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送血胭脂？任如意想，难道不是刀剑兵器现如今更衬手吗？

她正欲转身离去，却只听见身剑锋与剑鞘摩擦之声。而且听这声音，倒是一副好兵器。任如意盯着云止西从背后拿出的一把剑：“好剑。”

云止西笑道：“确实是好剑，这是我祖上相传下来的剑，传说是百年前用玄铁冰晶打造的，因此剑身通体晶透，这剑……如今我拿着却也是暴殄天物，送与你。”

此剑太过于扎眼了，任如意这样想道，不仅仅是其通透的剑身，更重要的是，此剑无剑柄！若是想要将此剑融会贯通，则需要耗费大量的气力。

但她还是接过了剑，端详着：“这是一把雌剑。雄剑在你那儿？”

云止西摇首：“不知道。”

不知道？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便不知道这雄剑在何处，劳燕分飞，雌雄分离。哪怕我从未拿过此剑，现在也不适合我了。”为了给任如意这个礼物，他还特意故土重回，在被查封的侯府宅邸的狗洞地下七寸之处，挖到了当年埋于此地的剑。

任如意接了剑和剑鞘，直接将剑放了回去：“谢谢。”

这是他俩相识以来，第一次从任如意口中听到真情实感的感谢：“你明天跟着宁堂主出城之后，是不是要去追杀害死玲珑的人？”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个人之前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站到了比白雀稍微高一些的地方，说不定对这些人的行踪更了解。

云止西笑道：“越先生和玉郎那混蛋，从东边跑了，马车，马的缰口不错，跑得很快。咱们若是从明天开始追，凭借着我俩的功夫，一日之内能追上。”

任如意摇首：“我并不想要你的帮助。”

其实，对于任如意的背景，云止西倒是有了一定的揣测。在朱衣卫梧都分部，他捡到了万毒解的另一半壳子，据他所知，能够用上这种药的，在朱衣卫里面至少也是个紫衣使。

“内力尽失，哪怕你是任辛，凭借着手脚硬功夫想要和一个紫衣使硬拼，也有些难。确定真的不需要我帮助？”云止西的眼里虽有猜测，但流露而出的尽是爱意。

任如意闻言，黑夜里的双瞳不由得放大，就这一个细节，云止西几乎是可以断定，她就是任辛。

一想到他和任辛的渊源，还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从梧国彻底逃出来之后，他的的确确消沉了一段时间，一直藏匿在一个村子里面戴着□□躲藏，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村子竟然是褚国专门培养不良人之处，于是他便被抓了去作为不良人。

不良人与朱衣卫、六道堂有过节，他曾经听宁远舟和宋老堂主说过，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想借助不良人的身份调查安梧两国的情报，没想到这一做，直接做成了褚国太后身边的红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任辛，那个朱衣卫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在一个月内连杀了三个节度使之后，半月之内，在不良人的防备之下，还是刺杀了褚国太后。

不良人中大批人因此获罪，他再次假死受伤逃生，躲到了一个村庄里养伤。这里就是他后来遇到如意的地方。

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有迹可循。

听到云止西说自己是任辛的那一刻，任如意其实是想直接杀了眼前的男人的。但是……她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算计：“随你便。”

这样算是默许了他的跟随了？云止西摸了摸自己，真是个好兆头。

先安置好如意，再偷偷跟着老宁入安，这样应该就行了。

虽然这样是做好了计划，但是不知道是谁说的，人生总是有变数在身上的。就像当年他都打算入阿修罗道，但是最终却被抄家一样。

现如今正值梧国国内大乱之时，六道堂的布局也不如之前老宁和宋堂主做主的时候那般严了，所以他很顺利地随着一队商队溜出了梧国。

这里已经没有令他值得留恋的了，如果不是藏匿在血脉之中最后为家人报仇的计划，他或许不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一直到出了城，见到了任如意和宁远舟分道扬镳，他才顺心地准备随着任如意的方向奔去。奈何……

“如意小心！！”

当六道堂和章嵩手底下的人再一次袭击向任如意之时，一直躲在暗处的云止西还是跑了出来，飞花接叶，用数片飞叶挡住了六道堂射向任如意的弓弩。

他脸上带着锥帽，黑纱罩住了他真正的容颜，只有那身影是任如意所熟识的；“你怎么还没走？”

“我要是走了，那你怎么办？我的事，你的事，一个都不能落下！”云止西死死盯着面前的六道堂的人，曾几何时，他差点儿就与这些人成为了兄弟。

宁远舟也是惊异，这人竟然会对眼前这白雀如此在意，甚至连性命都不顾：“看来，你这相好挺在意你的。”

