光屁股在大街上裸奔。
紧抿着的唇上翘,余思好没憋什么好屁,余烟一看便知,打得什么坏主意都差不多摸清楚。
“我男朋友不同意。”余思好信誓旦旦说,这种有了男朋友还往家带男人的不道德行为不信余烟还同意?
余妈妈轻笑,“就你交往的那些染着黄毛满脸不知道打了多少个钉的男朋友, ”情绪直转向上,达到高峰,“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余书艺坐在身旁乐了起来,“小好什么时候交过那样的男朋友?”
陈聿明也好奇得看着两人,刚刚被乜一眼也烟消云散。
余烟一回忆就痛心疾首,一口气卡住上不来:“大学的时候,骑着摩托车都到家门口来了。”
余思好惊觉误会错了人赶紧纠正,“我、我、那不是,那是我们学校乐队的朋友,什么时候成了我男朋友?”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感觉,“行了,行了,我答应,我答应不就好了,他爱住哪住哪,就算要住我房间,我也腾出来给他行了吧。”
坐在一旁的陈聿明只是静静地坐着,听见女生同意。
敛着眸子看向被阳光穿透的玻璃杯,眼底跳动的流光很快黯下去,没人发现也没人知晓。
是一场短暂而沉默的雀跃。
余烟道:“从小玩到大,现在聿明孤身一人回国工作,举目无亲的,咱们不得相互照应一下。”
余思好不想再留着多说什么,敷衍应对:“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附上一个微笑转身离开回卧室。
后续又听见,陈聿明说什么工作稳定了就搬走,余烟还一个劲儿的夸他好孩子。
“绿茶”,余思好喃喃自语,一个人呆在卧室心里发堵。
差不多倒腾了俩小时、余思好整个人盘靓条顺地准备出门。
沙发前的几人都看过来。
“大周末你去干嘛?”余烟问。
周末就不能出门了?这是什么道理。
余思好只是明媚笑着招手告别,故意道:
“离家出走。”
随即黑色大门嘭地带上,隔绝屋内一切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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