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是个合格的小导游，带顾时参观了福利院很多地方，其中着重介绍了图书室。

说是图书室其实是个不太的房间，里面放着几个旧书架，上面摆放的书籍各式各样，过期的杂志，封面消失的课外阅读书，边角皱褶的故事集……

江祁一一介绍着：“这些都是好心的叔叔阿姨捐赠给我们的。”

“我带你去看我最喜欢的书。”

江祁神情雀跃，像要带着顾时去秘密基地一般。

顾时此时就很乖地跟着江祁穿过这些书架，来到图书室最后面，江祁拿过一张凳子踩在上面拿下一本书，他眸子晶亮，此刻才有了点小孩样子：“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本书。”

顾时有些好奇，江祁把什么书看得这么重要。

江祁爬下凳子，把书递给顾时：“给你看看。”

那是一本儿童认字书籍，有些旧了，但看得出来被保存得不错，江祁翻开书时手都放得很轻，担心把书翻破损。

顾时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这有什么好看的，他家里有的是。

江祁翻开书，稚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你看，这页是拼音表，后面还有很多字能认识。”

江祁手指落在书页上，顾时发现书页上有残缺的一个小圆洞被补上了，白色纸上小孩的字迹歪歪扭扭，有擦过的痕迹。

“这是你补的吗？”顾时问。

江祁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这样，就是一本完好的书了。”

顾时皱了下小小的眉头，手指有些纠结地揪着衣摆，最后才下定决心般问江祁：“你很喜欢看书吗？”

江祁点点头：“很喜欢。”

“在书里可以学习到很多知识，余阿姨说等我七岁了就能去上一年级，可以学习到更多知识，好好读书成绩好的话还能读初中，初中毕业就能去干活挣钱了，以后都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男孩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憧憬：“我现在五岁，再等两年就能去学校读书了。”

顾时的眉头皱得快打结，他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中考之后他和朋友一起去吃烧烤，碰到了在洗碗的江祁，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顾时生物钟让他一直打瞌睡，一看到江祁他就觉得晦气，再也没去过那家烧烤店。

那时候顾时也不会思考江祁为什么深夜打零工，现在才知道，那或许是江祁在挣生活费。

顾时心中不知怎地也多了些酸涩，他看着江祁认真地说：“不是的，等你读了初中还要读高中和大学。”

江祁垂下睫毛，声音仍然轻轻，但神情低落了几分：“余阿姨说，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学费很贵，院里没有这么多钱。”

顾时看他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一直把江祁视为死对头，那是因为江祁足够的东西能拿在台面上和他相比，甚至还胜他一头。

但现在顾时却觉得不公平，他不想欺负江祁了，他觉得自己要再对江祁做什么那就是欺负小孩子了。

“我不玩了，我去找我妈妈。”顾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江祁说，“你喜欢看书就在这儿看书好了，我找得到路。”

江祁点点头：“好。”

顾时哒哒跑了出去。

江祁看见他的背影，拿着书的手微用了些力，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把书抹平整。

他好像失败了，这可能依然是他目前最珍贵的书了，他要好好珍藏，里面还有两页不认识的字，他会慢慢去学，直到全部记住，就算在福利院里，他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读书。

*

顾时在操场上找到了正在和小朋友聊天的楚娴，他飞快跑过去：“妈妈！”

楚娴轻拥住他肩膀：“小时和江祁玩得好吗？”

顾时点点头，目光落在楚娴后面的几个小萝卜头身上，他们看起来和江祁差不多大，但长的没有江祁好看，正好奇地看着他。

顾时拉着楚娴的手：“妈妈，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楚娴给了那几个孩子一人两颗糖，让他们自己去玩，小孩散开，周围没有其他人了。

顾时东看看西望望，最后才凑到楚娴耳边悄声说：“妈妈，我觉得可以收养江祁了。”

说完这话他就低着头玩着自己手指，耳朵尖尖微红，想起自己来时说过的话，看了江祁就走，现在又打脸了。

不过楚娴是很好的从来不会嘲笑他，只轻声问道：“宝宝为什么改变想法了？”

