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吃完,阮秋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找了借口想开溜。
阮妙珍对亲儿子到处有意见,对这个侄女倒是很关心,“都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学校吧。”
阮秋连忙说到:“不用了,小姨,其实我学校也没有离得那么远,而且我坐公交,搭地铁都可以的。”
“那怎么行?”阮妙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晚了独自一个人回学校多危险啊。你妈让你来我这上学,就等于我也有一份看你的责任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学校。”
然后,她就看向了一直坐在餐厅没挪位置的余言,和蔼的语气瞬间变得冷冰冰的:“正好你也要回公司,代我们送送你表妹吧。”
“嗯。”余言起身,朝门口走去。
“哼,让他开口说话不积极,送人倒是积极,每次都来我这里装聋子当哑巴,回来也是戳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心肝!”
余言就跟没听见自己父亲的骂声似的,头都没回。
阮秋强笑道:“那个,小姨,小姨父,我和表哥先走了。”
今天这顿饭,真让她吃得噎着了,她要快点回去吃颗健胃消食片。
出了门,两个人一起坐电梯下去,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阮秋斜着眼睛偷偷看自己表哥,除了没表情还是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表哥,要不,我自己走吧。我学校也离得不远。”
她觉得,站在余言的角度,也许自己是个大麻烦也说不定。换做是她,如果自己父母在一个外人面前骂了自己整整三个小时,她肯定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瓜葛了。
“没必要,我送你就可以了。”
沙哑的声音忽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梯里响起,大脑宕机的阮秋隔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她表哥在说话。
她猛地捂住了嘴,一脸惊讶。
余言奇怪的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不……”阮秋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以为你不太喜欢说话。”
“呵……”
余言被这个说法弄得无语了一下,“我没有不喜欢说话。”
倒不如说,在外面,他向来都很爱表现。
那刚才其实是故意的?
阮秋很好奇,但不敢再问下去。
“你住哪个学校?”余言问她,记忆里,这件事好像有听说过,“江岸大学?”
“是江岸没错,不过,我没有住宿……”阮秋很不好意思的说,“我住宿舍之后总是会过敏,打扫了很多次也没用,所以就去学校周边的小区租了一个房子。”
她还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就是怕你们担心。”
顿了顿,她又祈求地看向余言:“表哥,这件事你可别和小姨小姨父说,不然就太尴尬了。我刚接到通知书的时候,小姨就和我妈说了可以到她那儿去住,只是我不想太麻烦她,租房的事情也是我先斩后奏和我妈说的,因为这个事情,我妈还把我骂了一顿。”
余言连眉毛都没挑一下:“你放心,我都已经无话可说了,能和他们说什么。”
“……”好像也是。
“你住哪个小区?待会上车报一下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
“好的表哥!谢谢表哥!”
阮秋欢天喜地的应了。
等上了车,压在心底的阴霾减退了些,才满十八岁的少女就恢复了10代才有的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表哥,你这车看上去好贵呀,花了多少钱买的?”
“两百万?”余言不大记得具体价格了。
这是他自己的私车,平时如果是公务用途的话,他出行的车只会更贵、
阮秋听得两眼放光,看余言的后脑勺都充满了崇拜之情:“好厉害!这都能在我老家买一套房了。”
“也没什么。我周围几个朋友的车都比我更贵。我反而不想开这么贵的车。”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贵的部分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不管什么车,二三十万就够了,反正只是个移动工具。但我如果开太便宜的车,别人可能会觉得我的资金链有问题,所以,到最后也还是不得不买。”
听上去很深奥的样子。阮秋想不出还能在这个话题上说些什么,毕竟她没拥有过百万级别的豪车,所以又换了个话题:“表哥,你不知道,我其实小时候还挺烦你的。”
余言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你和我都没见过几次吧,你烦什么?”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招人厌啊。你看,你学习那么棒,课外活动也拿了不少奖,最后还能创业成功,我爸妈可羡慕了,所以从小他们就教导我要向你学习。”
“那你现在还讨厌吗?”
