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上还带有一丝凉意，阵雨过后，清新的泥土味顺着窗户的缝隙钻入宿舍。

楚宴哲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

黑暗中，似有无边无际的咸腥味儿涌来，楚宴哲只觉自己被迫溺于其中。

眼皮似有千斤重，窒息感撑满胸腔，绝望与听到的悲呼声一起放大。

“嗡——”

“嗡——嗡——”

震动的手机将楚宴哲的意识拉了回来，他眉头微松，半睁的眼中闪过疲惫。

冷汗顺着脖颈滑落，隐没在黑色的衬衣中。

缓了十几秒，楚宴哲抬眸，数般情绪皆隐没在那双黑眸之中。

恢复平静后，他捞起身侧震个不停的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

顶着弹窗上的三次未接，这串号码中透出一分急迫。

修长的手指摁上接听，楚宴哲垂眸，将手机放到耳边。

接通后，对面安静了两秒，而后响起低低的笑声。

“楚宴哲，你怎么还没死啊？”

听出对方是谁，楚宴哲的神色稍沉。

那人的语气似乎更张狂了些：“我出狱了，没想到我能活着出来吧？”

“对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你可要乖乖等在寝室里，哪里都不要去哦。哈哈哈哈哈哈！”

楚宴哲沉默片刻，“能让你进去一次，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

对面顿了顿，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楚宴哲！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跟你那个下作的妈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

楚宴哲按下了挂断键，将聒噪的声音阻挡在手机的另一端。

揉了揉眉心，刺痛感好似仍在脑中游窜。

月光洒进房间，抚在楚宴哲的侧脸上，在笔挺的鼻梁侧映出阴影。

敲门声响起，顾离的声音飘了进来。

“宴哥，走了，体能训练。”

“嗯。”

楚宴哲站起身，冲了把脸后拉门离开。

=

“我们当然不用体能训练。”

盘腿坐在床上，长相甜美的男生诧异地望了过来：“冉闻，咱们都升四年级了，你不会还分不清自己是O还是A吧？”

说话的男生是冉闻的前桌，那个在教室内激动转身、长相甜美的少年，名叫万桦。

Omega的寝室是双人间，冉闻之前的室友转学了，万桦是新学年分配来的新室友。

因原身是个内向敏感的性格，再加上恶名缠身，所以即便两人同班三年，也并没有多熟悉。

原本万桦对冉闻的印象不太好，但今天冉闻的表现扭转了他心中的部分看法，此刻看向冉闻的目光中带着不少打量与好奇。

“你的胆子可真大，刘枫的家族也算有头有脸，你竟然敢那么刚。”

万桦边说边换睡衣：“今天真是巧了，咱们A班放在全校都是最硬的，没几个老师敢得罪，偏偏来的是何主任。你说巧不巧！刘枫真是活该！”

冉闻：“何主任怎么了？”

“何主任后台很硬啊，你不知道？”万桦的神情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他都带了我们三年了啊。”

冉闻摇头：“不知道。”

万桦无语地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也难怪，毕竟你是地方选送上来的Omega。”

冉闻认真地记着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汇，问道：“你不是地方选送上来的？”

“不是呀。”

万桦伸腿下床，趿拉着拖鞋晃到冉闻身边坐下，从手机里翻出座位表摊开给他看：“喏你看，咱们班三十八个人，只有你一个是因为学习成绩好、分化完美，才破格录取。”

说完，万桦停顿了一会儿，余光仔细观察冉闻的神情。

都说冉闻是平民家庭出来的，可光靠成绩好进不了A班。

还一呆就是三年。

不是他八卦，是人都想知道冉闻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

可惜，他没有从冉闻脸上观察出任何表情，反而捕捉到了一丝迷茫。

万桦一时分不清冉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只好继续开口：“每个年级的A班都是重点班，是各大家族精英子弟的集合班，非常难进。”

“楚、文、卓、顾这四大家族就不用说了，刘枫家里背景也不小，跟我家差不多，不然也不会分到A班。再看何主任哈……”

万桦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万桦指着座位表上的同学一个一个讲了起来。

什么家庭背景、分化程度、感情史，甚至连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八卦绯闻都仔细讲给冉闻。

万桦讲述之详细、条理之清晰，某一瞬间冉闻几乎以为，眼前的室友是那屁事没干的秩序之力留下的化身。

仔细地听下来，班内的同学关系在他脑中成型。

抓住八卦中常出现的一个名字，冉闻问道：“五年级的庞绪捷，是全校最能打的？”

万桦点头又摇头：“只能说恶名在外，打架最多而已，疯起来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你可离他远点儿。刘枫那家伙够顶吧？还是校风纪委，他都很少往庞绪捷面前凑，一般都是绕着走。”

冉闻：“原来如此。”

