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急躁的大雨中，一位少年徘徊在校门口，撑着一把早已破漏的雨伞，抱着已经被雨水浇湿的书包，缓缓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来。

“让你爹我好好找找……嗯……”

少年用白皙的手指使劲滑动着微信栏，空洞的眼神正在搜寻着一个名字。

“罢了，直接搜吧。”

少年也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和他这么久没有发过消息了，一直翻找到了一周前，也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名字出现。

他……已经好久没有搭理过少年了。

少年叹着一口气，抬眸望了望寂寞昏暗的街市，就连路灯也无法照亮他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澄州六月的梅雨季节还是有些厉害的。

在大雨中，少年颤抖的手指还是输入了那个人的名字。

然后发送出了一条消息：

“小然子，可以再收留我一晚吗？”

这位名叫“小然子”的友人显然没有将少年当回事，迟迟没有给出回复。

少年心灰意冷。

伴随着手机最后一格电的消散，少年唯一的光亮也熄灭了。

世界黑暗无比，少年绝望低头。

***

“对不起，我又要流落街头了。”少年对着自己湿透了的书包自言自语道。

可明知道书包没有任何一点生命气息，根本无法给出回应，可少年还是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将对话接了下去。

“你是唯一陪伴我度过了这三年的伙伴了。”

少年眼角时不时有泪珠在打转。

在这荒诞的三年里，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多少个雨天的黑夜里流下过泪水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努力地蜷缩起自己的弱小的躯体，努力为自己填补那缺失已久的温暖。

但这样的努力，在漫天无情的大雨面前，还是微不足道了。

“你会害怕雨天吗？”少年颤抖着接着问书包。

“你会喜欢夏天吗？”

“你会想要永远陪伴在一个人身边吗？”

少年的三连问，问住了街边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更问住了那个迫切需要有人陪伴的自己。

他伸出手来，接了几滴雨水，然后涂抹在自己脸颊上，和眼角淌出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冰寒与风凉结合在了一起，宛若刺刀般狠狠剌过少年稚嫩的脸庞，虽未破开皮肤身处鲜血来，却还是深入到了少年的心头。

少年的心就这样慢慢地冷下去了。

他仿佛置身于深渊冰窟之中，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将冰窟当作了自己的栖息地、收容所。

只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才能感受到烛火的温暖。

只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才知道盛夏六月也可以堪比严冬腊月。

***

“还在这里等着呢。”一个桀骜的声音响起。

少年猛然抬头。

肆起的冷光中，显现出一个棱角分明的脸庞。

那张脸上不屑的冷笑，仿佛就是在无情嘲笑着落魄少年的无用懦弱。

“你怎么来了？”少年丢下雨伞，抱着书包颤颤巍巍地起身。

“废话，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我便亲自出门来捡你喽。”桀骜少年递来了一柄崭新的雨伞。

“谢谢。”少年打开雨伞，总算是赢得了一小片晴天。

“你这又怎么回事？”那人问道。

“跟上次，还有上上次，一样……”少年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尴尬和委屈。

“又被赶出来了？”那人似乎知晓着少年过往的一切。

“嗯，是我没用。”少年趁机假装呜咽着，眼神时不时还会瞟向面前那个高大阴冷的身影。

“少装可怜啦。”那人无情揭穿了，“跟我回去吧。”

“感谢。”少年立马收回了自己拙劣的演技，然后乐呵呵跟在那人的身后，屁颠屁颠走了。

***

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少年就跟在前面那个精致黑色大衣的男人身后，心里荡漾着喜悦，恰似有一只灵动的小鹿在雨时的森林里跳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少年害羞问道。

“这得问你了，怎么每次被赶出来，都会逃到学校门口来呢？你说你逃到校门口来就算了，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把学校当作自己的第二个家，但是……你好歹也跟上时光流逝的脚步，去我们大学门口吧，你逃来高中学校干嘛？”

男人言语中尽管有着无限的嫌弃和埋怨，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我喜欢这里嘛。”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你遇见的地方……”

男人陡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看少年。

少年也突然停下了，任由男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自己。

这一刻的他，心跳的声音格外狂烈，比雨打芭蕉的声音还想响亮。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少年怯生生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男人迈开脚步，然后凑到了少年跟前。

“我不在走路吗？”

男人坏笑着说道。

少年扭过头去，然后沉默不语了。

“骆辰，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那种想法。”

男人开门见山，直接戳中了少年人一直隐藏着的小心思。

少年惴惴不安，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愈发的紧张。

“我……”少年脸红得像晴天落日时分的晚霞，红晕得都快要荡漾开来了。

和男人脸上的冷漠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少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复。

“你这么喜欢我家，怎么想睡我的床，怎么没有这个胆子跟我坦白呢？”男人进一步逼问，伸出手来触碰少年的下巴。

少年退缩道。

“你逃哪里去？”男人步步紧逼。

“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你知道的……”

“所以……你想找个可以容纳你的新家，对吗？”男人轻声细语地问道。

“是的。”少年点头肯定了，“我想有个不再孤单的家。”

此时夜幕划过了一条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作响的雷鸣了。

雨滴从少年湿润的发尾滴下来，落在了鼻头。

少年有些隐隐作痒。

“虽说漫漫雨季，可很快也要过去了呢。骆辰，你还能忍耐几时，逃避几时呢？”

男人的话语有些奇怪，刺痛着少年的头脑。

少年摸索着过往的回忆，紧皱眉头，然后盯着对方地眉眼看，眼神中带过一秒质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少年急忙问道。

“你猜？”男人隐藏起答案来。

“好，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少年拽着男人的衣领，然后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鹿纪然……我……”

大雨骤停，迷雾四起，画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少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无依无靠，迷茫坠落。

***

“2019年，6月5日，澄州终于迎来了今年入夏的第一场漫长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