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神神秘秘的?”吕晨放学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被骆致远从背后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跟你玩个游戏,等到了屋子里面,你就可以看见啦!”骆致远的语气好点激动。
“幼不幼稚,还玩这种游戏?”吕晨嘴角上扬着调侃道。
男孩虽然嘴上说着幼稚,但实际行动却还是顺着骆致远做了。
他在黑暗中慢慢前进着。
“小心门槛哈!”骆致远提醒道。
“放心啦,这家门我都走了多少年了,我早就熟悉了。”吕晨准确无误地跨过了门槛,“看吧,这道门槛有多少高度,离我有多少距离,我不用眼睛看,照样也能判断清楚。”
“不愧是你啊,真厉害!”骆致远起哄道。
“别拍马屁啦,我现在可以恢复光明了吗?”吕晨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再稍微等一下哦。”骆致远还是没有的放下他的双手。
“你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我进了屋就能看见呢?”吕晨有些生气,“你个大骗子!”
“哎呀,这不是还没有……”骆致远这个大漏勺差点说漏了。
“嗯?”吕晨察觉到了骆致远的不对劲,“什么还没有?”
“没什么。”骆致远急忙否认道。
“哦?真的吗?”
这绝对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恶作剧游戏。
“你们到底在准备什么惊喜?”男孩无情拆穿了他的把戏。
“什么惊喜?没有惊喜啊?”骆致远继续装着傻。
“还骗人?你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还有你们这把戏,未免有点太过于老套了。”没等骆致远反应过来,吕晨就率先一把将他放松警惕的双手给甩开了。
“我……”骆致远想要阻止,却还是无济于事。
吕晨已经看到了一切。
只见自己的父母——吕哲华和骆玲拖着一个简陋的蛋糕,缓缓地走向自己,嘴里还微微地跑调哼着生日祝福歌。
原来,今天,六月五号,是吕晨的生日。
***
“姐,姐夫,这不能怨我哦!是你们生的儿子太聪明了!”骆致远为自己辩解道。
“我知道。”骆玲欣慰地走到吕晨身边。
今天刚满十周岁的吕晨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打量着儿子挺拔的身板和英俊的面貌,骆玲甚是感慨——他和当年意气风发的骆致远真是越来越像了。
“好可爱的一只蛋糕!”吕晨凑近蛋糕,然后满眼惊喜地盯着吕哲华端着的这只小猫形状的蛋糕看。
“喜欢吗?”吕哲华温柔地说道。
“喜欢倒是挺喜欢的,是我最爱的小猫,只是……这样子的蛋糕肯定不便宜吧?”吕晨内心的担忧很快便驱散了欢喜。
“诶,不能这么说,今天可是你的十岁生日,自然是该好好庆祝的。”吕哲华没有任何心疼钱的表情。
“就是就是,你就快快乐乐、安安心心度过这个生日就行了,这蛋糕的钱,舅舅和你的爸爸妈妈还是可以承担得起的。”骆致远拍着胸脯说道。
“哦?那你现在提在手上的这个袋子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呢?”吕晨一回头,立马注意到了骆致远右手提着的这袋可疑物品。
“等到吹完蜡烛,再揭晓吧。”骆致远还留了个悬念。
“好好好。”
吕哲华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破洞残缺的木桌子上,然后从蛋糕盒子里面找出十根蜡烛来,整齐有序地插在了蛋糕表面,又从裤兜子里掏出打火机,一根根点燃过去。
蜡烛点燃之后展露的微弱花火将整间破陋的屋子照得红润,温馨的气氛这不就氤氲起来了吗。
“这么小的蛋糕,能插得下十根蜡烛,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吕哲华自我调侃,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那以后要是我们晨晨的年纪上去了,那可就插不下喽。”骆玲笑着说道。
“那就换个大一点的蛋糕,可以插得下很多很多蜡烛的那种。”吕哲华提议道。
“那我们就得挣更多更多的钱了。”骆玲对着吕哲华说道。
“……”男人的笑容立马凝固在了脸上。
骆致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打圆场:“过生日呢,聊什么钱啊!聊点开心的!”
“对对对,确实不该聊这些的。”骆玲歉疚地笑笑,然后戳戳吕晨的肩膀说道,“快许愿吧!”
