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行程慢了下来。

时间一晃而过，春去夏来，田边的麦子一片绿意盎然，吹来的风都带着股清凉。

朱盛茂有意沿途视察，亲近农民，一路上，还揪出不少鱼肉百姓的地方官。

以冷酷铁血的手段将人都下狱，他也没闲着，一路寻思着该安排谁接任。

紧赶慢赶，就回到了京城。

温清如学的很快，只太医们乐意教，她就学。回去之后，两位太医眼睛放光，直接把她往太医院带，等朱盛茂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踪影。

阿云朵挽住他的手，一脸灿烂的笑着，“算了，让他们去吧，我们先处理好手上的事再说。”

温清如之前给过她一瓶药，配合内力可以起到驱逐蛊虫的作用，她之前给官员下的蛊，也可以在被发现之前抹掉了。

她知道太子在查这个事，毕竟苗疆动作挺大的，朝堂上的各种事都有推手的影子，她不希望被对方查出自己也有参与。

朱盛茂确实有大把事要忙，回京首先就要述职，和老皇帝秉明凉州的事。次日他离京的这段时间，京中暗流涌动，一定有人按耐不住动着手脚。

老皇帝听闻太子归来求见时，他正在观看道士练丹，老道说心诚则灵，他需要有万分的诚意，才能使得丹药显灵。

所以，老皇帝没心思见太子，直接打发了回去。

阿云朵听后，眼中一片暗色，叹了口气：“父皇日益沉迷炼丹，如今只听那群骗子的话，那群骗子的势，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如果养的道士只有享受锦衣玉食，哄着老皇帝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不知足，以托天命去妄图插手朝政。甚至有一次提出需要一对丙寅月、甲子日、丙寅时出生的龙凤胎为药引炼丹，因为太荒谬被太子力劝住了。

阿云朵倒是很想下蛊将他们全弄死。但奈何他们惜命的紧，一般不外出，在保命这方面有两把刷子，她找不到机会。

而且没有这批道士，也会有下一批道士，只要老皇帝还沉迷炼丹，这种事就不会停。

朱盛茂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太好的办法，他与老皇帝的父子情分还是很重的，而且老皇帝放了不少权给他，所以这方面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没办法不是。

“等明天上朝再说吧。”他道。

结果到了第二天，老皇帝直接不上朝了。

政务完全落在了朱盛茂身上，他更忙了，还要分心去留意老鼠们的小动作。

一连几天，都见不着老皇帝的身影，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阴谋论口口相传，一些人也动了小心思。

温情如这边正被太医院的一群人围着，都当她是个什么稀奇物种，各种出诊时也带着她。

不过在宫里生病还能请的起太医的人，大多都是一些妃嫔，她们都惊讶为什么太医院会出一个女子，一般来说女子是进不了那里的，不过想想也知道，这当然是皇权特许。

宫里的人无聊惯了，一听说这事，都想给瞧瞧是怎么样一个人，生病是假，想见见她是真。

而温清如只看心情，她最近心情不错，听说俪贵妃有请，她合上去，正想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便去了。

踏入宫门时，见到身着黄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之人时，她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老皇帝会出现在这。

只停留了一秒，她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你是哪宫之人，见到朕为何不跪？”坐了几十年高位的人，哪怕是垂垂老矣，身上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然而，温清如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宫中就是这点不好，一些礼仪规矩太多也太苛重。

然而这只是时代的规则，老皇帝有这个疑问也正常，因为她也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

不被叫住的话，她是打算悄然离开的，但既然被老皇帝看到了……

她扫视一眼对方，面上不显，精神上的疲态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白与黑边界不明的混杂着，有一股将死之兆。

“得道成仙，永享长生，但何为仙？”

她一句话，让老皇帝皱起了眉。

这话他听得多了，仙来仙去的，其实他并未见过仙，而是年岁将近，心中莫名有一股焦灼和急迫感，压着他去信。

“不仅不跪，还直面圣颜无有丝毫敬畏，来人！”他话还未说完，忽然顿住了。

温清如站在原地，周身恬静的气质忽然一变，衣袍无风自动，似有雾气迷茫了整个宫殿。

“告诉我，你看了什么？”她问。

那看向他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却装住了整个大燕王朝。她俯视着众生灵，一面是青山绿水，百鸟争鸣，一面是人头攒动，叫卖吆喝。

老皇帝呆滞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

他看到了，春去秋来，一年四季变换更替。看到了一张张面孔似远似近，正在谈笑风生。又看到了无边的沙漠，汪洋的大海，广茂的宇宙。

最后，一切都离他远去，沉寂在那双墨色的眼眸中。

他嘴唇嗫嚅，最后似是猛然惊醒，失态地大喊道：“你！莫非你就是……”

一旁的俪贵妃：“？”