“其实高考之后就没那么讨厌了,我考完还对着你的照片拜了拜,求表哥保佑,保佑我上好大学。然后就真实现了嘿嘿……”
这丫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连忙说:“表哥,我说的拜不是那种……”
“我懂。”余言打断了她,“你是对着我照片,我很多以前的老同学在考试前是直接对着我本人烧香念经的。”
此股歪风甚至迅速从班级小群体扩大到了全校,要不是被学校发现了,强行喊停,余言都怀疑这帮人真要把他抬香案上供起来了。
“原来表哥你同学也这样啊。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学到发疯。”
余言扯了扯嘴角,心底觉得好笑,但脸上还是轻易笑不出来,“我挂在学校橱窗里的照片也在那之后经常被偷。对了,你用的是哪张照片?”记忆里,他转学后就再没回过老家了。自己家也没什么照片。
“表哥你可能是不记得了,以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我们家拍照都是一式很多份,好几家拿。所以我家相册有你小时候的很多照片。刚出生的,爬行的,走路的,第一天上学的……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你哇哇大哭的那张。”
“我哭了?”余言微愣,他记性很好,上学时的很多细节到现在都能如数家珍,但他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哭过。
除了无法控制的婴儿时期,他从来没流过半滴眼泪,上学时老师播放感人的视频,全班都哭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和老师干瞪眼。后来上高中时,上体育课不小心骨折了,即使痛得满头大汗,他也没留过一滴眼泪,医生都忍不住夸他真能忍。
“对呀。”阮秋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只是很诚实的称述着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妈说表哥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很爱哭,动不动就觉得委屈,小嘴一撇就要掉眼泪。我那有好几张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躺在小姨怀里哇哇大哭的照片呢。”
“不过我最喜欢的那张是你三岁快四岁的时候,因为害怕上台唱歌所以哭得很伤心的照片。那个照片里面,你穿着簇新的红棉袄,脑袋上还点了个小红点,像年画娃娃一样,不过是哭得特伤心的版本,真的超级无敌可爱。”
余言:“?”
被提到关键词,他记性很好的脑袋里,不知怎么的就闪过了这样一幕:提前上的学校要组织小孩的文艺汇演,他因为顶着一个小神童的名号,在大家的呼声中被临时安排成了领唱。
可再怎么万能,三岁小孩能有什么好歌喉?
余言崩溃得哇哇大哭,几度想要下台,但都被父母坚持抱了上去,他想扑到妈妈怀里寻求安慰,但面对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几个耳光和爸爸略显狰狞的神色。
“不唱好你就给我一直待在这个台上不准下来!!!别给老子丢脸!!!”
然后,那双大手便再度把他推到了台上。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很刺眼。台下观众不耐烦的表情和评委冷淡的神色余言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了,唱了还是没唱,他甚至连这段记忆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长大后的他,还是很讨厌唱歌。
*
之后的行程里,余言假装接了个电话在思考工作,再没和阮秋搭过话。
其实表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想过要迁怒对方什么。
只是心突然就很累。在父母家面临的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又再度重现,让他只想要逃避给他带来压力的人和事。
过了半小时,车终于开到了阮秋所住的小区门口。
“表哥,在这里放我下来就行了。里面不让外来车辆进。”
“好,那一个人小心点。”余言按下车锁,等阮秋下了车之后,又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叫住了她。
“过来。”他朝她招手。
阮秋小跑着回来了。
“这个红包你拿着,还有这张名片也拿好,有急事可以联系我。”
余言摇下车窗,递给她一个红包和一张名片。
红包一看就很有厚度,阮秋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名片就行了,这个红包太厚了……”目测起码有几千块。老天奶,原来现实里的霸总都带这么多钱出门的吗?
“让你拿你就拿着吧。这边消费不便宜,光是你那个租金就是一大笔了。”余言虽然很少回老家,但之前创业跑全国各地的时候,也大概清楚各地的消费水平。
余家其实不算穷的,当时政府征地的时候他们就赚了很大一笔,余言记得外婆的子女无论男女都有分到一部分拆迁款。
但就算不穷,在这边想要达到有钱随便花的水平还是会有点吃力。
“就当是升学红包好了。毕竟你之前考上大学我也没奖励你什么。当储备金用,不要一次性用完了。”
他其实可以给更多钱,但他也怕给这个小孩更多钱她会乱花,消费习惯一旦升级就很难再降级了。
“表哥你真好。”阮秋感动得泪眼汪汪的,“放心吧,表哥,回头我就把它存银行。”
“嗯,收好,然后好好学习。”
小表妹疯狂点头。
“先进去吧,我看着你进门,我就要走了。”
“好好好。”阮秋忙不迭的说,把钱和名片塞书包里,走了两步又朝他招手:“表哥再见!”
余言也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坐在车里看着她安全的进入小区里,这才开车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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