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止,只有风吹树林的簌簌声。
粟冉抱着臂看他俩的反应,别说,还有点期待。
林子祥猛踏出一步,揪住张清的胳膊。
“张清,枉本执事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背地里——”
“我没有!”张清争辩,“林执事,一切都是您的意思,您不能这个时候要把我推出去啊!”
林子祥逼迫张清配合演他这出戏,有两个原因,一来是,粟冉似乎更信任好心管事张清,二来则是,哪日东窗事发,他随时可以把张清推出去。
只是没想到,事发得这么快。
林子祥恨恨地盯着粟冉,那一双招子看起来无辜极了,但林子祥却知道,这小东西根本就是个黑心的。
仗势欺人、设计陷害的事,林子祥做过很多,滴水不漏。但被人带跑思路,落于下风,这还真是第一次。
林子祥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声,一个闪念,他表情一松,笑了笑,改口道:“粟冉,你被冤枉的事情,口说无凭啊,如果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本执事定会为你洗清冤屈。”
又看向张清:“张清,今日本执事来抽查你手下外门弟子工作情况,你带本执事来此,不若就将通天阶作为抽查之处?本执事记得这通天阶清扫的规矩有‘四不要’,张清,是哪‘四不要’来着?”
“不要垃-圾、不要落叶、不要泥水、不要灰尘。”张清机械地回答,他思考了几个来回,才回过味来。
——粟冉的事,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留影石在自己手上。至于这后话……抽查外门弟子工作也确实在执事的职责范围内。
剑宗的规矩是,弟子的工作若是未能达标,累计三次,当月月俸减半。但被执事抽查到不合格,则会扣除全部。——这是告诫弟子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清扫通天阶的标准严苛,林子祥这一举动,就是想扣粟冉月俸。张清心道:穷苦人家的孩子每月那点灵石是唯一的指望。林子祥刻意抓住这点,恶心刁难一小孩,真不是东西。
张清有点同情粟冉。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对上光洁如新的通天阶,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通天阶上积满的灰尘不见了,阳光照亮的内部面积都增加了。
张清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走在前面的林子祥,左顾右盼,他丝毫没有认真检查的样子,嘴里喋喋不休地数落:“你这个通天阶扫得也忒不认真了,‘四不要’的标准,我看你是一条也没放在心上,台阶都扫不干净是会‘败运’的,‘蒙尘’对运势也有害。罢了,长老的深意,你个玄级外门弟子怎么能明白?”
下一秒,他的视线定住,分明也是注意到了脚下的台阶。揉揉眼,嘴巴半张,惊愕的表情跟张清如出一辙。
粟冉嘴角浅笑,想说什么。正在这时,一道带着威压的浑厚男声透过空气传来,如洪钟般直灌三人耳中。
“本座的心思也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妄自揣度的?本座竟不知道,这峰里又来了一位说了算的?”而后是一声嗤笑。
三人都没料到这个时间,鸿延长老居然在里面,一时间,都有些意外。
林子祥惊惧到颤抖。
那话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剑宗人人都知鸿延长老喜静,为此甚至把峰内隔开成为独立空间。刚才他们争论的时候,闹出了不小声音,大乘期五感都是极强,他怕是早就得罪了长老。
长老殿中,鸿延长老缓缓睁开一双无波的双眼,正对上被倒挂在殿内一整夜的常远。
他又是轻哼一声,走上前,掐住常远的下巴。
“常远,你顶撞师尊,罚你吊了一夜,可有知错?”
常远艰难地睁开眼,少年发红、变形的五官努力拼凑出反抗的表情,明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却还是嘶哑着吼了出来。
“我不认!你虐-待大师兄就是有错!你这样的人,不配师尊!”
“荒唐!本座如何做事还要你个小崽子教了!孽徒,真是不知悔改!本座当年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来人,把他关去水牢,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许放他出来!”
