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面，沃夫子手擦着那杆枪，这些年他受金风细雨楼的恩惠，和老婆子过着安稳的生活，但是……一想到关七，他的心里就有一个疙瘩，一直困扰着他是寝食难安。
如今重新拾起了武器，他倒是豁然开朗起来。
“安稳日子过不习惯了吗？”
擦着枪杆，沃夫子头也不需要抬就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你不也是一样，岛上安稳的日子过不习惯了？偏要趟京城这趟浑水？十六年前的事我以为能够让你死心了。”
荣师曌难得没有开扇，向来注重周遭的他坐在了已经有了些灰尘的椅子上：“至少我们还有个女儿。”
“我不比你，但我也有个老婆子。”沃夫子浅笑道。
“你这一去，你那瞎眼老婆子往后就无依无靠了，”荣师曌饮了口茶，皱眉，是陈茶，“明知道杀不死他，还去送命，你还是和之前那么傻。”
沃夫子驳道：“当年心中想着，如今要去做，就是死了也无憾。就是……吃不到小姑娘的女儿红，有些可惜。你那未来的小女婿，是个不错的孩子，像极了你当年。”
“我当年可没他那么无用，”沃夫子对白愁飞竟然有如此评价，这是荣师曌没有想到的，他伸手，握紧了沃夫子手中的枪杆，“留着这条命好好活着，我还欠你一顿酒，我可不想最后洒在你的墓前。”
“关七他……”沃夫子还待反驳，被荣师曌打断了：“我为什么出岛，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都是执念啊，“果然，你还是你，若不是这满身功夫无人能敌，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荣师曌将这枪有些强硬地夺走了：“你这枪暂时存在我这儿，等我把关七的心捧出来给你。”
等到荣师曌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之时，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众人已经聚齐在一块儿，荣飞霜看到他手里还握着一杆枪，问道：“爹爹，这枪我给您收好。”
“的确需要你收好，”他将枪交到了女儿怀中，“等到诛杀关七那一刻，用这枪挑起关七的头，竖在金风细雨楼最高处，好做个震慑。”
苏梦枕咳了两声：“这未免过于狠辣，再者关七得……”
“人不狠位置坐不稳，苏梦枕，”荣师曌打断了他的话，环视一周，“说说你们的计划。”
白愁飞回道：“前辈，我们已经说服了傅宗书以身作诱饵，诱关七现身，而围剿就在三合楼展开，届时朱小腰奏曲，待关七献身之后众人一道诛杀。”
荣师曌听到了这个名字，皱眉：“朱小腰？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迷天盟的人，当年关七的手下吧？”
不仅是雷损，就连白愁飞和王小石本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也着实震惊：“大哥，这是真的吗？”
苏梦枕沉默了许久，颔首：“是，朱小腰当年的确是迷天盟的人，但是她已经加入金风细雨楼多时，想必不会有问题。”
然而，荣师曌走过的路比苏梦枕踩过的石子还要多，态度依旧坚硬：“我不同意她的加入，如果只是奏琴诱敌，我的女儿霜儿一样能做到。何必将一个可能有异心的人放在这等重要的计划中，姓苏的你是没脑子吗？！”
苏遮幕啊苏遮幕，你这儿子手腕可不及你半分，空有情义和一身功法。
听闻此处，雷损也道：“苏楼主，您这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诸位，我苏梦枕以名声与性命为担保，朱小腰不会有异心，”苏梦枕态度坚决，他深信朱小腰不会叛变，“望前辈祝我们一臂之力！”
荣师曌开了扇，从椅子上起身，就要离开这地方：“早在十六年前我就说过，无论是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我都合不来，看来如今还是如此。你们要留下朱小腰，便留吧，我这老头子就不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了。”
“前辈！！”
还不等苏梦枕开口有所挽留，荣师曌就行着那鬼魅的步伐消失在了集合之地。没了荣师曌的行动，成功的概率大大下降。
荣飞霜思索了一阵，主动道：“苏楼主，还是我换了朱小腰，这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爹担心得对。大敌当前，要排除一切不利之处。”
“荣姑娘心意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朱小腰是我金风细雨楼的箭手，其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此次除了诱敌深入之外，还有个重要的作用。”苏梦枕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的确，在场的几个人之中，功夫高强的不少，但是要论起弓箭和对化琴声为利刃的本事，朱小腰当是第一：“那，我便在细雨楼等候大家的好消息便是。”
约定好的是黄昏时刻诛杀关七，荣飞霜一人守在愁石斋里，从黄昏等到了星夜升起，才等来了回来的众人。