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个情，救下温清如的，毕竟是太子的人，她父亲是站队太子的。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老皇帝就突然发癫了。

温清如轻轻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似是想到什么，摇摇头道：“只是祂借我之手去点醒陛下罢了，心有不诚，痴信邪道，何以为真？”

俪贵妃也愣住了。她站直了身体，瞧着面前少女，对方身上的气质与那副还未长开的身体并不相符，她那双眼睛如潺潺流水，仿佛有无数生灵从中逆流而上。

她心中也一惊，顿时说不出话。

温清如见两人都如同雕塑，这下没有找她麻烦了，造够了势，便欲回去。

她今日这番话肯定落到了老皇帝心里，他回去左思右想，唯恐惊扰了仙人，便会将宫里的老道士都遣散。

也算是她心情不错，间接帮了太子一个忙。

“真人请留步！”老皇帝赶紧追了出来，他之前若是说只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希望，那么现在心态发生了变化，原来这世间是真的有神灵。

他改口的很快，立马就称作温清如为真人了。虽然她说自己不仙，只是中间的传递者，但能被仙选中的人，又能是什么普通人。

他一双隐藏在龙袍之下的手都激动得颤抖了，有此等神通之人，绝不能放她走！

“可否请真人担任我大燕的国师？”他连朕都不自称了，完全放低了姿态。

温清如沉吟片刻，道：“容我考虑下。”

她没有立马回复，宫中条条框框太多了，太不可能一直待在宫中的。

回去之后，她终于想起被抛在脑后的太子他们，却又被太医院的人拉走去研究药方去了。

说起来，昨天张景之的回信到了，可能是被事缠着脱不开身，回的时间上慢了很多，不过能接到信就代表他那边还可以应付。

张景之给她针对瘟疫进行了不少分析，他的应对之法就多了不少，只不过人不在凉州，见不到真实的病例，做不到面面俱全。

神医不是白称的，列出的几个药方一一对应不同症状的病人，辅佐以药浴，内服外用，方子根据第二天的症状再进行更换。

治疗步骤还挺复杂，两位与温清如一同回来的太医越看越觉得此人造诣极深，很想见见这位民间神医。

特别是听闻温清如师从此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很想交流切磋一下，能挖个墙角就更好了。

不过人是见不到的，张景之估计也不也不太想来京城，当然这是建立在不知道他们这群人谋划着要上他徒弟之上。

太医院风平浪静，后宫前朝都炸开了锅。

后宫眼线不少，那日的事还是从俪贵妃那里传了出去，都说皇帝突然着了魔，要立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为国师。

别的妃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温清如使了什么手段，把皇帝都给迷惑了。

只有俪贵妃知道，那是真的有通天手段的真人，那躯壳里面藏着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女孩。

老皇帝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老道士以欺君治罪，打了四十大板，都赶出了宫。

他暗中命人去查温清如的底细，因为温清如并没有做什么掩饰，很快就查到了她原是定君侯府家的假嫡女，名沈竹娟，前半生体弱多病，后真血脉归位后不知所踪。

定君侯府现在还一直在找这个孩子，没想到许久不见，再次出现时却得了天地造化，叫人不敢轻视。

老皇帝都忍不住扶额感叹：“沈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但真人离家不归，估计是与沈家断了情分。”

要不然沈真人怎么远走他乡，回到京中也不曾回去看望。真是一群糊涂蛋，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既然真人无念家之情，他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去做些什么。

得知温清如在太医院，他赐了不少东西给太医院，什么奇珍异兽、古书珠宝，一连其他太医也沾了她不少光。

别的东西用处不大，不过老皇帝给了她一座宅子，位置清幽，倒是合她心意。

太医们都惊呆了，忽然觉得这哪是带了个天赋出众的徒弟回来，分明是带了个紫薇星回来啊！

到次日，老皇帝按耐不住了，亲自来问她想的怎么样。

温清如面带微笑，一副淡若止水的模样，“我只当挂名国师，不留在皇宫，陛下若觉得可行，那我便可以。”

老皇帝当下就同意了。命令监天司择出一个良辰吉日，举行国师上位仪式。

老皇帝有意讨好她那么久，温清如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问到：“听说之前陛下请了不少人，特意修筑了一个丹房来炼制丹药。”

老皇帝听后，立马摆架炼丹房。

追求长生这方面上，他真大手笔，区区一个丹房就十分奢侈，各种珍贵的黄金矿宝用来做装饰，连那青铜炉上的工艺也是倾注心血，精心打造。

“陛下可三个时辰后再来。”温清如一句话，就把老皇帝打发走了，甚至对方还迫不及待。

她打量了一下炉子，找人送药材时，外面守着的人一点都不含糊，似乎是被人特意交代过。

无论温清如要什么天材地宝，对方都能立马取来。估摸着老皇帝之前搜刮了不少，一直准备着。

炼丹这种事，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