现在没有别人听见，所以又可以叫宝宝了。

顾时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江祁太可怜了，他被人欺负，又善良，会被人吃抹干净骨头都不剩。”

楚娴笑了声：“宝宝还会说俚语呢，好聪明。”

顾时把手藏在背后，头微低着，小声说着：“也没有啦，就一般聪明。”

声音像在撒娇。

楚娴摸摸他的脑袋：“那宝宝不讨厌江祁了吗？”

顾时想了想说：“我可以等他长大后再讨厌他。”

如果那时候江祁还总是压他一头，还总要跟他做对，他就把江祁赶出去，反正等江祁成年了他就不算欺负小孩子了。

楚娴说：“好，这件事妈妈会安排的。”

“先不要告诉别人，等一切安排好了宝宝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祁吧。”

顾时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表情酷酷地说：“不要告诉江祁是我说的，就说是妈妈说的。”

楚娴点头：“好的。”

“还有哦！”顾时补充，“不要让江祁在我们家户口本上。”

这是顾时的底线，妈妈只能有他一个小孩，而且他还没大度到可以让上辈子的死对头这辈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

楚娴笑了：“宝宝放心吧，妈妈会安排的。”

从一开始楚娴想的收养江祁也不是自己出面收养，他们家有个亲戚未婚，也不打算结婚，说准备收养个听话的小孩，楚娴跟她通过气，可以把江祁的户口上在亲戚名下，由顾家抚养，和顾时一起长大。

确定了这件事后，顾时便准备回家了，福利院的阿姨们还带着小孩在门口送他们。

江祁就站在最面前，微微笑着向他挥手。

他们之间鲜少这样的和谐，顾时有些不自在，胡乱挥了下小短手就把车窗给摇了上去。

黑色的车子离开，余阿姨转过身就小声问江祁：“江祁啊，你跟顾时玩得怎么样，顾时有没有说什么让你去他家玩？”

江祁说：“顾时很好，但他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的家在这里。”

余阿姨戳戳他的额头：“你有没有按我说的表现听话一点啊？”

江祁点点头，很老实的模样。

余阿姨叹了口气：“你啊，你是不知道在院里长大要有出息多难。”

江祁露出一个笑：“余阿姨，我会努力的。”

余阿姨也不再说什么了：“你自己去玩会吧，章能还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谢谢余阿姨。”

江祁又走向了图书室，虽然院里的阿姨都说过这话，但江祁是很少告状的。

告状太多的小孩也会让大人厌烦，他小心地把握着这个尺度，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生活着。

接下来的两天，院里收到了一批全新的书籍，是以顾时的名义捐赠的。

新书的到来让图书室热闹了两天，他们有的太小还不会认字，就看图案。

封面漂亮的书籍总是引得小孩子你争我抢，一本全新的书很快就变脏了，他们离开时会把书放在书架上，这是阿姨严格要求过的，不过对于书籍的保护却不严格。

儿童福利院节假日会有志愿者或是有关部门的来采访拍照，对于外表整体要求严格，细节就随意很多了。

其他小孩走了，江祁却没走，他拿了一张半湿的帕子，小心地把书籍封面擦干净。

他很喜欢这些书，他在整理书籍时想着，如果能有一本只属于自己的书就好了。

图书室的书很多，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弄脏，他能做的只有在被人弄脏后把它们尽力擦干净。

在收到新书的第三天，江祁被余阿姨兴高采烈地拉到了教室里，一路上，余阿姨小声叮嘱着：“江祁，你可遇上好事了，有人想收养你，还是顾时他妈妈介绍的，这可真是结了善缘，你出去后要好好听话，可别被送回来了，呸，江祁你这么乖肯定不会被送回来的。”

“以后好好读书啊，长大了记得回来看看。”

江祁还有些懵就被带到了一个短发女性面前，女人化着清淡的妆容，脸颊较为瘦削，看上去有点凶。

看到江祁她便问：“你就是江祁么？”

江祁点了点头：“您好。”

他有点紧张，身体也紧绷着，女人笑了下：“别紧张，我已经决定收养你了，毕竟是阿娴看中的小孩嘛，你以后叫我阿姨就好了。”

女人做事很利索，让江祁去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她带他去新家。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江祁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福利院里每个小孩拥有的东西都很少。