苏梦枕脸色很不好，可见的悔意。白愁飞和王小石也是一脸沉重，只是看着他们的样子，荣飞霜便知道：行动失败了。
雷损为了自己的名声自然是想要关七死去的，狄飞惊是为了复仇，而细雨楼的人更是如此。
那么……
“阿飞，是朱小腰吗？”荣飞霜将白愁飞拉到了大堂之外，轻声细语地问道。
白愁飞心中无限感慨：“是，你爹料想得不错。朱小腰是迷天盟的一员，今夜我等袭击关七之时，她射偏了箭，带着关七消失在京城里，现在军师已经带着鸽组的人去探听消息了。”
“这么多年，我爹从不打诳语，他所说的便是有一分道理。当着六分半堂的面，这次苏梦枕栽大了。”荣飞霜看着天边的一轮弦月，思索着，当云盖着月的一角时，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阿飞，接下来你多留个心眼，尽快找到我爹的踪迹。”
既然爹是铁定了心要诛杀关七，与人合谋走不通，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杀关七的。只要能够与爹汇合，那么关七的踪迹就了如指掌。
白愁飞一下子便明白了荣飞霜的话中话：“我知道了，谢谢霜儿。”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她也是有私心的，关七之厉害，十六年前爹爹未曾将他诛杀，十六年后……若是阿飞能相助的话，她也能放轻松一些。
漫长的一夜过去，杨无邪带来的消息却是不尽如人意：“昨夜派出去的人，没找到朱小腰的行迹。以我对朱小腰的了解，她可能藏身的地点，会首选这几处。”
他摊开了手中的朱小腰可能的藏身之图，上面圈出来的都是楼中人的揣测，白愁飞问道：“那朱小腰身为密探，心思缜密，连你都知道的地方她会去吗？”
杨无邪对自己的情报有信心：“我知道的这些，她并不知情。楼中密探的所有信息，我都掌握着。这无法无天，就交给你了。”
无法无天算是苏梦枕花了五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私兵，对于这次金风细雨楼的出手大方，荣飞霜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也能明白过来，苏梦枕因着先前朱小腰的关系已经不能明面上出面，所以他只能放手一搏，将这个机会交给行事比较狠厉的白愁飞。
杨无邪嘱托道：“趁他病要他命，真等关七的伤养好了，就再没人能治得住他了，得尽快把他找出来啊。荣姑娘，若是令尊能出手相助，楼里亦是万分感激。”
关七也算是害死她娘亲的凶手之一，爹爹肯定不会让他活着走出京城：“不用这样说，大家都是共同的目标。”
只是到时候就看关七最后死于谁手中了。
无法无天归于白愁飞之手后，他故意加大了搜捕力度，意在引出朱小腰，让朱小腰尽快出城，这样至少在城门口或者京郊之处，他便能诛杀之。
下了猛药之后果然收获良好，不出两日有人来报：南门和北门皆有异动。白愁飞当机立断从两路追：王小石走南门，而白愁飞带着无法无天追去北门。
南门的马车行驶缓慢，但也足够王小石追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追上。等他掀开帘幕之时，发现马车上竟然空无一人！
中计了吗？明明情报上写着的是有一孩童驾车的！
的确是有孩童驾车，只不过如今这孩童，已经落在了荣师曌的手中。
朱小腰从北门出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整辆马车忽得被一阵深厚的内力由下至上击得粉碎，即便是朱小腰回神过来替关七护住了心脉，也受了重伤，她甚至能感觉到肺腑之中筋脉倒流。
“姐姐！”
当朱小腰和关七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一青衣男子站在二人跟前，其眼神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眼里迸发出的仇恨之火堪要将两人给烧毁。
这男子的手里竟然是小双！
朱小腰撑起身子，鼓作了气才能说出话：“求前辈，放了小双……”
荣师曌冷哼一声：“我早就对苏梦枕说过你有二心，他偏是不听，搞得事态如此杂乱。若是能在三合楼杀了关七，我也不至于拿这小子的命来换关七。”
这声音的出现，惹得关七嗤笑：“还没死呢？”
“活了这么多年了，迟早得死，但是死之前，我得把你们送下去为骊儿的转生路做垫子，”荣师曌伸出手点了小双全身上下的大穴，直接掐在了小双的脖子上，“朱小腰，趁早做决定，要关七还是要这小子，又或者两者皆弃。”
关七将嘴里的血沫吐了出来：“这么多年，论手段我还是逊你一筹。只不过，你婆娘的死我可不负责。”
“骊儿当然不是你杀的，但是与你脱不了干系。”荣师曌说着，手上的气力又紧了一分，小双唯一还能动的眼角恣裂，朱小腰越发心急：“前辈！”
“选！或者，我替你做决定。”此刻的荣师曌就想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原先的翩翩风度烟消云散，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朱小腰不寒而栗。
一盏茶的时间已过，侧耳听着竹林之外渐行渐近的马蹄声，荣师曌冷笑一声，时间到了：“既然你为难，就别怪我动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