在见到那个伏击宁远舟一行人的为首之人时，云止西却一点儿也不意外：果然是章嵩。

接下来，就是章嵩和宁远舟单聊了。只不过，肯定是要将杨行远赢回来的事。

老宁啊，老宁，你注定是要趟这次的浑水了。云止西在心里想着。

元禄从刚刚云止西冒出来的那一刻，就止不住对他所有好奇，但是架不住宁头儿此时正在被章嵩纠缠，只能将他的好奇心埋在心底。

等到日头到了树顶上，在树叶下投出黑影之时，章嵩与宁远舟一人一杯酒，达成了共识：宁远舟重掌六道堂堂主之位，负责迎接皇帝安全归国，只为了他手中的一纸传位诏书。

云止西轻轻拍了拍如意的肩膀：“走吧，你们二人不同路。”

任如意其实早就打算兵分二路离开的，只是因为这章嵩的出现打乱了计划，眼见事情办完，便道：“走吧。”两人转身就朝着西部走去准备离开。

“少侠请留步。”是章嵩的声音。

云止西刚踏出三步的脚就这样驻足在了原地。

章嵩嘴角噙着不知名的笑，和宁远舟一道走了过来：“少侠既然是来了一道，这番白白地从我这儿出去了，坏了我的大事，该怎么办？”

云止西嗤笑一声，转过身来：“章相国实在是看得起在下，在下不过一行走江湖的亡命之人。您与宁堂主的事，不是我这个草莽能插手的。”

“江湖草莽？少侠未免过于看轻自己，方才你能在我六道堂手下过招，这便不是普通游侠所能做到的。再者……”章嵩的眼睛逐渐移到了任如意身后被布裹住的剑，“什么草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寻到和玄剑？”

只道这章嵩说出了和玄剑三字，云止西的心便彻底坠入了冰窖，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人摘了个精光，毫无遮蔽地展露在众人跟前。

和玄剑，乃梧国开国之君赏赐给永忠侯府的镇宅之剑，由主君主母守护一代一代相传，可上战场杀敌，见此剑如见君主，可震慑人心。

当年永忠侯府被抄家之后，杨行远叮嘱一定要将此剑收回，但任凭他们如何找，将整个侯府的密室都给掀翻了，都没有找到此剑。

而如今，此剑，就在眼前这个游侠的身上。

任如意将此剑背在身后，她也是没有想到这剑竟然就是和玄剑，而那个跟着她从村子里出来的傻小子，竟然就是永忠侯府的人！

宁远舟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永忠侯府，这么多人，因着谋反的罪名盖棺定论。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功勋，才换取了阿云的入土为安。

但是如今章嵩和任如意背上背着的和玄剑，都告诉着他一个几乎是盖棺定论的事实：永忠侯府的继承人，还活着！

或许宁远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眸已经有了汪汪的泪花，那饱含期望之意的眼眸放着光，眼尾已经像上了胭脂一般被染上了绯红。那个快十多年不能被光明正大提起的名字，就在嘴边，糯糯地，一点点地，最后从齿缝里，念出了那个名字：“阿云。”

如此轻描淡写，但真正要说出的人才知道，这个足够亲昵的称呼跨越了时间的隔阂，有多么地困难。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锥帽黑纱下的云止西只觉得有些酸，这个名字，太久没有人唤他了，被宁远舟这样几乎是怀揣着入骨相思重逢的模样说出来。这十多年的委屈似乎就要在此刻倾泻而出。

任如意在这个时刻，觉得自己的手忽得被人捏住了，而且越来越紧。她侧目抬头，那紧紧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子，被锥帽盖着面，但能瞧得出他如今的心绪。

“阿云。”宁远舟朝着他走近了些。

他当真是傻，早该在他潜入宁家老宅的那一刻就认出他的！他该早点认出他的！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阿云竟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元禄的嘴巴都快塞得下一个桃儿了：“云三哥？！你是云三哥？！”

早先入六道堂的一些道众，自然是知道那云三哥的名号，此时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盯着那黑纱。

黑纱下的男子松开了牵着任如意的那只手，有些随性地笑了一声，朝着章嵩抱拳问道：“章相国，果真名不虚传。”

最后一个“传”字，宁远舟能听得出，他的声音变了，变回了自己熟识的样子。

紧接着，有些沉重的锥帽被长满了茧子的手撩起，黑纱随着主人的手，伴随着一阵风，飘向了林间树上。

那入梦的面容，如今就在宁远舟的眼前，似幻似梦，纵与记忆中的少年郎所有不同，也只是添上了几分成熟。

时隔经年，重逢故人，往事如烟，情感依旧。

云止西缓缓开口，满是心绪：“老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