“好。”吕晨脸上洋溢着笑容,默默在心里许了个神秘的愿望,然后猛吸一口气,试图一下子就将十根蜡烛全部吹灭。
然后,男孩一口气下去,终究还是有一根漏网之鱼没有熄灭。
“你不行啊!”骆致远在一旁调侃道。
“失误,失误而已,刚才吹骗了。”吕晨找补着,然后又吹了一口气,总算是把最后一根燃着的蜡烛吹灭了。
只是……不知道这二次吹灭的蜡烛,对于心愿的实现,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男孩没有再去担心这个,而是跟父母还有舅舅和和睦睦地分蛋糕吃了。
这小蛋糕终究还是不经吃的,四个人不到一会儿,就把蛋糕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饱了吗?”骆致远对着正在舔舐纸盘子上沾染的奶油的吕晨问道。
“还行吧,吃多了就腻了,这个量正正好。”吕晨懂事地回答道。
“没关系,一会儿我再煮个面条吃,虽然只凭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做不成长寿面,但普通的面条还是没问题的。”骆玲轻言说道。
“没事,只要是妈妈做的,我都爱吃。”吕晨懂事地笑说道。
“嘴真甜。”骆致远点评道。
“你也是。”
“那我就先去准备了。”
“我来帮你。”
夫妻两一起去忙碌了。
吕晨便跟着舅舅一块儿玩去了。
***
“你这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啊?现在可以揭晓了吗?”骆辰好奇地探头探脑。
“这么着急啊?”
“是给我的礼物吗?”
“你还真是不跟我客气。”
“那就是被我猜中喽?”吕晨窃喜。
“给。”骆致远还是将袋子交给了吕晨。
男孩一把将结打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了……掏出了一个手电筒?
“这是个手电筒?”吕晨疑惑道。
“怎么?没见过手电筒还是什么?这很难看出来是个手电筒吗?”骆致远笑着问道。
“那倒也不是。但你送我个手电筒干嘛?还是从村口那家小店里买来的吧?”
“嗯,猜对了。”
“真会选礼物。”吕晨还是笑着收下了。
“下次走夜路的时候带上,这样每次晚归就不用再摸黑回家了,也能安全不少。”骆致远解释道。
只是……手电筒能够照亮的范围还是非常有限的。有些太过于深沉的黑暗,即使再添上再多的手电筒,还是无法照亮的。
***
宁静的夏夜,和睦的一个小家,温馨的四人,构成了吕晨回忆里最美好的画面。
男孩以为那天是他美好人生的开始,以后还能和家人一起度过很多个生日,却不想,这美好安宁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
两年后,吕晨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了骆致远一人。
***
那天,依旧是六月五日,依旧是吕晨的生日,依旧是雨季准时降临的第一夜。
吕哲华和骆玲展开了激烈的争吵,骆致远在一旁怎么维护都劝不了。
女人对着自己的丈夫大吼大叫着。
男人也不甘示弱,不等女人把话说完,立马就吼着压制了。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我说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女人气愤地笑笑,“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怎么就没有知情权了?”
“你是一份子?你为这个家贡献了什么?你赚的那点钱,连儿子的学费的一半都交不了!儿子现在才小学,我们就已经供不起了,若是到了中学、甚至到了大学,我们怎么搞?去跪着借钱,还是沿街乞讨?”
“吕哲华,这是我的问题吗?要不是你接连丢了这么多工作,我们家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女人反驳道。
“我以为我想丢工作吗?我为了干活,我把命都搭进去了!可是他们不留我,我能怎么办呢?是我不想工作吗?我不也在尝试努力了吗?”男人为自己的牺牲打抱不平。
“姐,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无情狠毒的,你也不能怨姐夫。”骆致远在旁边劝说道。
“你听听,你听听!”男人一脸的委屈冤枉。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骆致远,你是我亲弟弟!”女人将声嘶力竭转移到了骆致远身上。
“我……我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呀,现在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吗?你们就算要吵架,也不能换个日子吗?你们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骆致远提醒道,试图让失控的夫妻两平复下来。
“什么日子?是我们认清现实的日子!”女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要怪就怪当年的我们太过天真,居然会选择将孩子生下来。”吕哲华也放弃伪装了,他卸下那副富有责任、坚强的好丈夫面具,暴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容和想法。
“你们……”骆致远颤抖着,当他看到此刻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吕晨后,更加崩溃了,赶忙跑到外甥身边,一把将他搂进了怀抱里,轻声细语地安慰道,“不怕不怕,舅舅在,不怕不怕……”
男孩的眼神呆滞,面对刚才父母的争吵,似懂非懂。
“舅舅,爸爸妈妈,他们怎么了?”吕晨单纯地问道。
“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你骗人!”
