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面有人

奥勃鲁切夫在千总府歇了一晚,第二日冯千总果然派了一队兵丁骑马护送,昨晚那个会劝酒的张公子骑马冲在最前面,他自己被一众人围在正中间,助手们背着长枪骑马护在最后。

一路上行人皆驻足观望,虽然没有他在迪化见过的哥萨克骑兵那般威武得让退避三舍,但奥勃鲁切夫只想给莫高窟僧众施压,这种程度就刚刚好。

他并不想让中国官员知道自己敦煌之旅的真实目的,那些只知道饮酒作乐的傻瓜以为他是来考察地理,勘察铁矿的,还想着分一杯羹。

他们沿着上寺、中寺、太清宫绕了两圈,奥勃鲁切夫向排头的张公子拱手道别,让他代自己向冯千总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张承翡拱手回礼,只说还不慌走,他既然来了就顺便去家窟祭拜一番,再看望一下寺里的朋友。

奥勃鲁切夫灵机一动,说他有幸见过佛窟里的壁画,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又说张公子出身世家,家窟中的壁画想来也是数千佛窟中最精美的,可惜他没有这个眼福了。

这马屁拍到了张承翡的心口上,当即就下马邀请奥勃鲁切夫去参观家窟。

奥勃鲁切夫来得声势浩大,寺里众人早就听到了动静。王道士不喜兵丁,因为一见兵丁就会勾起以前从军的痛苦回忆。

但是张承翡带着人来敲门,他不得不穿上最干净的道袍开门迎接。

奥勃鲁切夫前几次都是被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道士接见,他其实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如今他有了当地武官做靠山,见到王道士,腰杆挺得更直了。

见王道士恭敬地向张承翡问好,他也故作文雅地向王道士道早安。

张承翡见唐颂和徐图不在,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带奥勃鲁切夫去了家窟。一个时辰后,张承翡带着兵丁回了城里,奥勃鲁切夫也回了河畔树林的营地,王道士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匀,那伙洋人又折了回来。

王道士:“施主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奥勃鲁切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矮小的老道士,挤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尊敬的道长,我在圣彼得堡也经常向东方跪拜佛祖,我这次来敦煌圣地,就是来表达自己对佛祖的虔诚。”说着就让助手拿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王道士。

王道士打开一看,包里全是上好的白蜡烛,硬壳壳的,一支两百文都打不住。他把布包交给清风,请了奥勃鲁切夫进屋,沏了一壶好茶。

他虽害怕洋人,但信众带了贵重供品来,喝杯茶总是要的。

奥勃鲁切夫见王道士态度松动,心中又生一计。

“道长,我在圣彼得堡研究佛学,只可惜圣彼得堡与佛教圣地离得很远,很少有人能够看到佛经,我研究佛学也很艰难。”

王道士听完,让清风拿来杨秀才誊抄好的两本经书,让奥勃鲁切夫带回圣彼得堡,传播梵音。

奥勃鲁切夫眼皮一跳:“感谢道长的馈赠,这些经书我一定会带回圣彼得堡,只是我研究的是古代佛教文化,需要一些更古老的经书。”

“贫道手中没有更古老的经书了,若想要借宋代的抄本,请施主去西云观吧。”王道士知道这毛子想要什么,他只能装傻糊弄。

“道长,我曾在甘肃道台那里见过一些经书。”奥勃鲁切夫嘴角一抽,知道这老道在搪塞自己,也不跟他兜圈子了,“我愿意出高价购买藏经洞里的经书藏品。”

王道士一怔,随即挺直了腰背:“藏经洞按照朝廷的指令已经贴了封条,里面的东西不能往外拿。”

“哦?是这样吗,昨晚我在冯千总家中吃饭,有人说他们曾花钱向你买过藏经洞里经书,你能卖给他们,不能卖给我吗?”奥勃鲁切夫引诱道,“放心吧,我不会给别人说,这些钱你可以自己留着用,买处宅子,或者置些田地。”

王道士斜了两眼老毛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奥勃鲁切夫耐着性子等了好一阵,见王道士缄默,想着“礼”既然没用,那就别怪他用“兵”了。

他当即换了副嘴脸,丢了刚才文气优雅的模样,语气是从未显露过的霸道强硬:“道长,这么一件小事,你想要我通知贵国的太后和皇帝吗,或者我马上就把冯千总请过来?”说罢招了两个助手进来。

王道士见两个老毛子背后背了枪,吓得心脏发颤,背后直冒汗。

“道长,我觉得我们是在交流文化,根本不需要惊动贵国政府,你说是不是?”奥勃鲁切夫翘起腿,靠在椅子上,高傲道:“我们做个交易,五天后我会带两包银子来,你准备好两包经书,我们一包银子换一包经书,你我都不亏。”

“你……”

不等王道士说话,奥勃鲁切夫就带着助手扬长而去,刚才的话不是商量,而是**裸的命令和威压。

等老毛子走后,王道士连忙叫杨秀才进来商量对策。他现在摸不清老毛子的底细,若这洋人真跟敦煌的文武官员相熟,那他就真没办法了。

“阿菩你先莫慌,我马上就去李府找李翰林。”

王道士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好办法,只能让他去了。

等唐徐两人随杨秀才回到太清宫,王道士见李翰林没来,觉得这事没了指望。唐徐两人得知王道士没有卖经书,舒了口气。

“阿菩,还好你没把经书给他。”徐图郑重道,“给了他就拿回不来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杨秀生坐在旁边,慢腾腾地喝了两碗茶,“要不给他两包算了,反正洞里的东西多,前两年被抢的,被偷的,布施的都不止两包了。”

“别说了——”王道士皱眉道,这藏经洞是他发现的,以前他没守住,心中一直有愧。

“我瞧着那老毛子跟敦煌衙门关系甚笃,还是莫招惹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杨先生着实被那队骑兵给震住了,“他又不是不给钱,就当他是施主布施不就得了。”

听到这话,王道士有些拿不准了,他的确不想惹武官,看到那些兵卒,他就会想起年轻时的军旅生涯。

当年他实在活不下去参了军,在鬼门关走了千百回,好不容易才熬过最恐怖的前夜,在太清宫迎来黎明,他不想再回到黑暗之中。

“他一个俄国人,初来乍到的,能跟当地的官员有个毛线关系啊。”站在门口的柳雨霏听杨秀才说泄气话,忍不住怼了两句。

“这不好说,一层套一层,不知道他搭了谁的关系。”唐颂觉得这个奥勃鲁切夫肯定上面有人,否则不敢这么横。

“对啰——细妹子,你没懂起,还是你哥懂起了。”杨秀才呷了口茶。

“他关系再硬也硬不过我们。”唐颂对杨秀才笑笑。

“怎么说?”杨秀才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来了精神,“李翰林让汪县令出手了?”他这老上司比青竹刚直,官场之上能不求人就不求人,怎肯为这藏经洞操这份心?

唐颂道:“然也。”

杨秀才仰天大笑,那还担心个什么劲,让他们狗咬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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