压抑的怒吼伴随这灭顶的威压从大殿内传来,紧接着,一声顿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子祥见势不妙,想跑,然而他整个人被威压震住,抬起一半的腿悬在半空中,犹如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也动不得。
粟冉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肩膀有一股千斤重的力量,内脏也被压迫,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在手里。
林子祥急于离开,强行动用灵力与威压相抵,“噗呲”吐出一口血。他似乎伤了内脏,鲜血汩汩流出,成了一条血河,染红了洁白剔透的台阶。
张清闻到血腥味,却看不见,两腿不住地颤抖。
——这是大乘期长老没有收敛状态下的极致威压,强势且不容反抗。
殿内传出簌簌声,一条血淋淋的人从殿内被拖了出来。
粘稠、猩红的血液顺着身体滴滴答答地落下,血花砸在通天阶上,走了一路,落一路。
粟冉前面的台阶上绽放出一串盛开的红梅。
“常、常师兄……是常师兄!”张清嗫嚅着,嘴唇煞白,胳膊抖成筛子。
那人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像被用刀子刮了一遍,衣服上湿哒哒的。嘴里还嗫嚅着什么“我没错……”“你、你不应该这么对大师兄”之类的。
含混不清,听不出个前因后果。
粟冉蹙眉:【常远?风恕之的二师弟?他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从伤口看,是灵气威压形成的气刃划伤,简而言之:长老气急了。原著中,常远的性子也很温和,他怎么会惹师尊生气系统就不知道了~】
粟冉表情古怪,他想起风恕之身上的伤,以及张清口中被踢残了的弟子。
【这暴力倾向不只是一点点强。】
张清的两腿抖得像一只振翅的蝴蝶,眼泪也簌簌地落下。
粟冉看了他一眼,淡淡:“我劝你不要尿出来。”
鸿延长老似乎有一种极致的洁癖,通天阶是他刚扫干净的,现在已经被血染脏了。这时候张清尿出来,怕是会牵连他。
张清讷讷地看向粟冉。
这个小孩明明比他还小上不少,这个时候却出奇地冷静。
“你怎么……”他有太多想问的,然而张不开嘴。
少年什么都没说,纤细的身板随着威压颤抖,修长的睫毛却只是缓缓抬起又落下,节奏不变显得从容又淡定。
“张清,你要实在是慌,就闭上眼,调整呼吸,脑子里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冷冷的声音像是泼了盆凉水,张清心颤了一下,磕巴道:“好……我、我听你的。”
那股强烈的威压突然松懈几分,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鸿延长老低沉压抑的声音。
“大清早地就在本座殿前喧哗?你们这些人是嫌本座事情不够多是吗?让本座看看,是何人在吵闹?”
语调鬼气森森,居高临下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鸿延长老走到通天阶前,环顾四周,看见洁白如新的通天阶,表情松懈片刻,露出些许满意。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林子祥以及他吐出的脏血上,他又蹙紧了眉。
“扫得好好的通天阶,竟又是让这脏东西给污了。”他一伸手,林子祥被人隔空抓着脖子,他嘴里的血还没断线,脚下极速倒退,跌坐在距离鸿延长老半步远的地方。
“你不是本座峰里的人。”
“回、回长老,”林子祥一边吐血一边说,“我、我是承煜长老手下的执事林、林子祥,奉命、奉命……”
“本座管你是奉什么命?”鸿延长老一抬手,凭空抓住林子祥的脖子,把他悬挂在半空中,“本座早跟承煜那个老东西说过,手不要伸太长,本座殿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管了?!下次再看到你一大早就在本座殿前扰人清净,管你是谁的人,都别想从本座手下全须全尾出去。”
林子祥像被挂起的晴天娃娃,身体摇摇欲坠,鸿延长老眼睛发红,脖颈青筋暴起,只要他手腕一歪,林子祥的脖子就会断了。
就在这时,鸿延长老吸了吸鼻子,一股浅淡的橙花味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他狰狞的表情,和眼底的红血丝缓缓褪去,视线再度环顾四周。
“这通天阶上的气味是什么?负责打扫通天阶的弟子何在?”
