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常年生活的阴影和恐惧中的居民们最终对42提出了裁决。

42将失去有关基地根基的一切权限。失去时刻监视居民行动的权限，失去在人面前显示身形的资格，仅是作为一个便利的民用AI而存在。

[……我有点难过了。]

数据流组成少女的身形，夏清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裙摆有点穿模，身体的重量也没有压下沙发布料半分。

[或许是为自己的无能，或许是为众多死亡的伤感，又或许……只是“基地真的把我关小黑屋”，这件事本身。]

“好啦好啦，不生气。”连灿给她摆了一碟小饼干，“吃饼干吗，是你喜欢的口味。”

[吃。]夏清儿拿起一块小饼干，塞进嘴里。

不过她并没有真正拿起饼干，而是指尖穿过淡棕色的食物，用数据组成这块饼干和记忆中它的样子，再把数据吃回来。

[这样吃饼干……搞得我像在吃饼干的灵魂一样。]

“又何尝不是呢？”连灿温和地笑着，“食物的灵魂，在于制作者倾注的感情。你吃的是记忆中的饼干，当然也就是它们的灵魂啦。”

[更像是我的灵魂吧。我吃的是我记忆中的味道和口感，而不是它们本身拥有的。]

相同的配方，不同的人能做出不同的味道，同一个人也很难每次做出的样子都相同。谁知道连灿现在做的小饼干，和以前的还一不一样呢？

[或许我得反思一下自己。自从成为污染物之后，我好像越来越傲慢了。]夏清儿说，[我得收敛一些，不过我还是在重要的地方偷偷留了分意识。]

“这样并没有错。”连灿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清水，“错的永远都不是刀，而是持刀的人。”

夏清儿叹气。

她这一生颠沛流离，死后也在燃烧自己，最后却成了敌人的刀刃，刺向自己的同胞。

[我已经不是人类，但依旧会感到心灵的疲惫与痛苦。倘若有一天……嗯？]

夏清儿突然直起身子，正色起来。

连灿注意到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出事了。]夏清儿说。

[位于美洲的第三基地，出大事了。]

……

警报声在异能管理局响起，目前有空闲的没空闲的异能者、裁决者和很多普通士兵全都收到了通知，来到这里参加大型紧急会议。

夕岚和晏秋辰也在其中。

“啊……”少年打了个哈欠，有些没精神。

他在接济难民的避难所连续值了几天的班，才等到接替班次的人空出行程。结果才休息了不到24个小时，就又收到了紧急通知。

……啊，好累，好想做一个混吃等死不用打工的废物……

“说起来，这次开会是要干什么呀？”他小声问晏秋辰。

“还不清楚。”晏秋辰回答，“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一定是出了大事，才召开这种规模的会议。”

夕岚眨眨眼。

上一个大事才过去没几天呢，这就要再出第二个了？玛门……应该不会这么闲吧？

而且，而且他为什么坐在会议室第一排啊？真的很有压力！

像这样纠结着，会议发言人敲了敲麦克风。

“喂？喂喂？……好，音响正常。

“各位，非常抱歉占用大家的时间。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其实是向大家发出一个请求。

“第三基地爆发了全基地规模大型污染事件，部分地区已经沦陷，人员伤亡暂未统计，急需人手。

“接下来我会简要阐述这次污染事件的情况，稍后各位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参与支援行动。”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不淡定了。

“这个月是怎么了？怎么污染物潮和大型事件一个接一个的。”

“救命啊，我才从荒野上做完任务回来，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能不能给点休息时间啊？”

“兄弟，我比你惨，我才从收容所送出来。”

“Hello？没有人管管我吗？我前天才成为异能者啊，连异能都不会用诶！”

诸如此类的话，在会议大厅各个地方回响着。夕岚也皱起眉头，心中不禁燃起担忧。

在以前，遇到这种基地规模的大型事件时，都是由42分析人员状态并分配工作的。最终参与行动的人数能够达到收到支援请求的人数的九成，效率高还方便。

但现在42被限制了权限，原本快速出来的工作分配就变成了自愿参与，这才让会议大厅乱成一锅粥。

“就是就是，而且这种‘自愿参与’的形式很不好！”孩童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很多人可能原本愿意去的，但看到周围的人不愿意，自己也就不想去了。‘反正一定会有人去解决的，就算推卸责任也没有关系’，很多人会这样想！”