起初，他只是想如果讨好顾时能够让顾时妈妈资助自己读书就好了，他们离开后，江祁想，他自己多努力一些也能，只是需要费更多力气，他可以做到。

但他现在得到了远远超过他想法的东西，他紧张又害怕着，想起刚才阿姨说的话，江祁想，他要怎么做才能报答楚娴和顾时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过分弱小，他会慢慢长大。

江祁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上了车，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姜楚，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手机，里面有我电话，有事可以通过电话联系我，我现在送你去阿娴家，她的儿子顾小时你认识，以后你就和顾小时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了。”

姜楚说话的语速较常人更快一些，但吐字清晰，江祁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很认真地听着。

姜楚把要说的话一下说完，看向江祁：“听懂了吗？”

江祁认真地点点头：“听懂了。”

姜楚笑了下，本以为和小孩沟通会挺困难，这个捡到个便宜了。

“我以后就住在顾时的家里，和顾时一起读书生活，我会听话，好好照顾他的。”江祁认真说着，他决定要报恩。

姜楚噗嗤一笑，拍拍江祁的小肩膀：“不用这么严肃，你不是去当童养媳的，别有什么压力。”

见江祁还是严肃着一张小脸的模样，姜楚最后放柔了一点声音：“别怕，阿娴对小朋友最温柔了，而且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妈妈呢，我这辈子不会有小孩，你就是我唯一的小孩了。”

说话间，车已经到达了顾家门前，姜楚带着江祁下车，便看到了顾时拉着楚娴的手站在门边。

顾时今天穿了一条背带牛仔裤，是特意打扮过的，只是一张小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

姜楚走过来，和楚娴说着话，然后趁顾时不注意捏了一把他的脸。

顾时反应剧烈，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脸颊，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姜阿姨你、你干什么！”

怎么都喜欢捏他脸啊！

姜楚说：“宝宝笑一个啊，你看我给你带了个好朋友来。”

顾时看了一眼江祁，飞快移开目光。

他什么时候跟江祁成好朋友了？

还有，不要总是叫他宝宝啊！上辈子姜阿姨就总拿这个称呼打趣他。

顾时快烦死了。

现在顾时终于知道这个称呼由来了，他幽怨地看向楚娴，他的好妈妈。

楚娴笑着摸了摸顾时的头安慰，然后牵过江祁的手，温声说：“江祁，欢迎你来。”

姜楚把人送到便拍了拍手：“那就行了，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阿姨，谢谢你。”江祁认真说着。

姜楚挥了挥手，让他们别送。

江祁站在原地，看到送他来的车又离开，被握住的手微微蜷缩着。

他只觉得楚娴阿姨的手太温暖又柔软，跟院里阿姨的手完全不一样，楚娴阿姨说话也温柔，对他也温柔，他还不太适应这样的好。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顾家，上一次来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住在这里，他目光有些无措地看向周围，刚好撞上顾时的眼睛。

顾时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

江祁睫毛微颤，低头收回目光。

下一秒，顾时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对江祁太凶了？

但他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啊，谁让他们上辈子闹得非常不愉快，况且现在他妈妈还牵着江祁的手。

但是……江祁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样子，是被他吓到了吗？

顾时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去到陌生地方却被主人凶，他肯定要凶回去，然后转身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过江祁却不能……

顾时良心有点痛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江祁，见他睫毛低垂一副小可怜模样，顾时默不作声地迈着小碎步跑到江祁身旁，他决定像妈妈一样牵一下江祁的手。

只牵一秒，一秒都不能多，他只是想让江祁安心，可不是和江祁做拉拉手的好朋友。

顾时做好了准备，手指飞快地碰了一下江祁另一只手。

但江祁反应更快，手“咻”地缩回去。

顾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瞪大了眼睛，破防了：“你缩什么手啊，不想被我牵吗？”

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一点不想碰到江祁的，主动牵手也是为了示好，并且是准备牵一秒这件事。

顾时愤怒伸手，一把抓住江祁的手指，抓得紧紧，末了还特意看了江祁一眼。

你有本事缩回去啊？

搞笑，居然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