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其实留了作业的,也不强制,银河星域图挂在墙上,委婉的建议大家好好琢磨,有个侍马问郑先生会教授我们星术么?老郑笑:能把星域图画清楚就已经很难得了,那星术没点慧根,是掌握不了的。
姜三家的聚集过来,跟着姜风领会域图,几双眼睛眨巴眨巴,扎堆研究。连姜曹都忍不住吐槽,“这么多星星呐,我的天!密密麻麻的,谁能懂?”
姜周挤在旁边,“话说我们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
姜曹直摇头,“什么星星月亮的,懂不了,根本懂不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姜风瞪他一眼,“你用心体会,自然能懂。”
姜韩挑眉:老郑说的这些因果溯源有几分可信?
不等姜风回答,姜张便无声分析,“我认为非常可信。你也看到了,一说起咱们府上没孩子的时候他比谁都着急那个样子,足以证明哪天王族要是绝后了,他们这些智脉人,彻底玩完。”
姜周捏着下巴啧啧两声,“话说回来,老郑到底多大年纪呢,瞧他那态度,好像是郡府的几朝元老,我瞅着他们活的长久,看上去比慧脉人还厉害,为什么不取慧脉人而代之呢?再说这年头,也没谁离不了谁吧。”
他们嘀咕的时候,其实是安静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这样的交谈,姜三家的暗语便热火朝天的用起来,如此一来,旁人只看到姜三家一帮人盯着星图嘿嘿笑,跟傻子似的,果然没见过世面。
姜七家的也走过来凑热闹,顺着刚才侍马问的试着解答,“照我的理解,智脉人比灵脉人和慧脉人都厉害,应该是最厉害的,之所以服从忠诚于慧脉人,必然是被慧脉人捏着命门,如果没有软肋,统治整个修域大陆的,应该是智脉人。”
姜风不这么想。他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但不管如何探究老郑这样的智脉人,最终得到的结论还是智脉人虽类同前修时代高阶邪修造出来的甲人,但甲人根本不能与其相提并论,智脉人身魂具备,可以不吃不喝,也可以不死不老,一开始什么样,就一直是什么样。自发现这第三类人,他反复迟疑,直到今日老郑亲自讲宇宙和星域,星体也有高低之分,他觉得眼界还得宽一点,这世上难道除了甲人,就没办法定义智脉人?他们这样的特质,哪怕超过有血有肉的灵脉人也无可厚非,只是灵脉人见识浅薄,总是以灵脉自身的角度思考问题罢了。
说来说去,人以高低等级来分,灵脉人才是这修御大陆最不堪一击的,恰如修域星体在整个银河星域中,微末如尘埃。
姜风的疑问越来越多,可惜没人解答,姜黄或许知道,但他的识海正在努力寻求突破,眼下受不了任何刺激。
姜二家的吆喝姜三家的,到底要不要下山,不去他们可先走了,还一个劲儿嫌弃姜三家这帮人傻不愣登充大头,搞得自己很好学一样。
姜张随手翻了翻学宫排课手册,说第二次课,是《姜境》,明日下午,还是在学宫,我们下山即使住一晚明早再回来,也是来得及的。
姜风便同意了,带着一帮人往出走,天上又飘起雪花,学宫外廊下候着的仆从们立刻撑伞过来,姜周先接过,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人没出来,问旁边二殿家的,“雪大这么大,能看清路么?”
二郡发话:“船载着,你在担心什么?”
也许这不是问题的根本,主要姜周回头看了一眼,学宫里姜大姜五姜六姜七家的都主动留堂,正在仿绘星图,十分的专注认真,对于姜二家的邀请丝毫不为所动。
这么卷的吗?卷的姜周心里都不大安稳。抬眼看姜风,姜风却道,“走吧,去把小黄接上,一起下山。”
下山的机会在姜风看来更难得,因为通行令难找,唯有姜二走前给自家男人们留了几张,只山下光秃秃的,也没个人气,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才不愿意动身,加上对七七王城各处了解,明白待在学宫里,早晚都会见识那些没见识过的,或许还能见识更多,所以外出意义不大,但姜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听学结束,姜二家,姜三家,姜四家人加一起很多,那小飞船嗖嗖嗖鱼贯而行,穿过十几座峰城,路过元若峰头,半山腰已经等待着的姜黄坐上飞船,起飞加入大部队,不多时全体俯冲而下,落在了山脚城门口。
七七山城规模大,该有的都有,山脚修葺围墙,出口两侧各有数名铁甲兵把手,见人过来,当即躬身抱拳,要检查出城令。
姜风再见这些铁甲卫,就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显然这帮智脉人在王城内的生活更加游刃有余,在外头吧,他们除了尽职尽责,要勉力维持形象,至少要和灵脉人看起来一样,免得惹人怀疑,但到了这里,表情还是那些表情,动作还是那些动作,只衣衫单薄,身上的皮肤和轻甲一样冰冷,王婿们脸都冻红了,铁甲侍卫却丝毫不改肤色。
智脉人的数量庞大,能力超群,却奉姜人为主,忠于姜人。姜风从学宫下来就没停止过思考,回过头再想,当初姜婿和姜女入赤鳐境,在那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铁甲卫和其他的侍从仆使就驻在边界外,赤鳐境内竟无一个智脉人,连老郑这样成日里殿下长殿下短的大拿都不在,所以智脉人为什么不跟着姜女入赤鳐境呢?
