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片喧闹熙攘声中，你悠然转醒。

山洞内，几个男人正在搭建木架，整理床铺。他们见你醒了，把为你预留的早餐递给你。

一杯生奶，几截玉米，一碗熟肉。

你快速吃完，加入劳作行列。”

“已是秋季，为了保证入冬前把干粮和御寒房屋安排好，大家都齐心协力，加快速度。

收拾好东西，又用完午饭，你们启程，从新居住地出发，加足马力前往原址。”

“两处地址之间只由一条长满杂草的小道连通。穿过杂乱的灌木丛、泥沼地以及一大片暗无天日的树林，你们得以到达一处山坡高地。往斜下方望，分散在草地上的房屋映入眼帘。往前方远眺，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为了早些休息，你们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就到了住址。”

“除了风声与喘息声，四周一片寂静。燃尽的柴火堆作一团，先前被屠杀的猎物的血迹已经彻底风干，留下难以消除的痕迹。目光所及处都承载了快乐的回忆，你心中骤然生出几分不舍。”

“丘卡率先推门，进入自己的房屋。

下一秒，她又慢慢退了出来。

只听一阵惊讶的吸气声，你同样因眼前的景象讶异得微微张开嘴。

跟在丘卡身后的那个男生称得上高大，但仍与她相形见绌。

你默念出他的名字，巴尔萨。”

“巴尔萨回到了丘卡部落，意气风发，带来的将是无尽灾难。

他用一把长枪直指丘卡的胸腹，丘卡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器具有什么用处，也不明白为什么已受海鬼诅咒的巴尔萨能神奇地存活下来并重新登上小岛，但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她交叉双臂，虚虚挡住枪口，浑身上下肌肉紧绷，沉稳地退到众人前两米处才停下。

部落子民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首领遭遇威胁，他们握紧农具和打猎使用的木棒木矛，只等丘卡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和这位狼心狗肺的外来者决斗。”

“他们对火枪的威力一无所知。

你急得满头大汗。”

“巴尔萨是孤身一人来到岛屿吗？你想起他的围剿和改造计划，四处张望，发现通向沙滩的树木丛林口有不少明显凌乱的脚印。他从西班牙带来的士兵水手们躲在那边吗？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你被吓得后仰，在嘈杂的尖叫声中摔倒在地。

枪声震得你的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人影重重。

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丘卡挺拔的身体没有倒下，她笔直地站立在正前方，像一棵长青的棕榈树，永远矗立永远强大。

你松了一口气，目光触碰到她的手臂后心再次重重提起。

原来，丘卡想趁巴尔萨不注意夺过他手里的枪支。后者反应迅速，直接开了一枪，以作警示。就这样，一颗冰冷的子弹穿过丘卡的掌心，射进土地，温热的血液顺着她手掌的纹路不断流淌，与此前干涸的血迹相融。”

读到这里，我想起被丘卡制伏的幼虎。此刻，丘卡不正是落入巴尔萨手掌心的幼虎吗？丛林法则是如此残酷无情。

“巴尔萨扬声叫你的名字。

你硬着头皮走到丘卡身旁，身后打量与质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你心里头止不住地泛酸。”

“巴尔萨把你叫出来是为了让你担任翻译。

他和他的伙伴们在这儿等了你们整整一个晚上。此次来了几十个士兵，十多个水手，还有一位主教和一位神甫。由于你们迟迟不出现，其他人已经去海滩旁的船只中休整。

巴尔萨带来了枪支器械，圣经文本，以及由尊敬的西班牙国王下发的文书。国王册封他为侯爵，他将全权代管这座岛屿。”

“这座无名之岛曾经用丘卡代名，如今，它拥有了新的名字，新的未来。”

“El padre.

上帝之岛。”

Pa-dre.

我不断轻读这个单词。真是可笑。

西班牙日常用语中，padre常指“父亲”，但在神学界可以特指上帝、圣父。因此，岛名可以意译为“上帝之岛”，音译则是“厄巴德勒”。

我曾读过一本研究西班牙殖民拉丁美洲大陆的专著，艾德蒙多·奥戈曼的《发明美洲：关于新世界的历史结构与历史实践的意义的研究》。

作为后殖民主义研究著作，它提出的问题犀利尖锐。难道在哥伦布到达大陆之前，美洲大陆和原住民不存在吗？难道哥伦布真的是第一个发现和抵达大陆的人吗？为什么拉丁美洲沦为“发现”的客体？

