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成婚以来,甄七第一次使性子说出了在外人看来如此大逆之言语,却让魏劭心放松了不少。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互相搀扶互相爱护的爱人,不是一个妻子:“好好好,你说说我如何混账,说出来。”
甄七那双美眸噙着泪,控诉般地说起了梦中的场景。
在梦中,没有她甄家,徐州刺史是一户陶姓人家。魏劭在与乔氏许下婚约之后,大乔没有逃婚,而是按照婚约嫁给了魏劭。一心复仇的魏劭在新婚之夜后便将大乔送回了渔阳,自己在外征战,大乔在渔阳照顾徐太夫人。而朱夫人自然是无法容下大乔的,而大乔仅仅嫁过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徐太夫人便因着苏娥皇的毒害患病而亡。等魏劭从外征战回来,徐太夫人已经下葬了。
自此再也没有人能困住魏劭心中的那只猛虎,他只顾着到处征战,灭了乔族,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还在苏娥皇丧夫之后纳了苏娥皇,最后登基为帝,在外出征时期,苏娥皇逼死了大乔,草草下葬,魏劭还立了苏娥皇为后。
魏劭在一次出征南地之时,被比彘射出来的一支从天而降的流箭射穿了喉咙,享年三十九岁,无子无女。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魏劭波澜起伏的一生在甄七的言语里落下了帷幕:“太可怕了。我说你混账,可有错?最后……”最后魏劭战死在沙场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说出这些也是心有余悸。
魏劭越是听到后面便觉得越发离谱了:“珠珠,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啊,苏娥皇那毒妇如心狠手辣你是知晓的。她将我魏家害得如此,我怎能纳她为妾,封她为后?”他往后征战这四方天下,哪怕要称帝,最后与自己并肩于天下的,定是他心中独有的甄觅,而非是苏娥皇。
“再者,祖母还在,乔女也嫁了比彘而非我。只有你是我的妻,只有你……”魏劭用额头抵住了她,“你若是还不安心,你尽可做你想做之事,只要你身子好起来,只要你不再对我有防备,我都依你。”
梦中的混账与眼前这情深意重的男人融为一体,那个只懂得杀戮的恶鬼依旧让自己心下觉得恶心,甄七把心一横,直接一口咬在了魏劭的右臂上。
再重的伤魏劭都能在医师跟前眼睛都不眨地包扎,甄七的这一口就像是一只小猫儿在用他的右臂磨牙一般,只有那么一点点疼:“嘶……”
咬了一阵子后,甄七那双无辜的双眸抬起望向魏劭,却见魏劭眼中尽是深情,遂缓缓松了口:“你怎的都不躲一下?”
右臂上已经渗出了血珠:“只要你好了,我怎样都可以。”魏劭撑起脸,端详着甄七,惹得甄七本来好些了的身子像是又发热了一般:“勿要这样瞧着我,生病了气色不好,不好看。”说着就要拿锦被去遮住自己的面。
魏劭一把扯过锦被,给她掩好了:“珠珠之美冠天下之甲,纵是卧床,更别有一番风味。”
“贫嘴~”甄七话语之中佯装怪他,心下已经是消散了不少气。
“我这人嘴笨,好容易贫嘴一次,珠珠且当是随了我面子便是,只要你莫怕我了。我往后会注意自己的脾性。”祖母说得对,他现在是做了丈夫,往后还会是父亲,祖父……而且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会惧怕他。
甄七静了一瞬,道:“我都快好了,你这次大胜归来,像是有很多诸侯慕名而来,能接待且去接待,我会顾好自己。”
魏劭现在是真的一步都不想离开她,遂脱了外衣,爬上了床,拿过另一床锦被盖住自己:“我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让他们等着。等不了的让表兄或魏朵去招待便是,你如今是整个南地的妙手医师,我守着你,他们不会多置喙什么。睡吧。”
于是,魏劭就在这西屋里,哪儿也不去,直直守了甄七六日。
第七日,甄七下床也不需要魏劭搀着了,便将魏劭赶去了衙署。魏劭临门去前,还颇有些怨言地望了甄七好几眼,用魏朵的话来说十足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好狠心的女君,得了为夫便不珍惜,扔得真随性。”
甄七越发觉得他说的话不妥当了,伸出食指来戳了下他的眉心:“哪有你如此无赖的?快去衙署,顾我多日积了一堆公文,快去!”