是他们不想吗?
姜风好像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先诞生的人族里,一定没有智脉人。毕竟赤鳐境只容得下真正意义上的生灵,哪怕只是花草树木飞鸟鱼虫,但是智脉人不行,所以答案已经非常清晰了,他们不是真的人,他们是以人的模样和姿态长存的另类物种。
很高级很高级的那种。
只高级物种的群体一旦集中,便会复杂,会互相牵制,会互为因果,所以才能造就一个平衡的局面,比如慧脉人利用灵脉人繁衍,灵脉人受制于智脉人,而智脉人忠于慧脉人,这期间还夹杂着其他形形色色的群体串在同一条链上,形成一个非常牢固的高低错落的圈子。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慧脉人是链条的顶端,慧脉绝种了,会怎样?
姜风想的很专注,城门口铁甲卫放行,小飞船们陆续起飞,降落在山下辽阔的平原上。
雪未停,但小了许多,原野覆冰,中间有暗河的分支在冰下穿行,尚能听见水流汩汩涌动的声音,偶尔有房舍屋顶镶嵌在地头,却未见一人。
姜张说这不就是寒北地区常见的地窝顶子么?人嘞?窝地里头取暖呢?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姜黄,突然开口,“这儿没人,人都在前面。”
总之这一带就很没有生气,可姜风蹲下来的时候,在地头薄薄一层冰雪下面,的确看见了鲜嫩的,刚出头的麦芽。
其实九境有些地方也种冬小麦,但出芽不会有六六原这样欢快,这还得是寒九之后发春的天气,绝不可冷到说话都哈气的程度。
二殿家的郡马跟姜风分享府上的秘密:瞧见没,这一片都是我们家元善的地盘,叫做六六原。东南西北四方地,除了五谷杂粮,还有棉麻桑榆松柏海子,你别看天寒地冻的,只要我们家元善种,就没有她种不出来的。
姜韩开玩笑,能种出灵珠来吗?
二郡却很正经的答:我怀疑她能种,只是她不想。
姜风抽了抽嘴角,把话题拐回来:这不是六六城?
二郡抽了抽眼角:谁跟你说是六六城,没人的地方叫哪门子城?这还没到六六城呢,往前再飞一百里里,才能到六六城的入口。
姜风便问:六六城是你家二殿的地盘?
二郡摇头,不全是,但也能进。
姜风再没说什么,一大帮人继续坐着各自小飞船,在冰地上滑动,世界一片白,单调的有些无聊。
大约行了百里地,六六城的入口便到了,从外头看,依然是成片的地窝顶子,极朴素寻常的样式,然内里不是地窝,却另有乾坤。
男人们挨个儿下了斜道,姜二家的走在最前面。给姜二郡开飞船的专侍上前敲门,六六城还是铁甲卫守着,要通行令,二郡拿出了自己的,又跟姜风伸手,“通行令呢?拿出来给他看。”
姜风:“……”
身后姜黄默默上前,拿出令牌交给六六城侍卫。
姜风:“……?”
姜三家的都齐刷刷看姜黄,不明所以。
还是姜赵朝那令牌看一眼,突然道,“你这牌牌我在酉林沼见过哎,栓根绳天天在脖子里挂着,宝贝似的,我就问谁家侍马脖子里挂腰牌,你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只是想不起来是做什么的,就很重要,特别重要。”
姜黄点头,“是的,我当时想不起来干什么用的。如今却知道这牌子三年前元若给我的,方便我入六六城。”
姜赵不解:“那他为什么没给我们,独独给你了呢?”
姜黄垂眼盯着地面,“也许是她看我可怜吧。”
他听上去有些伤感,还没来得及探究,六六城守卫放行,众人从地窝顶子小道进,沿路听二郡解说,“其实六六城出入口也多,南来北往的运货也方便,大都走暗河,只有这一处,是人行道。”
原来暗河在地面上不一定能全部看得到,姜风想起他们来王城时坐了一艘有结界的大船,船身沉于湖中平稳行进,还在水中路遇到了来往的大货船,于是对暗河有了更准确的理解。
众人进六六城,除了光线酷似黄昏,几乎和太平时期九境大城的夜晚差不多,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六六城依然有六十六座城,各城主一业,各业兴旺,大都以造民生相关品为主,也有隐秘几城仅为老姜家服务,具体做什么不得而知。姜风他们来的是六六主城,二郡说主六城是最热闹的,其他城么,就不好说了,反正咱也不知道,咱也不乱说。
姜风问:“你以前来过?”
二郡拍大腿:“哎呦你可算问着了!”
他滔滔不绝说起来,其他人津津有味听着,姜风侧眼,看见了沉默的姜黄,还有他眼里的复杂微妙的神情。
众人边走边逛,进了一家酒馆,馆内丝竹声不绝,酒老板亲自出来招待,“好久不见客自远方来,快,快里边请!”
众人坐定,说好各家坐一张桌子,但姜四家是一个,就跟姜三家的拼一桌,这倒还好,姜二家一张桌子坐不下,坐了十几张桌子,把酒馆整个包圆了。酒老板亲自端茶送酒给姜风他们桌,茶碗刚放到姜黄跟前,被姜黄一把抓住胳膊。
酒老板惊了一瞬,众人也惊,再看姜黄,眼眶发红,已是哽咽,“好久不见,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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