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最大的雅间内,沈则锡身着大红色的衣裳,斜靠在主座,一对看谁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浅浅眯着,一副醉态。旁边座位的几位公子哥端起一杯酒遥遥敬向他,他抬手回敬,仰头饮酒。
三千乐伎抱着各自的乐器鱼贯而入,某位公子哥朗声介绍:“沈二爷,这是江南最大的乐坊调教出来的乐伎,曲艺曲调皆不同京城,倒差个打节拍的,二爷可赏脸?”
沈则锡摆了摆手,抬手取下自己头上的玉簪,任由玉冠随着三千青丝滚落在地,信手敲击眼前的金杯。金玉相撞间,丝竹声骤起。
江南的朦胧烟雨染上了京城的纸醉金迷,就好像纯洁无瑕的美玉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墨汁。尽管那点墨随手一擦就不见了,但美玉染墨的样子总能烙印在心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悔恨不已。
沈则锡烦躁地蹙起眉停手,丝竹声同时骤停,雅间内陷入无边的寂静。
“……二爷。”公子哥低声试探开口,三千乐伎暗自瑟瑟发抖。
“俗。”沈则锡缓缓吐出一个字,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喝酒,仿佛天上来的谪仙被世间富贵惊扰,斥黄白若浮云又飘飘然移开眼,不愿理会。
“……那换一首曲子罢。”公子哥提议道。
沈则锡睨了他一眼,拂袖而去。公子哥想追又不敢,其他公子哥也借口告辞。
能进春满楼的都是勋贵亲属,家中无权,再有钱也进不来。这公子哥姓郭,是家中六子,早几年高中探花,不上不下的辈分让他在家族中不受多少重视,后来又被证实了科举作弊,能留在天子脚下已经是祖上萌阴了。沈则锡是太后唯一的亲弟弟,风流荒唐妇孺皆知。他下了血本从江南请乐伎来想投其所好,没想到适得其反,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玉冠,无能狂怒。
翌日,惊蛰。
俗话说:“惊蛰有三宝,财来病不找,打雷早起吃梨好。”沈则欢起不了一点早,要是起早了肯定是一夜没睡。沈惊鹊近来睡在外屋,早起看见内屋烛火通明,就知道今天至少到下午某人估计是睡不醒了。
她移步近前,轻轻抬手掀起窗帘一角,不由一愣。沈则欢眉头紧锁,仿若置身火海,满头大汗,无端挣扎,仿佛她身上的锦被有千斤重。宋靖疆被她的动静惊醒,与沈惊鹊对视上。
相对无言几息,两人逐渐蹙起眉,全然是对沈则欢的担心。良久,沈惊鹊问道:“长姐又做梦到那天了?!”
宋靖疆“嗯”了一声,起身抽出自己枕在她头下的手,坐起身蹙眉道:“交泰香不管用了吗?”
“长姐已经很久没梦到那天了,是习惯了交泰香才一直点着,没停过。”沈惊鹊回道。
“习惯了?”宋靖疆轻蹙眉头,起身掐断了窗边博山炉内飘飘燃着的香:“这香里有麝香,虽然可以提神醒脑,但长此以往下去,也不行呀。”
“之前微臣也试着趁长姐睡熟灭了那香,可灭香不出几息,长姐就惊醒了。”
“……这样啊?!”宋靖疆沉吟片刻,抓起外袍往外走:“我早膳前就回来。”
“是。”沈惊鹊微微颔首,转身端了一盆水回来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换了一面被子,又给窗开了条缝……做完这些,沉默半晌,她才转身阖上房门。
院内,封燕然正翻着一本《太平剑法》,啧啧称奇:“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些东西一旦在重出江湖,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真的?!”鸣蝉表示不可置信:“这只是我随手记下的,怎么就……?!”
“你要知道,剑法也好,枪法也罢,就算是弹着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琴法也是可以杀人的。”封燕然摆了摆手,郑重其事地合上那本剑法:“区别只在于一念之间。”
鸣蝉不说话了,浅笑着摇了摇头,沈惊鹊也停下脚步静静站在不远处。
屋内,沈则欢刚醒,就不轻不重地给身边的宋靖疆一脚。宋靖疆“嗷——”的一声滚到床角,抱着被子委屈兮兮:“明月~夫人~你干嘛?!”
沈则欢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狗东西!”
“明月~”宋靖疆伸手捏捏她的手臂,试探着凑近:“我错了~明月~姐姐~夫人~别生气嘛~”
“乀(ˉεˉ乀)滚!”沈则欢再次抬脚盖在他脸上。
“痛!痛!痛!痛!痛——!”宋靖疆的鼻骨被挤压,面部皮肉被蹂躏,压骨躏肉之痛钻心,这声求饶他喊得真情实感。
沈则欢又白了他一眼,念在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勉强放过他:“你就不能好好养伤吗?”
“不能~”宋靖疆知道她舍不得,蹬鼻子上脸般咕涌到她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只要明月。”
“起一边去!”沈则欢试图再次把他踹走,但又舍不得用力怕踹到伤口,轻易地被他制住,只好由着他来。
宋靖疆餍足地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轻蹭着她的妊娠纹,轻轻哼着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沈则欢静静地听着他低沉的歌声,随手撩起他的头发,漫不经心把两个人的青丝缠在一起,编麻花辫。良久,宋靖疆眷恋地抬头跟她交换一个绵长而缱绻的吻,分开时拉出一条不可忽视的银丝。
沈则欢莞尔,解开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靠在他怀里聊天聊地:“对了,宋姐姐要回来了。”
“哦?”宋靖疆浑不在意,紧紧拥着她,埋头轻咬她的耳垂。
“也罢。”沈则欢歪着头,避开他:“鸣蝉最近似乎非常忙?”
“她啊?她还收徒了。”宋靖疆心不在焉地回应,追着她继续咬她耳垂。
沈则欢无奈,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收徒?谁啊?”
宋靖疆不满,委委屈屈地蹭着她:“宋宁儿。”
“啊?!”沈则欢惊讶,又被宋靖疆的吻堵住,无奈陷入一片旖旎中。
午后,荣国公府内,沈则锡宿醉归家,就见房光磊正在他院子里的石桌旁等候他多时。他愣了几息,还以为自己脸上汗水糊了眼睛看错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猛地摔在躺椅上:“干嘛~?”
房光磊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犹豫地把他拽了起来:“没干嘛,就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看看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顺便让我告诉你,娘娘要让你担任天子武师。”
“什么?!”沈则锡大吃一惊,脑内“嗡”的一声整个人呆在原地,差点没站稳:“我、我、我、我、我……”
房光磊叹了一口气,给了他的肩膀两掌,丢给他一个梨子,撂下一句“陛下未时二刻结束午休。”径直离开。
“啊?”
刚刚房光磊沉重的两掌带来的一瞬痛感犹在,他又晃了晃脑袋,盯着地上碎裂的梨子,再次把自己摔倒躺椅上。
院内一片寂静,沈则锡嘀嘀咕咕好一阵,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仰脑袋睡着了。
这里说明一下,前文中沈惊鹊的母亲是义陈,率领太医去边关的事义张,笔家之前有混淆,后面不会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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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撤帘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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