万桦：“你最近小心点儿啊，刘枫这回被你整了，肯定会记恨上你。他是A你是O，可得注意安全，实在不行雇个校内保镖，咱们是Omega，特殊情况下可以申请名额的。”

冉闻笑了笑：“多谢提醒。”

话音刚落，短信提示音在手边响起，冉闻拿起手机。

——【学费未交通知】已逾期三天，请尽快在一周内交齐。

万桦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你还没交学费？”

冉闻关掉短信界面：“应该是吧。”

想到冉闻的家庭背景，万桦的神情中多了丝复杂。

屋内安静了几秒，冉闻起身走到行李箱旁收拾起来，顺口问了一句：“五年级的庞绪捷住在哪里？”

万桦：“C区，Alpha那边都是单人单间，寝室楼很多，我忘了他是在一号楼还是三号楼，你记得避着点儿。”

“尤其是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Alpha结束体能训练后回寝，撞上的概率更大。”

冉闻：“好。”

他的行李箱里没什么东西，除了衣物和日常用品外，就剩下两根不知道哪儿捡来、脏兮兮的钢筋。

——这是冉闻穿书后在房间内发现的。

当时察觉修为被封，又不习惯身边没个家伙，冉闻顺手将钢筋装进了箱子里。

视线扫过冉闻寒酸的行李，万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根本不像是被金主包养的样子。

哪家的金主送钢筋啊？

回想白天的所见所闻，万桦暗觉关于冉闻的传闻有些离谱，那些八卦跟他接触到的冉闻好像不是一个人。

再想到自己也曾参与过冉闻的八卦传播，万桦：“……”

脑中进行了一场动静不小的思想斗争，万桦犹豫着开了口：“……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请个保镖的，我有雇佣平台的会员，可以借给你，能便宜不少。”

冉闻：“不用。”

“我有半个月的保镖服务没用完，不用也是浪费，链接转给你了。”

万桦起身往远处的浴室走：“喏，账号密码也发给你了，赶紧用吧，我洗澡去了。”

冉闻刚合上行李箱，抬起头就听见浴室门“嘭”地一声关上，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直起身，捞过手机。

上面几条是万桦发来的账户信息，刚弹出的新消息则是来自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哥】：怎么连我都收到催费短信了？

【爸】：我也是，冉闻的学费还没交？

【妈】：@冉闻，怎么回事儿？钱没要过来？家里最近没有钱了呀，明天给我打个电话汇报情况。

看着这几条消息，冉闻思索片刻，回复。

【冉闻】：好。

还没摸清原身的家庭关系，谨慎起见，他只回了一个字。

学费没交，钱包空空，家里人也没钱，冉闻大致明白了原身的经济水平。

身为剑修，他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且十分适应。

今天来学校报道，看到那豪华的教学楼他还产生过一丝不安，眼下一颗心倒是定了下来。

啊，这令人心安的贫穷感。

冉闻划动屏幕，切出群聊，盯着万桦的对话框看了几秒，又点了进去。

没登录万桦的账号，冉闻以游客的身份登陆了保镖平台。

看着那一个个夸张的佣金数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他们贫穷剑修最擅长的就是接散活儿。

保镖注册的过程并不复杂，冉闻很快获得了一个初级保镖的账号。

紧接着，平台弹出一条提示。

——【请填写荣誉经历。（认证后可提升佣金。】

冉闻看了看目前的佣金。

初级保镖：50元/天。

又点进短信看了看学费。

100000元/学期。

“……”

他抄起钢筋，离开房间。

=

晚上十一点，四、五年级的体能训练结束。

偏僻的小道，路灯的光亮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幽暗的光影。

“宴哥！”顾离追上楚宴哲，一脸的不痛快：“我听说常亭远放出来了？”

楚宴哲看他一眼，淡淡应道：“嗯。”

“这孙子，还真命大！”顾离啐了一口：“之前没出来就雇庞绪捷来找麻烦，现在出来了还不上蹿下跳？”

楚宴哲没什么情绪，“随他去。”

顾离：“我知道你懒得搭理那种人，可常亭远那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要不还是告诉楚伯伯一声？”

楚宴哲眼底一沉，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声音冷了几分：“不用。”

“可……”顾离刚想再说点儿什么，目光就看到了远处东张西望的壮汉。

——是庞绪捷。

显然，楚宴哲也看到了对方，停下了脚步。

顾离眯眼，语气中带了丝讥讽：“还真是条好狗，主子刚出狱，这不，就急着立功了。”

两人站在小路中段，正好被树林遮挡，冷眼看着靠近的庞绪捷。

就在壮汉抬脚踏上小路时，一道稍显单薄的身影晃了出来，不客气地拍上庞绪捷的肩膀。

冉闻的声音传来，隔着老远顾离都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嚣张。

“小子，敢不敢跟我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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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散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