‘小识？’夕岚一愣，‘你开机了？’

“……嘿嘿，这不是才睡醒嘛……小识和妈妈是一样的啦，妈妈困的时候，我当然也会困呀！”

‘……’

他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合理，因为很多他不困的场合，小识也会掉线！

‘小识，那这次救援行动，我应该去吗？’夕岚在心中问。

“小识建议妈妈不要去！任何形式的污染事件都非常危险！”识之殿堂嘟囔着，“就算，就算咱们遇到不对劲可以跑，那也会受伤的！”

‘……可是……’

“妈妈很想去？”

‘……’

倒也不是很想去。

就是感觉，那里有那么多的人，他救不了也就算了，可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好像无法放弃。

“那妈妈先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再做决定吧。”识之殿堂说，“唔，那边的人好像在说，那我就不单独提啦。”

‘嗯。’

第三基地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是范围波及到整个基地的大型污染事件，但并非外部攻破，而是内部崩坏。

虫，很多类虫型的生物在基地内部爆发无差别，感染所有人。它们体型很小，成群结队出现，再生能力和繁殖能力非常强，最擅长寄生在各种生物体内。

到目前为止，第三基地里被确认寄生的人已经超过一千。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而且更可怕的是，刚刚被寄生的时候，人并不会表现出异样，甚至污染值都不会上涨。

等到人的理智和记忆开始被侵蚀，污染值够检测出异常的时候，他的内部已经被蛀空，成为一个完整的虫巢了。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帮助第三基地解决掉已经成为虫巢的人，并筛选出绝对没有被寄生的人，护送到其他基地。

“这会是一个很艰难、很危险的任务，基地希望各位能够参与支援。我们同样愿意尊重各位的想法，但是太紧急，我们给不出太长的时间来给各位做出选择。

“十分钟，我们现在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不想参与志愿的人可以自行离去。时间过后，我们将直接登上跨洋飞机。”

第六基地和第三基地之间几乎隔了整个地球，哪怕是非常；必要的航班，每年也不会超过五趟。

整个第六基地的机场，现在能调动的，也只有一架飞机而已。

去，或者不去，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夕岚沉默，没有说话。

晏秋辰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两分钟后，夕岚抬起头，问：“晏先生，你要去吗？”

晏秋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想法呢？”

“……”

夕岚抓紧自己的袖口，手指揉搓着，小声说：

“我……其实是有点想去的……

“我在想，我不喜欢虫子，但是我不会被寄生。第三基地有很多人不害怕虫子，但他们却面临着被虫子寄生的险境。

“既然现在的我，是以‘人’的身份活着的，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帮他们呢？”

“……”晏秋辰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

什么是否应该去，他就是发自内心的想去救人的，但又怕遇到什么不测。

夕岚并不害怕不测本身，也不害怕受伤，甚至不害怕死亡。

他害怕的，是自己出事之后，周围的人该怎么办。以及，作为他的搭档，自己会不会也被卷入危险之中。

晏秋辰心中叹了口气。

你啊……就从不知道为自己想想吗？

“如果你想去，就去吧。”他说，“无论你的选择如何，基地都会安排我过去的。”

因为他是第六基地最厉害的裁决者，而现在的第三基地最缺的就是裁决者。

“不用太担心我，基地会保护我的安全。”

因为他不光是第六基地的裁决者代表，还是大科学首席血缘上的后代，是西露雅唯一的孩子。

第八基地附近的文物还在挖掘，研究院那边正是忙碌的时候。如果他突然出事死了，西露雅负责的那几个重要项目，都得陷入停摆。

不过天真的夕岚当然想不到这一点，只当这是对方在安慰自己。

“基地的保护说不定还会出漏子呢，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你！”

小夕：好纠结，万一晏先生会陪我一起，遇到危险怎么办……

小夕：什么？他一定会去？那我也一定要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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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振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