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的祖籍其实不在大市,而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巴川,当年卢豪强的父亲独自出来闯荡而后在村上定居,直到卢豪强初中毕业后,他的父母才又回到了巴川,每逢过年卢豪强都会带着他们回老家过年。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间,浓厚的年味早已铺满大市的大街小巷,卢豪强的工厂早早休了假,整日拉着卢怡梁上街采买年货,崔子白一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这点李近墨倒是跟他一样。很巧的是李近墨的家和崔子白的家相距不远,从那小破楼走过一个十字街口便是一处高档小区,听李近墨说他家住在那,因此一放寒假两人便总是相约去书店看书。
自从上次听了王卯那番话后,崔子白就对犯罪心理这类的科普书籍来了兴趣,能从白天一直看到日落。
这个书店就在李近墨家附近,是他经常会去光顾的一家店,书店自前年开始翻新,如今足有三层高,进货的书更是琳琅满目,不论如何稀奇古怪的都能找到。
“若遭受过或是正在经历重大精神、身体伤害,无论持续还是间隔都会对本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长期无法排解阻断此状态者,极可能衍生出恶性人格......”李近墨轻声读出崔子白正在看的书籍上方的一行字,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读下去。
“你看的这什么书,可信么?”李近墨问道。
崔子白合上书将书名展示给李近墨看,他点了点头“这都是国内权威的专家写的,可信。”
随后他又翻开书用手指着李近墨刚刚读的那行字“你看,这书上说的几种犯罪人格衍生的前兆我觉得都有点道理,像陆丰这种人为什么会有欺负弱小的恶念,我觉得一定跟这几种有点关系。”
“那也不一定,万一有些人就是一生下来就带着恶念呢,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很火的辩论赛,讨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我倒觉得人性本恶,至于长大后经过教化选择,最后才是一个人的样子。”李近墨认真反驳着崔子白的话。
崔子白当然是站在李近墨的相反一面,只不过对于这个话题崔子白没有向李近墨那样深究过,他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带着爱意降临的,像小时候欺负过嘲笑过他的那群孩子们也是听了家长的话,若是没有那些话,他想那群孩子应该也会同他做朋友的。
“哎这话题怎么变得这么严肃了,对了你过年打算怎么过?”李近墨见崔子白一脸凝重的表情连忙笑了笑,转移开话题。
“我要和叔叔、妹妹一起去巴川,每年小年夜前两天就要过去了。”崔子白回答道。
“巴川?那好远的.....”崔子白看着李近墨有些沮丧的表情不解,回问道“你应该跟父母一起过吧,一家人在一起听着爆竹声跨年,我挺羡慕你的。”
谁知李近墨脸上全然没了喜悦的神情,闷闷看着窗外,苦涩地笑了笑,很快他收住了情绪看向崔子白“走之前有空可以来我家玩玩,这几天家里没人在,正好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新年前的雪下得最盛,电视机前正播报着近来的天气情况,预计小年夜前后将迎来全年最强的暴雪,卢豪强的回乡计划又被迫提前了几天,每年卢豪强会照例带满一整个后备箱的年货回乡,今年也不例外。
启程的前一天,崔子白躺在床上睡不着,李近墨那时的表情让他琢磨不透,但他知道李近墨肯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同他讲,这几天也忙着整理行李没时间去他家一趟,李近墨那时还说要给他一样东西……
就这样崔子白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他决定这次晚几天回巴川,等找完李近墨后他再想办法乘城乡大巴回去,卢豪强自然随崔子白的想法,给了他一些现金后,同卢怡梁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启程。
可是两天里崔子白试图联系李近墨,消息发了数条皆是有去无回,他家的具体住址也未曾告诉他过,崔子白心中开始担心,李近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很快小年这天来临,一年到头偏偏暴雪天气播报得最为准确,一下午的功夫窗外就已覆满白雪,这雪厚得都到了小腿一侧,小孩见了只想要扑在雪堆当中,而大人则是厌烦地快步离去。崔子白合上书看了眼时间,已过七点,他暗暗想若是今天李近墨还是没有消息,那他只能年后再找他了,明天必须要启程去巴川了。
正想着,手机振动了一声,是李近墨发的消息,一处陌生的定位。
等崔子白到的时候,天色早已暗得看不见路,远远只有一处破旧的路灯,闪烁着弱光。他瞧不清这是何处,像是一处正在建造的工地楼,雪大得迷了眼睛,这时崔子白有些后悔没有听天气预报的话。他用手机打着光,在下面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上去的货梯,这货梯建得有些潦草,踩上去时会不受控地左右摇晃,发出吱吱的响声,崔子白抓着一旁的扶手,咽了一口口水,紧闭着双眼蜷缩着蹲了下去。
