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一年之中最冷的时段。
霜雪交加,滴水成冰,但正值“二九”前后,过年之前的腊月,中央外派的官员回京述职,京中热闹非凡。
边关坚守的将士也得以放上几天假,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在军营四处打马游猎放松放松。
京城正中间的宫城,凤仪宫。
宫门被轻轻推开,娴静优雅倚在美人榻上的沈则欢懒洋洋道:“回来了?”
“是。”沈惊鹊福身回道。
沈则欢放下手中的书谱,沈惊鹊上前微扶着沈则欢坐直身子,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兴高采烈道:“太后娘娘,宋大将军才入城门,很快就来了。”
“哀家与他,早就形同陌路了。”沈则欢端着茶盏也不喝,垂眸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先帝都去了三年了,娘娘这样花样年华,何必如此独守空闺呢?”
沈则欢无奈摇头:“虽说哀家与先皇并无多少情谊,可哀家是当朝太后。”
“太后再嫁的案例史书上又不是没有,而且世逢日下,也有许多丧夫的妇人再嫁……”沈惊鹊殷殷切切的望着她。
“好了,不要再说了。”沈则欢抬手,不容拒绝的打断:“就算哀家要再嫁,也不是这个时候。”
“啊?”
沈惊鹊作为她身边的大宫女,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现在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还以为她要被钉死在这张凤椅上。
“虽然说哀家现在年轻,心有欲念。但安安还小……别的不说,安安会接受他有一个继父?”
“娘娘!”沈惊鹊的眼睛看向别处,非常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沈则欢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非常肯定告诉她:“一个戍守边疆的大将军,一个门客三千的丞相……或许稚子安安会接受,但皇帝萧晚安绝对不会接受。”
良久无声,两人各有所思,都陷入沉默。直到门外传来夏肖的低声询问:“娘娘,宋大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身着黄金甲,披着红披风,抱着金兜鍪,逆着光大踏步走来。
“将军。”沈惊鹊连忙起身,福身行礼。
“明月道童可还安好?”宋靖疆摆了摆手,抬手把金兜鍪丢在一旁的桌子上,顺手扯了把椅子到美人榻前。
沈则欢姣好的面容挂着戏谑的笑容,回道:“哀家是太后,宋大将军可不要弄错了!”
“怎么?不愿意见我?”宋靖疆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前倾着身子。
沈则欢莞尔:“宋大将军才回京,怎么不先回府?”
宋靖疆故作伤心,捂住自己的心脏:“明月道童与我如此疏离,好伤我心!”
沈则欢白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切换状态,坐直身子报告公事——
“今年边境还算安稳,可前几个月对面个别几个部族突然开始联手在城门下叫嚣。我按兵不动,发现他们各自散了,没什么动作。”
“莫名其妙的集结叫嚣?他们上半年不都还在内斗吗?这是干什么?”沈则欢凝眉道。
“他们六月那次在掌肖山那次会盟,我们至今不知道具体内容。”宋靖疆无奈耸肩,跷起二郎腿换了个坐姿。
沈则欢眉头更紧,眉目见尽显威严:“那现在边关谁主事?”
“现在边关由秦沉舟主事,就是以前在清心观的时候,那个行为古怪,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那个,你应该记得吧?师姥走后,咱们各奔东西……她颇有将才,比我手下那几个副将更懂谋略,挂了个‘总兵’的头衔。”
“这我倒是知道,只是她怎么去了边关?”
沈则欢有些惊讶,印象里秦沉舟虽然年纪跟她差不多,但总是沉默寡言,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据她所说,她是受你之恩想报答你,但又不喜欢京城的风水,所以去了边关。”宋靖疆回道。
沈则欢沉默良久,又饮了一口茶才出声道:“我也只是给她送过几本书而已。”
“也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不长眼的冲撞你?有没有不识好歹的忤逆你?有没有自讨苦吃的觊觎你?”宋靖疆低头,额头抵着着额头。
沈则欢推开他的脸,,见他满眼柔情蜜意都要溢出来了,没好意思的别过脸:“起一边去!”
“明月。”这个黄金甲还没有解下的大将军就这么撒起娇来,打得沈则欢措手不及,直接想抬手让沈惊鹊赶人。但沈惊鹊早就拉着殿内其余的宫女太监一起出门了。
宋靖疆连续喊了几声“明月”,沈则欢多次努力让他改口,正襟危坐,最后才拿公事镇住了他:“晚安已经有房光磊那个夫子教文,改选一个武师了。”
“武师?”
宋靖疆疑惑,毕竟三年前先帝薨逝,他与房光磊一文一武,是两位先帝爷遗旨上皇帛黑字亲命的顾命大臣。如今天子文师由房光磊当任,武师理应是他。
可他常年戍守边关,一年到头有半个月在京城都是好的了,回了京城也是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来担任这个天子武师?
“如今跟着高祖太宗打天下的老将都不在人世,新一辈武将还没成长起来,除了乔度怀没一个可堪大任。这武师,还真是不好选。”
“……”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其实现实比言语更残酷。
天子武师,要得不仅仅是武艺高强,还有有一定的沙场经验,通晓武略。一般舞刀弄枪的肯定不行。
跟着高祖太宗打天下的老将早在萧晚安还未出生前就化为尘土,留下的后代要么行将就木,要么都打不过沈则欢。
新一代武将只有乔度怀这么一个,但他是禁军统领,负责京城守卫,不必宋靖疆悠闲多少。
就连宋靖疆,都是太宗驾崩前不久才统领三军,这三年才当上的“大将军”。
能统领一方军队的将才都没几个,更何况找一个有时间的来担任天子武师?
“那太后娘娘您自己上?”宋靖疆玩笑似的调侃,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找谁。
“别,哀家没空!!!”
“哎!”宋靖疆突然正襟危坐,两眼放光:“我记得,封老将军不是有一个女儿,据说她前些天因为‘谋杀亲夫’被押去了大理寺……”
“……是有这么一出。”
封老将军,讳苇泽。
本来只是一个差点被卖到军营里当军妓的杀猪女,后来自己干翻一众将士,成了追随高祖太宗打天下的一群老将军中唯二的女将军。
后来天下初定,她生了个女儿,名讳燕然,跟她姓。
宋靖疆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亲自去大理寺一趟。”
“哎,回来。”
“?”
“带凤仪宫卫尉统领的玉牌去。”
“……好”
宋靖疆转头间,两人都意味不明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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