吕晨再一次拆穿道。
骆致远是个非常称职的骗子,最擅长的就是善意的谎言了。
可是他的谎言,每一次都会被男孩轻易拆穿。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吕晨真心提问道。
“怎么可能呢?你妈妈十月怀胎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爸爸那么拼命地工作,撑起这个家庭,供你上学,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了呢?”骆致远听得很是惊讶,慌忙反驳道。
“可我刚才都听见了,他们就是不要我了。”吕晨没有被骆致远哄骗过去了,“我都听到了,爸爸妈妈后悔拥有我,肯定对我很失望吧。”
可怜的小男孩,被嫌弃了,却还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会的,吕晨,你是最优秀的小孩!”骆致远轻抚着吕晨的小脑袋。
“我不优秀,班里好多同学,都比我优秀。”男孩自卑道。
“可你才是全班,乃至全校的第一名!”
“所以呢?我只有成绩是优秀的吗?”吕晨夺命问道。
“这……”
好像除了成绩,骆晨真的就不怎么突出了。
他性格内向,并不爱交朋友,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所以并不讨同学的喜欢。
“我都懂的。”男孩点点头。
“进屋吧,外面雨下大了。”骆致远实在不忍心听下去,赶忙抱着吕晨往屋子里走。
***
那年的生日,吕晨既没有吃蛋糕,也没有许愿望。
他一直呆滞心碎到了深夜,等到吕哲华和骆玲两人偷跑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冒出大雨追出去的时候,男孩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
他在大雨中边嘶吼着边追赶。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丢下去!”
男人和女人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奔走,幼小的男孩就在后面绝望地追赶上。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追赶上,甚至都没有等到父母一句——“快回去吧!雨太大了,会感冒的!快回去吧,不要追了!”
吕哲华和骆玲狠心到什么都没有留下,只让男孩看到了两个决绝无情的背影,消失在暴雨迷雾中,再也看不见了。
男孩一个不留神便摔倒在了泥泞路上,一身脏。
稚嫩的脚底被石砾割破,淌出殷红的鲜血;柔软的脸颊被冰雨打击,寒冷悲痛深深刺入骨髓;幼小的心脏被两个决绝的背影伤透,无声地哭泣,无色地流血。
男孩在泥泞中挣扎了很久,痛哭到意识模糊,嘶吼到声嘶力竭。
雨季的绝望,就此开始,为男孩蒙上了致命的黑色。
***
“吕晨,我们回家!”骆致远撑着伞赶来了。
他也是通过邻里才得知吕哲华和骆玲趁夜逃跑的。当他看到那么弱小的一个男孩在暴雨泥地里打滚、遍体鳞伤的可怜样子,心如刀绞。
他将无力晕倒过去的吕晨抱在怀里,一路顶着雷电暴雨回到了家里。
一路的坚决刚毅,一路的使命沉重。
一夜的担心受怕,一夜的愤愤不平。
***
自此,这个男人便许下誓言。
他要抚养这个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孩子,他要补偿这个男孩破碎的童年,他要这个男孩健康长大,他要这个男孩灿烂晴朗的未来!
***
一年后的六月五日,还是生日,还是雨季。
男孩已经蜕变为开朗的少年,丢弃头顶的骄阳,改名为“骆辰”。
他是学霸,也慢慢成为着校霸。
他是舅舅陪伴流浪下,坚毅的少年。
他眉眼中的硬朗,是他落下的劫痕。
骆致远守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度过了一个全新的生日。
没有蛋糕和长寿面,因为那些都不是舅舅曾经给他的。
骆致远送给他的,是这一个全新的名字,是更加坚强的性格,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那只小蓝书包,象征着澄澈和纯真,是少年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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