林子祥被随手扔在地上,他的脑袋磕在台阶上,鼓起来一个大包,身体软塌塌的,还留一口气,却也是不动了。
张清惊恐地看向粟冉,粟冉艰难地动了动身体:“长老,弟、弟子粟冉在此。通天阶上的气味是清新符,弟子以为修道当清心静气,打扫时自作主张。”
那味道已经很淡到几乎闻不到了,但大乘期的感官都要异于常人。
粟冉心里打鼓:不会是这个味道,长老不喜欢吧?早知道就不试那些符的作用了!
环境安静,须臾,粟冉看见洁白大氅的衣角处缀着鲜血染成的梅花出现在他眼前,那道清冷的嗓音从他头顶响起。
“你抬起头来。”
粟冉缓缓抬头,他看见衣袖下遮挡骨节清晰的细长手指,薄且毫无血色的嘴唇,最后对上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就是你,提前两个时辰就来清扫通天阶了?”
粟冉动了动嘴唇,距离近、威压更重,他有些说不出话。下一秒,肩膀上紧绷的力道突然散去,粟冉呼出一口气。
“回长老,是弟子。通天阶象征着修仙之路艰辛,清扫自是要仔细。”
鸿延长老站在上一层台阶,粟冉站在下面。他身形纤细,个子又小,他是抬起头的,但还是给人谦卑感觉。语气倒是不卑不亢,恭敬而不过分谄媚。
环境再度安静。
系统:【宿主,你说……他不会是因为你早上打扫太吵了,也要对你动手吧?】
粟冉心里也在打鼓。
林子祥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他的小身子板可禁不住艹。
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默许久,粟冉才听到一声极低的满意轻哼。
“不错。修道之心赤诚,是个好孩子。”
“谢、谢长老?”
他……他被夸了?粟冉呼吸只吐出了一半。
要知道面前这人可是连风恕之都搞不定。
粟冉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一道精纯的灵力拂过额顶。
粟冉头皮瞬间紧绷,他下意识地抵触,然而那股强势的力量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轻易破开,强势地注入体内,顺着七经八脉,直奔紫府而去。
不足拳头大小的紫府瞬间被撑满,传来酸胀难忍的痛楚,紧接着更多灵气涌入。
狭窄的空间被填充地不留一丝缝隙。
粟冉两条腿猛烈地颤抖,他呼吸急促,下意识被迫夹紧双腿。
足足有半盏茶时间,那强势入侵的感觉从体内缓缓撤出。
他猛地吸气,跌坐在地,浑身触电般地抽搐。
他又听到鸿延长老满意的轻哼:“本座就喜欢你这般心思赤诚的孩子,好孩子理应得到奖励。”
粟冉张开嘴,说不出来话,小腹被撑满后,陡然清空,空落落的。
他低喘,还带颤音:【系统,我、我怎么了?】
系统:【您、您突破炼气三阶了!】
粟冉:【???】
炼气三阶?!原著中,这都不知道是多远以后的剧情了。
【我炼气三阶了?!】他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实感。
这种连升两阶的机缘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张清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向粟冉的眼神中,除了羡慕,还有惊惧,极致的惊惧。
鸿延长老站在原地,许久。
直到粟冉缓过来,站起身来,他才淡淡地开口:“这一届弟子大典,掌门交由本座来处理,给你三日时间修整,三日后,你便跟在本座身边端端茶、研研墨,顶了我那不成器孽徒的职位吧。”
“是。”粟冉作揖。
三人就这么站在原地,长老不动,他二人也不敢妄动,只是等待。
鸿延长老眯着眼,又在空气中嗅了嗅,许久缓缓开口:“橙花味不错,日后你可多用这符。”
说完,一抹素白飘然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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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被灌满后连升两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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