魏劭去得不情不愿,但着实不去不行了。因为济北侯郭荃使者一行人到。来时候,使者带骏马六匹,黄金马鞍一座、丝缎若干。除礼物,同行而来的,还有一辆香车。车里坐了两名郭荃送给魏劭的美人。一个通音律,一个善舞蹈,处子之身,容貌出众。
当晚,魏劭于梁信宫设宴,款待使者一行远道来客。甄七作为魏家第三代女君出席了此次宴会,在她看来,魏家的宴会之上难得有丝竹之声,因着大病初愈被魏劭看着不能饮酒,便多吃了几口热汤。
只不过,这济北侯送的二美人宴中献歌舞,眼风都在往魏劭身上飘。这二位美人的的确确是郭荃精心从自家地上选出的绝世美人,但哪怕是穿着再奢华之衣,扮得再美艳。在这宴席之上立马却被坐在首席上的甄七给比了下去。
济北侯选的美人的的确确好看,甄七心下舒爽,眼睛也不曾离过这歌舞。间隙间,甄七退往内间去更衣,宣娘随着她一道来,宽慰道:“女君难道不急?”
甄七道:“我有何可急的?不过是济北侯要送他女儿过来联姻罢了。我难道不是被我祖父所送来的?再算上那两个在席间献舞的,都是可怜人罢了。男君俊朗,世间女子皆爱之。郭家送了女儿过来,也就姬的分位罢了。那两位美人算是伺候人的,连妾室都算不上,我担心个什么劲儿?”
本来想好的话语哽在喉咙里是说出不来了,宣娘未想到她看得是如此透彻:“男君待女君如何,女君心里也是有数。女君放宽心,将身子养的结实了,男君才欢喜……”
甄七莞尔一笑:“七娘知晓,宣娘莫要忧虑便是。”
她甄家的女儿,并非是男子一两动听的言语便能打动的。那三个女人魏劭要纳便纳了吧,再恶也恶不过苏娥皇不是?
见了甄七离席,使者见着有机会,便吩咐这两位美人朝着魏劭敬酒,魏劭纳酒,又命侍从赏二美人。
使者见状,起身向魏劭进酒,笑道:“某来此之前,久闻燕侯大名,威加海内,人皆仰视,今日一见,方才晓燕侯之英姿勃发,令人心折。我之主公,家有一女,年正韶华,略有姿容,若蒙不弃,欲送来侍奉燕侯夫妇,以表我主公结好之心,不知燕侯意下如何?”
与魏劭一道赴宴的公孙羊和四将皆是顿住了,望向了魏劭。
魏劭不急不慢地满饮了杯中酒,从容道:“多谢郭侯美意。劭却已有妻室,郭侯千金定是掌中之娇,以侧室为之断是委屈了她,盼另缔结良缘,方不辜负蕙心纨质。”
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来使的联姻之求,使团之人都愣在了当场。四将却一脸本就如此的模样,又自顾自地开始饮酒了。
只有公孙羊,在这尴尬之场后开始圆话了:“非我主公拒你一家美意。之前亦有别家送女求嫁,主公一概不应。既从前不应,今日也不好独取你一家。主公虽不取,只使君结好之心,主公却是悦纳,使君莫多心。”
这使团中人的面色才稍做好些了。只是恨自己来迟了一步,先前甄氏便是将这女郎嫁遍了天下才得了徐州之安,而且……今日观之,他家之女比起燕侯之妻,这相貌着着实实是难以比之。
宴会结束了,魏劭正要随着甄七一道回府,却只见自己帐下一文官名叫卫权,似是有话欲言。甄七亦是瞧了出来,只说:“妾身于外间等候。”
魏劭以为卫权是有什么大事要交代,卫权上来便是谏言道:“周天子妻十二,诸侯有姬八人矣。如今九州之地皆是姻亲之处,郭侯送女亦是联盟结好,以求稳固,主公纳之即可,为何要拒之?望主公三思。”
如果是别的事,魏劭还待应付他机会,如今这事魏劭是疾步便走。魏劭走,卫权追,一路追到了如厕门口,卫权依旧直谏道:“主公如今只得女君一人,多纳几房姬妾,天经地义。主公当纳!”
自己昨日才将娇儿哄好,今日便有人来扫自己个儿的兴,魏劭也没了好脸色:“今日我纳郭侯之女,明日便有李侯王侯,我等皆纳,雨露均沾,谋取天下要靠这裙带乎?”
卫权只觉得这话不当,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擦了额间冷汗,又道:“主公误我之言也,只是今日不纳郭侯之女,郭侯必定生疑,,主公之举,实在称不上得当,是故大胆进言。女君身为主公之正妻,当是大度尔……”
他还未说完,魏劭直接怼到了他跟前:“我惧内,如何?” 说罢,怒气冲冲抬脚而去。
留着卫权一人在原地,直愣愣地呆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魏劭不见了踪影,才抬脚踏步。
女君,面上柔善,竟……竟如此刚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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