美洲作为文化政治概念，是如何被欧洲话语“发明”与“建构”的？

巴尔萨的命名论与野蛮论都生动再现了殖民年代的荒诞观念。甚至于，这些观念不局限于殖民年代，类似的话语依旧被沿用至今。

“你复述巴尔萨的话，声音颤抖。

丘卡神色毫无波澜，纵然手心被射了个血窟窿，她也没有痛哼一声。她安静地听着，偏头转向你，充满智慧与沉静的目光如一捧幽深的海水，接纳你的所有愧疚与不安。

她对巴尔萨所说的那些东西毫不在意，但请求你询问他，是否遇见过海鬼。”

“巴尔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发狂，挥舞手上的长枪，大声吼叫。

你担忧地紧盯那把长枪，生怕他激动之下再次开枪。”

“丘卡问你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只是在无意义地大声重复海鬼之眼这几个字。”

“丘卡没有再说话，趁巴尔萨情绪不稳，她找准时机，一手推开你，一手直接握住枪把，敏捷地闪向巴尔萨右侧，将他生生掀翻在地。

枪支被踢到十几米远外，巴尔萨的手腕以扭曲的姿势顶在地面，疼痛令他哀叫连连。

其他子民见状，纷纷冲上来，有人捡枪，有人用草绳绑住巴尔萨的同时泄愤般踹了他几脚，还有人作势想绑住你，是丘卡制止，他们才停手。”

“闹剧以不曾预见的方式发生，又立刻出乎意料地停息。

丘卡简单包扎了手，派人把巴尔萨关押在他先前居住、如今闲置的房间中，就开始吩咐一部分人守在四周警戒，另一部分收拾必需品，收拾好半夜直接撤离。

她用没有受伤的手掂了掂那把长枪，把它架在肋骨处，手指虚握住扳机，问你它的名字。”

“你张口，本想说火枪，顿住，猛然意识到由于丘卡部落没有枪支，丘卡语中自然不存在这个词汇。

思索片刻，你将它称为‘火的武器’。

丘卡露出调皮的笑容，那是你唯一一次见她笑得如此轻松鲜活。

‘不，安东尼奥，不，它应该叫作魔鬼的武器’。”

丘卡的强大、神秘、冷静和善良让我无法不对她抱有好感，我内心希望她能得到一个好结局。只可惜，在这场存活演算中，大概所有人物都难逃命运的捉弄。

“这天夜晚，黑云密布，不见一颗星星。

趁其他人在收拾东西，你从后窗偷偷摸进关押巴尔萨的房间，他瘫倒在门旁，紧闭双眼。

叹了口气，你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刚蹲下，就见巴尔萨骤然睁开那双蓝色眼睛，眼神锐利，呜呜摇头。

你取走塞进他嘴里的布团，他立刻粗声让你解开他手脚的绳子，你连忙用气声提醒他放低音量。”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关于他的回程，关于塞维利亚，关于国王的命令……但你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他要用长枪对准你们的朋友。

他拒绝承认丘卡是他的朋友。

你生气地往他脸上打了一拳，他哀哀呻吟一声，爬坐起来，自称以侯爵的身份命令你为他松绑。

你怒目而视，不作动作。

他总算感知你的怒火，低声抱歉，称自己明白远征应以礼待人，先礼后兵。他不会再拿长枪对准自己的子民，而是会与丘卡进行交涉。”

“海风呼呼吹着门窗，明日将是一个雨天。你们能顺利撤离吗？

你觉得眼前的这个巴尔萨有些陌生。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欲与恶劣，不复初识时的沉着可靠，而是可恶得令人作呕。

你猜测他根本没有带来那么多的士兵水手，这只是他的虚张声势。这样想着，你向他索取国王文书。”

“他慢慢地抬起扭伤的手臂，从羊腿袖上衫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

只有门外篝火堆的火焰朝屋内慷慨地洒进几丝光亮。你一字一句，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视线停留在文书上的一串日期之上。

‘特授予巴尔萨·阿里斯蒂德·路易斯于公元后1607年3月3日正式上任上帝之岛侯爵。’”

“你曾经丢失了‘时间’。

由于不知道在海上漂浮了具体多少天，即使你登上岛屿后坚持记录时间流逝，你仍然无法确定具体日期，只能猜测大概季节和时间段。”

“你本以为这天已经是3月3日之后，巴尔萨却否定，说这是3月2日。他的眼中闪烁着热烈的光芒，再次强调，明天他一定要接手岛屿。”

下一道选择题总算出现：

6.面对巴尔萨和平谈判的多次保证，你

a.考虑到他曾经的恩情，替他松绑，放他离开。

b.喂他吃偷留下来的食物和水，重新堵上他的嘴，自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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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美洲》一书已在文中说明作者，译者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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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