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晏秋辰的时候，是在哪一年呢？

好像是五岁的时候，又好像是记事起，脑海里就有他的身影了。

他们一个在第六基地，一个在第九基地，从未成为对方童年的任何一部分。

母亲们每周都会打昂贵的视频电话，在寒暄和唠嗑之后，就是孩子们的时间了。

那时夏荧惑还是一个会偷摸糖罐的小孩子，夏烨每天都在操心自己的功课，晏秋辰总是住在医院里。

他是早产儿，身体很差，要用最好最合适的药来养。

“如果你们能考上大学，就能见到小晏了。”夏碧华对兄妹俩说，“他是个很脆弱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你们不要欺负他。”

我才不会欺负人呢，夏烨想。

但真的等到他去第九基地读大学，他还真上手把读初中的晏秋辰给拎了起来。

“哇，你好小一只，像个小萝卜。”

晏秋辰：……

晏秋辰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嘛，他的父亲是将军，基因很优秀，体弱完全是早产导致的。但养了这么多年，早就养得差不多了，哪怕还没有开始蹿个子，也能把跳级来读大学的表哥打得嗷嗷叫。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要死了！”脑袋上秃了一块的夏烨捂住头，“弟，小晏，哥！我有血友病啊我真的会死的！”

“……那为什么我没有？”小晏秋辰叉腰，理不直气也壮地问。

“这涉及到基因分离和自由组合定律，一看你就没有认真上课。”

小晏秋辰：……

最后夏烨去医院打了凝血因子，而小晏秋辰收获了一套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bushi）。

大学的课业也很繁忙，开学之后，夏烨和晏秋辰见面的次数没有比和妹妹打电话的次数多多少。

在庆祝他提前毕业的晚餐上，他不幸地被大姨妈做的饭给毒到，在厕所吐到虚脱。

当时，晏秋辰站在厕所门口，问：“你要回第六基地了吗？”

“对啊。”夏烨虚弱地擦嘴，“我学的是防污染专业，已经在那边的研究院拿到实习名额了。”

“哦。”晏秋辰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呢，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夏烨看向他，“你要继续读书，还是出去工作？”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我总觉得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读书不难，但我不喜欢。”晏秋辰回答，“我想参军。”

夏烨惊讶地看着他，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偏偏没想到这一种。

“你确定要参军？当军人可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去。”晏秋辰说，“我很想去看看基地外面的世界，还想去找我父亲的遗骸。”

他完美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和深层的性格，就算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他的心中依旧有颗不服管教的种子。

“那祝你成功吧。”夏烨说，“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要说不后悔什么的，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会做出许多选择，不可能每一个都不后悔。

夏烨就后悔成了军人。

不，准确的说，他后悔那天没有心硬把夏荧惑送回家去，后悔觉醒异能后没有组织她参军，后悔那一年里没有更多地关注妹妹的心理状态。

夏荧惑背叛了人类。

他失去了搭档和至亲的妹妹，孤身一人躲在房间里哭。

看呐，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会哭的。

流泪并不丢人，哭泣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

当时，夏烨想，要是荧惑是个爱哭鬼就好了。

爱哭鬼不会把事往心里去，哭完就会忘记不开心，反而是静悄悄的人最容易崩溃。

只可惜，他们一大家子，只有他会哭泣。

“基地把我分配了过来。”晏秋辰告诉他，“以后，我就是你的搭档了。”

“……基地这样是要搞事吗，荧惑才跑掉的。”夏烨苦笑，“还敢把两个血亲放在同一队里，他们是生怕我们不能逆天啊。”

“逆不了，我现在是裁决者。”

“……”

赣。

…

有一个裁决者当固定搭档，是一件令人羡慕又引人同情的事。

尤其是，被搭档的人是异能者的时候。

有一个裁决者在身边的夏烨表示，他真是上辈子毁灭银河系了。

来吧，互相折磨吧！

时间在打打闹闹中就这么过去了，某次他们出任务，从污染物堆里救出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很脆弱的未成年人，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成年了，甚至说自己有二十多岁。

蛮可爱的，像研究院养的猪咪，不过没什么肉的样子，看起来需要好好养。

晏秋辰对他很关注。

夏烨注意到了这一点。

怪了事了，又不是污染物，他弟对这个男孩的关注好像过了头了。

甚至还申请换搭档！拜托，虽然他也早就想换搭档了，但小晏你的态度是不是有的奇怪啊？

哇哦，铁树开花啦~

夏烨：嘻嘻。

——开花的对象是他想护着的单纯呆傻小孩。

夏烨：不嘻嘻。

夭寿力，自家的猪拱自己爱护的白菜了！

但木已成舟，再看不惯也要忍着。

忍忍吧，保护小孩也是保护，保护弟媳也是保护，他……

他不想丸辣！夕岚比他能打，根本不需要保护！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他，小晏，荧惑，是夏首席的后代。

