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溪的忧伤(9)

坐在炕上,柳一池打开音乐软件。手机里放出了孩子们最喜欢的歌《蝴蝶飞了》:

蝴蝶飞了

带走逝去的美梦

黄昏哼唱的歌谣

不知飘散去哪里

不知是谁在哭泣

孤独凋零的哀愁

慢慢地飘去

蝴蝶飞了

就像不曾停留过

油菜花香的呼唤

挽留不住这时光

梦醒是谁在诉说

遗忘过去的妄想

默默地孤寂……

这首歌,据说也只是一个初中生写的。它的旋律是如此的沉寂忧伤,就好像早就和小溪的孩子们融为了一体。

要搁在以前,柳一池一定会觉得这是一首矫揉造作没事找事的歌。才一个初中生,有必要装得这么忧伤么?才一堆小学生,听这种歌真的不是矫情么?

可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世界上的愁多了去了。说什么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少年的愁,也能流成一条河。

少年的愁,也能愁煞人。

在四年级时,秋子认仗义可靠的尤禾为“哥哥”,而尤禾总会保护秋子。两人的关系,就像那四个姐妹一般亲密要好。

然而,尤禾不够强大。并不是所有欺负秋子的人,都能被他摆平——尤其是集体的欺压。

一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六年级很多跨班的男孩女孩们在县里的小饭馆聚餐。六年级正是发育阶段,孩子们已经对性有了模糊的意识。

突然,一个猥琐的男孩子摸了秋子的胸部。秋子立刻涨红了脸,躲开。

但这一幕被个别的大嘴巴看到了。他们立刻拍手大叫,一边说着下流的话一边跟别人说。他们唯恐大家不知道。

而那次聚会,尤禾刚好不在场,没有人能保护势单力薄的秋子。可怜的秋子只能和大家争辩,可面对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男生,并没有什么用。

秋子那几个要好的姐妹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给秋子的创伤,把它当成了笑话一笑了之。

后来柳一池问的时候,田鑫子对那天的事情表示的只有深深的后悔。

“我不知道那对她(秋子)竟如此重要。如果我知道的话,打死也不笑得。真的,真的,我一定会帮着秋子打那帮可恶的男生。”

“她把体面看得比生命重要。她承受不了那个……”

在第二天,全年级所有的人都知道秋子受了侮辱。在这个偏僻的大山里,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深深蒂固着一种荡dang妇fu羞辱。女孩子被侵犯了,就不再纯洁了。

没有人去声讨那个男孩,却都在对可怜的秋子指指点点,当着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像大家都不记得,这个善良可爱的秋子曾经是如何倾听他们,关照他们的。

只有尤禾知道秋子的心,明白她所承受的。但一个如此小的身板又怎能抵挡所有的烈火?

依旧有人在指点,在羞辱。秋子身体受到羞辱后,心灵继续受着羞辱。善良的尤禾,只能心碎地看着自己亲爱的“妹妹”心碎。

那些姐妹们,只是三言两语安慰安慰秋子,并没有太当回事。

终于,秋子想到了死,并偷偷找尤禾说了自己的想法。

开始,尤禾是坚决反对,死死地拉着秋子说着。

但秋子只是安静而坚定地点着头。

“农药我已经放在被子里了。死了后,我就不用拖累你了。”

“是我没能保护你。”尤禾双手锤着水泥的地面。

“这个世界不好,我想换一个。”

尤禾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秋子的眼神。那是一种面对死亡的异常平静,与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尤禾哭得稀里哗啦。他知道,秋子此刻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死亡,但他又自私得不想失去秋子。

“你要死了,我陪你。”尤禾在和秋子分手时,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说罢,尤禾带着哭花的脸与被水泥磕破的手,一路跑回了家。

那便是八月二号的晚上。

“你认为秋子的死是对的还是错的?”后来,柳一池轻轻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对的吧。在她的生命里,尊严比任何都重要。”尤禾垂着眼睛答。

在得知秋子真的死了之后,尤禾偷偷从家里拿了老鼠药,打算在课上服毒自杀。再看一眼这冷漠的学校,就去另一个世界陪伴秋子。

更何况,不去参与大人世界的游戏,也挺好。他还记得以前无论跟妈妈说什么,都会被骂女孩子家家似的矫情。从秋子走后,更没有人理解自己了,这个世界也就失去了意义。

然而,他终究被抢救了过来。他唯一一个愿望失败后,整个人的灵魂都垮了。如果不是柳一池和他的聊天,他恐怕会将这些永远埋在心里,直到下一次再自杀。

“认真地活下去,带着秋子的灵魂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柳一池尝试用心理老师常用的那一套开导尤禾。

“外面的世界很险恶,有什么意思。”

柳一池看着尤禾的眼睛:“相信我,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的。”

“没有比秋子再好的人了。”尤禾的嘴唇毫无血色。

“但一定有和秋子一样好的人。”

毕竟,世界这么大。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著名的一句话,只是没什么人关注过它的出处。

柳一池在秋子的本子里,看到了代表这句话的一串数字,绝望而深沉。

“我查清楚了。”当天晚上,柳一池给队长打了电话。

“什么?”

