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身边围了一圈被白大褂和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但视线仍然模糊,身体仍然酸痛。
我就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木乃伊。
“惠泉,惠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我。
是任越。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神色紧张。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鼻子在脸上投了一块窄窄的阴影。
“嗯……”我虚弱地应答了一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我扶你起来。”
但身体还在疼,我不想起来。
“听话,起来,不然很危险。”
我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并靠在了床上。果然,不适感慢慢消退了。
他端着一碗汤,用勺子喂我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味道十分特殊。
“这是什么?”
“氨基酸汤,配比严格按照你的细胞更新的情况。放心吧,你马上就会好的。”
我没说话,因为我仿佛又看到了几天前那个寒气彻骨的黑暗。全身都断裂般的痛苦虽早已远去,但我的心还如石头一般冰凉。
我开始发抖。
任越看到了我的抖,将手中的碗放到旁边的小桌板上。
“鹰只有忍痛把自己的指甲拔下来,才能获得重生,不然只是一只弯嘴的麻雀。你现在已经更强了。黑暗已经过去了,相信我。”任越的目光如一只牧羊犬一般温柔。
虽然我知道他是催眠师,这些大概只是他的本职而已;但这些话仍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一般,驱走了我体内部分的寒气。
“整个世界都会是你的。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这时候,我发现整个世界的节奏慢了。任越就像老头一样。远处的人们好像走得挺着急,但速度就像悠闲地散步。
我有些恐慌。
“世界慢了。”
任越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成功了。”说罢,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正在敲电脑的徐特。
徐特转头看向了我,他好像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什么?”
“你被改造的是灵敏度。你的感官现在要比我们灵敏上百倍。”
我明白了。这样一来,即使是子弹,也不是什么难躲的了。
这时,一个全身罩着黑袍,带着花纹面具的人走了过来。从面具上的符号可以看出,是角木君。
“角木大人。”
任越立刻站了起来,向他鞠了一躬。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角木君面对着我。
“恢复得还不错,现在身体几乎不酸了。”
角木君点点头,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还是能感到他的欣慰。
“夜耳。”他说出了两个极为陌生的字。
“什么?”我不太明白。
“从现在起,你叫夜耳。恭喜,你是暗夜计划的第二个改造人。”
“是。”我点头接受。反正刘惠泉这个名字,很小的时候孤儿院随便给我取的,没什么含义。
等等。
第二个?那谁是第一个?
“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可以交给夜脑。经过开发,他比任何一个技术人员都要聪明。”说罢,角木君便走了。他的黑袍顺着走路的风,飘了起来。
“夜脑?”我摸不着头脑。
“是我。”
我一惊,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徐特。我就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本来浓密的头发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光头。
“你……”
“两天前我已经被改造成功了。”
之后,我不得不适应了这个慢动作的世界。适应是万能的。看着看着,我有时竟会产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错觉。
“适应了?”徐特,不,夜脑一边编写着一个看不懂的程序一边问。
“嗯。”
“下周的鲁班集会,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现在,一般人伤不到我。”
夜脑点点头,没再说话。自从他被改造成功后,就很少说话,有时甚至呈现出一种自闭的趋势。这就是传说中的、聪明人应有的作风吗?
突然,房间的铃响了。外面一片嘈杂,紧接着一堆工会成员推着几个担架就冲了进来。
“测这几个人的亲和度。”其中一个科研人员对夜脑说。
夜脑点了点头。
是了,两个改造人是远远不够的。工会需要更多的人。
但——每个人生来基因就不尽相同,改造几率也不尽相同。有些基因的特殊甲基化根本不允许任何的限制酶切割。
我退到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提取DNA,做基因测序和凝胶电泳。那些躺着的人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战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脑说了一句:“只有D3是可以的。可以和黑猩猩。”
旁边的科研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发出了一丝胜利喜悦的欢呼。之前送过来的一批又一批人们,和外种基因亲和的都几乎没有。
我顺着声音向D3望去。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人,高挑得像个模特。也不知她的来历是什么。
是自愿的呢,还是被抓过来的呢。
两周之后。
“夜耳,夜耳,第三号改造人出来啦!”昼雀小小的身子蹦蹦跳跳,一对翅膀忽扇忽扇的。
“真的呀?”
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夜脑被改造的是大脑,只能做做后方工作,通过对讲传达一些指令。而“白昼计划”的那些改造人因为外形的变异,是不能出现在公众视野引起恐慌的。
因此,作为整个工会最强大的改造人,自己总是一个人执行任务。
这实在是孤单了。如果能再来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暗夜计划”成员,那该多好。
于是,我立刻冲到任越所在的康复诊疗室。一般受过创伤或手术后,都要送到他那里进行心理疏导,防止发生精神状况。
果然,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女人,还没有苏醒。旁边坐着的,正是任越。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若有所思。
“成功了?”我拍了一下任越。
“嘘!”