荧惑已经变成污染物了，他也要死了。

虽然小晏那边也绝后了，但起码还活着。

有那样一个强大的男朋友，他还能活很久很久，说不定能见到人类战胜污染的那一天呢……

所以小晏啊，勇敢地活下去吧，带着我的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

密密麻麻的虫子铺满了夏烨的皮肤，争先恐后地往血肉里钻。

——————

我只是你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还有母亲，还有爱人，还有很多很多会关心你的人……

——————

夏烨的身上千疮百孔，血肉外翻，无数虫子在啃食他的一切。

——————

别停在这里……

——————

“咚！”

一声强有力的心跳突然响起。

夏烨猛地惊醒，原本模糊的意识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最深处开始变化了，不是虫子，也不是疾病，是……

“小晏！快走啊啊啊！！！——”

随着一声爆炸声，所有的虫子都散发出被侵蚀的烟雾，浓厚的红色蔓延至整个办公室。

红色，红色，红色。

血，血，血。

世界，成了血的海洋。

“夏烨！”

门把手已经被虫和血残害得不成样子，晏秋辰终于撬开了这扇门。

站在门外的裁决者，和坐在门内的污染物四目相对。

“……”夏烨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

完整的，干净的，没有一个被虫咬出的口子，就连以前受的旧伤也一并好了。

他捂住头，不敢去看其他地方了。

“小晏，对不起……”

对不起，最后，居然要你来杀我。

“别看我……动手吧。”

别看我，就当是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污染物。

趁我还有意识，趁我还没有大开杀戒，杀了我。

“……”

晏秋辰的手微微颤抖，防护服染上血的颜色。

这是他砸墙砸的。

这是不应该的，对裁决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手，一个用来锁定目标，一个用来开枪。

“我扣不下扳机了。”晏秋辰说，“而且子弹对你也没用。”

“……好像确实。”

夏烨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他能猜到自己现在面目全非。

他的异能是血引术，和血液有关。按照污染规律，他变成污染物后的状态也会和血息息相关。

无法用物理手段杀死，甚至受到污染的强化，普通的温度变化和化学试剂都奈何不了他。

虫子和部分地板也被血幕溶解消化掉了。

或者说，夏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死。

真是天意弄人啊，明明前一刻还不想死的，现在却要想办法去死。

“我不能活下去。”他说，“污染在侵蚀我的意识，我随时都可能出去杀人，我必须死……或者至少想办法把我困住，永远关在某个地方！”

“……”晏秋辰无法以言语回答他。

看着情绪逐渐不受控制的夏烨，他退后半步，用完好的左手举起了枪。

枪里装着高浓度致死量的麻醉剂和镇定剂。

“嗙！”

晏秋辰倒了下去。

举着平底锅的夕岚出现在后面。

他：……

夏烨：……

“……咳，我控制了力道。”夕岚心虚地把平底锅丢到地上，“晏先生不会有事的，最多昏一两天，相信我。

“也没有别人会看见的，我关掉了影空间的单向透光能力。”

夏烨：……

草，一种植物。

“小夕，你打他干什么……”夏烨扶额，“你打晕了他，杀我的任务可就落到你头上了……”

他不希望在这里任何人心中留下阴影。

但是，把裁决者打晕自己动手，是会受罚的啊！

“我不想杀你。”夕岚指向铺着血幕的窗口，说，“我是来放你走的。没记错的话，那个破洞外正下方，就有一个下水道口。”

“……为什么要放我走？”夏烨不理解，“小夕，你是不是还没看出来，我现在是污染物，我会发疯杀人，会失去为人时的所有。甚至按基地的看法，我已经不是夏烨了。”

“你不会的。”夕岚看着他，“我相信你。”

————叮————

这一瞬，夏烨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自己，思维的混乱趋势停了下来，那种被污染的绝望也逐渐散去。

他震惊地看向夕岚。

“快走吧，趁晏先生还没有醒。”夕岚说，“你们一直照顾着我，那么，放你离开的错误就由我来承担吧。”

小夕：痛击我的男友。

虚实的能力能做到很多事，但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小夕往往只是无意识地在做。

演员pa小剧场：

夏烨：我不是杀青了吗？

导演（作者）：不，你还有戏份。

夏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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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振翅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