“小溪孩子们的连续自杀,我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后,不可置信地问:“是怎么回事?”

“明天能召开一个晨会吗,有话跟大家说。”

队长想了想,柳一池虽然才上高中,可还是相当能干靠谱的一个人。他决定信任一池。

“好,我去通知大家。”

第二天,柳一池给支教队员们讲明了事情的经过,自以及自己所有的见闻。

她在和孩子们谈话时偷偷录了音。唯有这样,才能真正让人身临其境地感受那些孩子的想法。也唯有这样,才能留住这次支教最宝贵的经历。

那些孩子们的声音一放出来,立刻镇住了全场。所有的支教队员都十分震惊,但也有极个别仍然不理解认为是小孩子胡闹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剩下的两周应该增加性教育。”柳一池冲着队长说。

队长愣了一下,点点头:“我赞同。而且要跟他们讲明校园暴力的危害。”

剩下的队员们也纷纷赞同。

陈霄睿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柳一池,嘴角浮现出了久违的微笑。她的眼神,突然被点燃了。

两周之后,再次踏上绿皮火车时,所有人的心境都有了大变化。

柳一月正在别的包间里,和几个学姐相谈甚欢。毕竟,她女神般温柔体贴的性格几乎赢得了所有支教队员的喜爱。而且,经过三周的历练,她的娇气和脆弱感也消磨了不少。

这边,柳一池看着莫宁认真思考的侧脸。

阳光透过玻璃车窗,撒到她高高的鼻子上,长长的睫毛也如镶了金一般。此刻的莫宁,别说,真是有股温柔的书生气质。

自己原本那么不靠谱的变态老姐现在竟然像个老师样儿了,有种孩子长大的欣慰感。

然而下一秒。

“小池池,你果然是得到我的真传啊!”莫宁一边用右手嗑瓜子一边用左手揽住柳一池的肩膀。

“什么?”

“这么复杂的案子都能破了,有我的风范!”

柳一池一脸嫌弃地用手把莫宁贴上来的脸推开。

“哎呀,别傲娇啦,承认我比你强有那么困难吗?”莫宁挤着眼笑着。

“行行,你比我强。”

“你怎么这么不高兴?要微笑啊!”莫宁上手捏柳一池的脸。

柳一池眼睛一瞪,立刻用擒拿的方式将莫宁的手腕扭了一圈扣到肩膀上。

“疼疼疼……”

不远处的刘天琪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人。眼里竟像是醋缸子泡成的了。她迈开长腿一下子走了上来把莫宁拽开。

“别贴那么近!”

“哎呀,我要教小池池点推理技巧而已啦,作为大名鼎鼎的推理社社长……”

“你还叫她小池池!怎么都不这亲密地叫我!”刘天琪的眉毛竖了起来,一只手的食指直戳莫宁的脑门。

“我错了……小琪,琪琪,琪琪琪琪!”莫宁像只大狗一样摇着尾巴贴了上去。

刘天琪一个没站稳,俩人一块倒到下铺床上去了。

柳一池无声地大笑了一下,转身出了硬卧的小包间。

走到火车的走廊里,她静静地看向窗外飞快变换的景色。

“柳一池。”

柳一池一转头,只见陈霄睿在自己的左边站着。

“嗨。”柳一池打了个招呼。

“你真厉害。”

“哪里,学姐才厉害。你可是勇于挑战数学系的女人。”柳一池笑着打趣。一想起陈学姐一脸无邪地给小孩上微积分的事,她就想笑。

“嗯……你喜欢学数学吗?”

“还行。”

“那……你需要我辅导数学吗?”

柳一池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陈霄睿推了一下眼镜,一脸渴望地看着柳一池。

“呃……我更喜欢物理和生物,其实。”柳一池总感觉这对话怪怪的。

“物理和生物也可以啊,咱们一块约图书馆。”陈霄睿向柳一池靠近了一点。

柳一池不自在地退后了一步。

“学姐可以约你们同年级的嘛,不是更方便?我可菜了。”

“可是……”这个好像没有任何感情的学霸,竟然脸红了。

“嗯?”

“可是我想和你一块学习。”陈霄睿垂下了头。

“为什么?”柳一池问完之后又后悔了。

因为陈学姐深呼吸一口气,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因为我喜欢你。”

陈氏告白:你这该死的女人,我竟想和你一块学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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