我赶紧闭上了嘴。
但那女人听到了我的声音,并睁开了眼。
我和任越都呆在了原地。她的瞳色发生了变异,右眼变成了黑蓝色,看起来就像一只异瞳波斯猫。
下一秒,我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到了那女人的长相上。小巧的脸上却有着力量感的高颧骨,流畅高挺的鼻子,像费雯丽般不对称但动人的眉毛。她一双眼睛就像藏了钻石一般漂亮。
我不由得看呆了。
在我的印象中有许许多多好看的女人,可从来没有人好看得这么扣自己的心弦。
只见那女人眉头皱了一下,好像有些痛苦。是的,经过分子机器人被迫更新细胞的过程生不如死,我一想起来仍会全身打颤。
“来,我扶你起来。一会儿就好了,放心。”
那女人在任越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任越一边给她喂氨基酸汤,一边像邻家大哥哥一样温和地说:“我知道,过程很痛苦。但你已经成功……”
只见那女人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一丝微笑!
我真是惊了。这人是什么做的?怎么会有人经过那么变态的折磨后还这么镇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事。已经过去的事对我没有伤害。”
任越显然也是没料到,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像这般发展。
那女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更像一只猫了。
“我没那么脆弱。”
我就在旁边的角落静静地看着那女人的侧脸,听着她富有磁性的沉静的声音,陶醉了。突然,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想到那女人,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整个世界也都美好了起来。
这是从来不曾有的感觉。难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的?
这时,门开了。那个全身裹着黑袍,带着奇异花纹面具的角木君又来了。
“角木大人。”任越站了起来。
“从夜脑给我的资料来看,你的身体相当棒啊,不愧是体育之花。”那面具下肯定是一张阴险的笑脸。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角木君。
“你叫夜齿,牙齿的齿。你最好忘了你的过去,不然你会死得很惨。就算你是强大的改造人,也会死的很惨。”
“我没有过去。”那女人冷冷地说。
角木君静默了一会儿,后哈哈大笑,笑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笑着笑着,他准备要走出康复诊疗室。
突然,任越向前一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角木君问。
“请问工会准许我的离职了吗?”
我心里又是一惊。
离职?为什么任越要离职?水熊工会可肥得流油,在这儿待着哪点不比外面好?
角木君十分平静:“准了。”
任越的表情亮了,并且还带着一丝甜蜜,就好像森林里所有老虎融化成了黄油。我这才发现,原来在过去的这几年,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但角木君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不过,任何资料都不能泄露,你这个人也不能落到警察手里。”
“是。”任越点头。
“你一旦违反,你亲手康复的朋友就会亲手把你解决掉。”
“是。”
说罢,角木君风一般地离开了。
“你要离职?怎么不告诉我!”
我一看到角木君离开,就围上去质问。
“我要结婚了。我要给兰兰一个安稳的生活。”任越平静地说。
“这里不安稳吗?”
任越看看右上角的摄像头。上面的红点就像恶魔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他眨了一下眼睛,便不再说话。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忧伤中带着一丝释然的眼神。
而后来,而后来……
之后,夜齿果然被编制到了我这里,我们一块接受训练,一块执行任务,几乎一直一块生活。
她经过改造,基础代谢极快且肌肉单条纤维的力量是正常男性的五倍。果然,在后面的各种实战特别是近战演练中,她必须手下留情才不会无意弄死对手。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即使有了力量做基础,没有一定的格斗技巧也是不行的。而夜齿好像就是天生的杀手,各种格斗已经都十分熟练。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我不禁好奇。但每次问她时,她却从来都沉着脸不回答。
那我也就不再问了。或许是什么伤疤吧。
没关系。
只要看着她,我就觉得很安全,无论她有怎样的过去。
一块生活得多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女人了。
不,不,不能喜欢上一个女人!
但既然是夜齿,哪个男人也比不上。做什么事都散发着无穷的魅力,该精细的地方非常精细,该豪放的地方也从不扭扭捏捏。
于是乎,我经常会盯着她发呆。如果永远这样多好,永远一起生活,一起快乐,一起在危机中生长。
后来,或许是我的心情没有很好的隐藏住,或许是几个工会里的男士给她告白被“喜欢女孩子”为理由拒绝所以飘了,或许是夜齿太敏感太能捕捉人心。
她知道了我的心情。
但她明确地告诉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没有心跳的感觉。”这确实像是她的作风,直率不羞涩。
只是——我的心碎了一地。我唯一喜欢过的人,不喜欢我。
唉,这就是生活吗?真(消音)。
那既然如此,神啊,请不要让她喜欢上任何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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