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方应看这一顿插曲，飞霜连在望仙楼吃的那顿饭都如同味同嚼蜡一般。上次在长街之上她就不该手软，这般羞辱她该是要与爹爹说才是。

她心思不好，旁人亦是。王小石发现了温柔的香囊不见了，只得加紧跑出去寻找，这给本来就有些异常沉闷的小阁间多添了一份冷意。

因着自己与苏梦枕的意愿相悖，不被苏梦枕认可的那一丝不满在遇到方应看之后被无限扩大，哪怕如今桌子上只是茶，白愁飞也是一杯一杯喝着，比起刚刚坐上副楼主位置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却显得很是迷惘。

除了白副楼主这个名号之外，他别的什么都没有。在细雨楼里面似就是那若有若无的存在。本以为做了副楼主他能大干一场，他却空有武艺，被大哥压着无法施展手脚；

本以为有了名声就能与霜儿相守一生，没想到两人之间却隔着无数的阻碍，身份的悬殊，在今夜展示得淋漓尽致：哪怕是荣师曌不答应，方应看都能因着官家的圣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名正言顺地叫霜儿一声“娘子”，而他却还是要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就连牵她的手都要思忖再三。

“阿飞，多吃点菜啊，这都是花了心思为你订做的。”纵使兴致再不高，荣飞霜也得平下心来，毕竟这次是自己做东，不能因为方应看搅了。如果不是温柔说香囊是女子的私密之物，不能随便留到别的男子手上，她怎么都会把两人按住。

放下了手中官窑的瓷杯，白愁飞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荣飞霜，缓声道：“既然是你用心了的，我一定不会辜负。只是……一想到今日那登徒子调戏你，我心中就窝火。”

说起方应看，荣飞霜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一共就只见了他两面，但这两次他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

白愁飞不解：“这话怎么说？”

“他功夫不弱。”

只荣飞霜这一句话，白愁飞只觉得刚才憋闷的气都被惊警所替代：“什么？他会武功？”刚才方应看上岸之后白愁飞还特意仔细观察了一番，方应看脚步虚浮，下盘极其不稳，而且白楼里的所有情报都未曾表明他是个会功夫的人。

荣飞霜道：“第一次在长街时，他下面的人恼了我，我妄图用一颗石子废了那人的手，但方应看只是用一柄扇子便挡住了我的石子。这弹石头的功夫我是与爹爹学的，便是不曾学到他十分也有了五分的样子，除非他功力深不可测，否则不可能挡住的。”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白愁飞心里暗暗想道：麻烦就大了。

回了愁石斋的两人依旧心里放不下，想着如何去提防那个叫方应看的男人。可是，有的时候，当你不找麻烦的时候，一个大麻烦总会找到你的头上。

那一夜，本来是平静的一晚，荣飞霜在愁石斋前与白愁飞难得来了切磋的兴致，手中的功夫是一个比一个狠，但眼底却都是化不开的浓情。

荣师曌出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他恨不得自己自戳双目才好，硬生生是忍住了要将白愁飞一指斩于当场的怒气，道：“外面都快翻天，你们俩倒在这里岁月静好。”

荣飞霜收了临时借来的剑，当看向荣师曌时，发现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色，像是在压抑，压抑那沉浸在心里多年来的滔天火气：“爹爹，外面怎么了？”

荣师曌冷哼一声，神色看向白愁飞：“我倒是小看了你们兄弟俩，一个能在我眼皮之下拐走我女儿；另一个，放出了当年间接杀死我妻子的凶手，还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生怕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不知道似的。”

白愁飞与荣飞霜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不可置信：“前辈您说的是小石头？他放出了杀害郡主的凶手？”

“爹爹，是谁？是谁杀了娘亲？”荣飞霜死死抓紧了荣师曌的衣袖，眼里迸出的仇恨要溢出来。

荣师曌那不曾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此刻是无比的冰冷，一个名字像是被毒蛇吐杏一样吐露出来：“关七。”

白愁飞皱眉：“关七？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荣师曌道：“若说是别人，我这快瞎了的眼可能会认错，但关七……哪怕是化成灰我都认识。”当年，若不是关七，他怎么可能离开骊儿去追捕？若不是苏遮幕的失职，怎么会让六分半堂的人趁虚而入！

他之前就说了，既然霜儿要留在这里，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十六年，他要将这江湖杀个遍才是。

因着王小石在京城里大摇大摆地与关七一道并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苏梦枕坐在正堂里，想起手下人的来报，他第一次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关七是当年迷天盟的圣主，据说此人武功之高，已至神通境界，若此事为真，那只怕三弟也难招架的住。”