随着货梯的暂停,崔子白来到了该建筑的最高层,足有33楼,从上望下去都瞧不清下面的景象。崔子白松了口气忙走到里面,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李近墨,他正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白色圆形柱子。
“李近墨。”崔子白叫着他的名字,一走进一股浓烈的烟味铺面而来,自从上次李近墨察觉到崔子白讨厌烟味后,便不再他面前抽烟。
李近墨看了他一眼,忙把手上的烟灭掉,用手挥了挥周遭的气味“不好意思啊,这里味道有点大。”
崔子白没有说话而是随着李近墨的视线向远去看去,此处的视线很不错建筑物的前面没有任何遮挡,能俯瞰到大市城区的夜景,灯光照亮着城市的每处街道,车道上仍有不少车子奔走,微弱的车声交杂着风声钻入崔子白的耳里,在这瞬间心好像比往常更加平静下来。
崔子白再回头看向李近墨时,就见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正认真地捡着扔在地上的烟头,仔细数数那数量多得有些夸张了。
“以前有人跟我讲过,抽这东西可以缓解压力或者任何不好的情绪,但是为什么今天没有用了呢.....”崔子白从没见过李近墨有这样的一面,以往他总是充满着活力吸收崔子白带来的负面情绪。
“这些只会让你产生依赖和错觉,与其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不如试着说出来。”崔子白不会安慰人,但他会倾听会共情,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吐露着自己的种种,却没想到原来每个人都是有情绪的,没有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地进行。
李近墨犹豫片刻向崔子白指着楼下那片光景“你看,从这望下去的大市多美啊,每一处住宅都灯火通明,每一户家庭都在期盼着新年的到来,但是你知道吗,一年里我最讨厌的也是在这一天。”
崔子白不解,李近墨没有怎么仔细跟他讲过关于他的家庭,但是他想李近墨的家庭肯定是幸福的才对,父母健全,住着市中心的独栋住宅,相比崔子白来说已经超出太多太多。
“对了跟你说个秘密吧,这栋楼是我母亲带领团队建设的,总共有五十层,也许再过不久就能建成,到时候站在楼顶整个大市三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近墨将双手紧紧环抱住双腿,用极微弱的声音道“人人都羡慕我,可我何尝不羡慕他们,崔子白,其实我们是一类人,你早早没了父母的庇佑,而我…父母本是健在却像早已失去一般,几时开始失去的呢,我早已记不清了。”
崔子白心颤了颤,他慢慢蹲下身,用双手轻轻抱住李近墨那瘦弱蜷缩着的身躯,此刻崔子白明白了,明白当初为何李近墨会主动帮他靠近他。
“李近墨,我一直相信人不可能一直活在不幸中,你遇到了我,我看到了你,这会是我们幸运的起点,以后在这种时候你要是觉得孤独,就过来找我吧。”
李近墨点点头,眼眶不知觉地红了,他怀着歉意道“对不住,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在巴川了吧,我这几天精神不好,消息也没能回你。”
崔子白赶忙反驳“朋友有事我又怎么能坦然地离开,你别担心去巴川的车票有很多,再说仔细想想你也算是救过我两次,上回要不是心里一直念着你那本书,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站在这。”
李近墨被崔子白的话逗笑,明是安慰的话从崔子白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讲出来怎么味道就变了。两人一同靠在那圆柱上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望着室外漫天白雪,心中突然畅快了许多,也许崔子白说的对,他应该戒掉那害人的东西,试着去吐露,试着去信任。
两人出了建筑后踩着满地积雪艰难地走出,李近墨问向一旁的崔子白“你喜欢雪吗?”
“很讨厌。”崔子白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道。
“确实,这雪又冷堆积起来行动还不方便,但是我上次看到过一本书,上面说有些地方会在六月下雪,要是在那样炎热的时候迎接一场雪,你说这感觉会不会不一样?”
崔子白拉紧羽绒衣的拉链不让雪水灌入,看着李近墨道“六月下雪?你看的那本书是《窦娥冤》吧。”李近墨无奈地笑了笑,崔子白现在竟然也会跟他开起这种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当然我们这肯定是见不着的,要是见到了....”李近墨停了下来故意没说下去,静静盯着崔子白的侧脸。
崔子白感受到了一旁的视线也转头看向他,接着说“就要有冤情了?”
李近墨咧着嘴笑着一把搭上崔子白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着“我们以后一起去见一次吧,来自六月的雪,穿着短袖看雪的感觉肯定很壮观!”
崔子白扒开李近墨的手,白了他一眼,向前跑去“我才不要,冬天下雪已经够受罪,我可不想六月再经历一次。”
李近墨忙追在后头喊道“就去一次,你看了肯定不会这么说了!”
“不要。”
两个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广场周围,很快市中大楼的钟声划过十二点,离新年到来的脚步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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