杨无邪回道：“还不止,鸽组的人打探到,雷损已经去见傅宗书了,不管王小石是有意还是无意放出了关七,脏水很快就会泼到楼里。”

苏梦枕思索再三：“我去见个人求证，若放出来的真是关七，那我想，他会站在我这里。”

坐在下首一直不开口做声的荣师曌冷哼一声，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爹可没你这么窝囊，苏姓小子。”

苏梦枕问道：“前辈有何高见？”

荣师曌开了扇：“若我是你，现在该想的是救王小石，而不是去求证那人是否是关七。”

“但是荣前辈，雷损会把一切都栽赃到咱们楼里的。”杨无邪也劝道。

荣师曌眼睛转了一下：“看在霜儿暂居在楼里的份儿上，我给你们寻一条出路。”

苏梦枕抱拳行礼：“请前辈赐教。”

“我只给你们一条真消息：关七是雷损的妻弟。而且，方承意当初是将王小石引诱至六分半堂的地界的。”

虽然荣师曌如君所说的消息还待确认，但是白愁飞明显已经抓到了重点：“前辈说得不错，既然脏水是雷损泼的，我们就把它泼回去。”

荣师曌和白愁飞的话一出，几人顿时都明白了意思：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既然关七最初的行踪是六分半堂附近，这就足够让他们占了先机了。

在几人讨论如何去应对刑部之人的盘问之时，荣师曌一人悄然离开了楼里，他说了既然要报仇，那么就照着十六年前的法子办。

他没了骊儿，关七……自然也得失去什么才好。

刑部的人来到这楼里拿人之时，白愁飞独自一人挡在了门前，身侧是紧紧随着他的荣飞霜。

她就是看不惯苏梦枕仗着自己拿一副快要咳死的样子假模假样地让周围的人心安理得地推白愁飞出去顶。刚才要不是白愁飞拦着她，她都要说出口了：“要咳死就赶快去死，一个连辽国战场都上得了的人现在在这里快死了是要装给谁看？！”

如果不是王小石目前还能牵扯住阿飞，她当真要把整个楼都给掀了，说起当年娘亲的死，还是得算上苏遮幕一分的。

刑部来的人是一对兄弟，名唤任劳、任怨。两人是名副其实的兢兢业业，但确是在刑法之上任劳任怨，人事儿是一点都不干。

任劳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白愁飞，嘴里啧啧两声，眼里却全然是轻蔑之态：“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白愁飞，白副楼主嘛。啧啧啧～不一样不一样，昨日还是潭下泥，今日已成云中龙了。功名在身，美人在怀啊！”

这种低声下气的狗，荣飞霜在岛上可看多了：“阿飞，有的时候犬吠也是动听的不是吗？”

任劳任怨二人自知是被上头的人当做狗一样呼来换去的，但是真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叫出来，那又是一种羞辱。

“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犬吠毕竟还是畜生之言，我这耳朵刁钻惯了，咋一听还真的听不惯。”荣飞霜眼里全是毒辣，纵使任怨见了也不由得发怵。

白愁飞嘴角浮现冷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霜儿，不过是一群畜生，不必与畜生动气。”

任劳还是沉不住气：“死丫头，你！”话还未落音，手被任怨按住了。出发之前，傅宗书还特意提醒过他们要小心那姓荣的丫头，不想生不如死就别多嘴动手，她爹可不是好惹的。

荣飞霜娇嗔道：“你什么你？！哦？难道是‘仔细你的皮’？哈哈哈哈，笑死了。谁不会啊，剥皮？”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刑部和金风细雨楼的人愣在了原地，饶是白愁飞也镇住了：“霜儿，动过手？”

“当然，”说到这个，荣飞霜可不困了，“我清霜岛上的下人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罪的人，爹爹收了他们之后便阉了他们，割了他们的舌头。没成想到有个漏网之鱼，在我十三岁生辰第二晚偷摸着入了我的闺房要玷污我。”

闻及此处，白愁飞的拳头捏紧了，这人的确该被剥皮：“你可有事？！后来呢？！”

荣飞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他不知道每次生辰后的晚上爹爹都会守着我，那人被爹爹当场抓住，先废了身，然后以他为本，带着我一点点将他全身的骨头捏碎，然后学着剥下了完整的一张皮，以此为诫，从此岛上安然无恙。”

白愁飞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所以，两位，你们带着这么多人手来？是要搜楼里，还是要剥皮？”荣飞霜不是没有看出来，任劳任怨二人的手是红的，不是那种正常的血红，那明显是被人的血给染红了，彻底褪不了的样子。

任怨定了定神，想着背后的蔡京才鼓足了气：“刑部重犯关七失踪，有人证明和细雨楼的王小石脱不开关系，我们要捉拿王小石归案，并且索回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