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的眼神一瞬暗了下来,像落在黑夜里晕不开的墨落到水里,阴暗游行不断回旋的漩涡正在其间暗流涌动。
此刻羞得不知道该将眼神往哪放的兰笙羽,不经意触到持药者的眼神,愣了愣,竟有些发怵。
他只露出了上半身,往下还虚掩着,任谁这样处于劣势时,被那眼神盯着都会不自然,甚至会觉得危机在悄然靠近。
但对面是小谢,是他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所以即便他现在莫名有点紧张,还是开口先问,“怎、怎么了?”
没有立刻得到回话,他挺了挺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有点凉飕飕。
谢妄的眼神只在两颗半粉不红、看上去软糯而毫无防备的豆豆上轻飘飘掠过,最后落在了平坦腹部。那里原本虽然细瘦,却光滑洁白,两处鲜明的腰窝正好,若是握住的话,手感几乎都可以想象。
毕竟,他不是没摸过。
就在这具身子刚重新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洗澡的时候,在简陋的窄小木桶里,在温凉的清水中徐徐泡着,他坐在这块柔软的土地上很多次,也仔细观察过很多次。
还没长大的小脚故意不轻不重地踩在上面,柔软土地的好脾气主人感到痒意,就会温柔地笑起来,用温热宽大的手掌将不安分的脚丫虚拢在手心。
有时小脚过分了,傻傻的土地唯一想到的反击方式是将坏心思的脚丫握住,轻提起来,这样差点侧翻在水中的人就只好“慌慌张张”地抱住自己。
对于这片柔软土地,现在长大了的谢妄竟然还感到有些怀念,那里给过他前所未有的安心,赋予了所谓家的意义。
先前为了探查周边情况,谢妄总是往外跑,每次都要兰笙羽出来找,一遍一遍地仔细找,但每次都能找到,所以即便他再着急再气恼,也没有打骂过谢妄,甚至说也不曾说过几句。
只是,提过这个字眼很多次,他总说从前两人住的屋子便是家,每次太阳落山,鸟归巢,跑出去的孩子也该回家。
但从前的谢妄屡教不改,现在也依旧不信。
那破屋子拆东墙补西墙,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是完好的。
冬天寒风刺骨,夏日又潮又闷,谢妄从来没把那个穷酸僻壤的地当过家。
但那里……倒也并非什么都不是。
寒冬夜大风呼呼进,吵得要命,也冷得要命。即便把所有算厚的衣服、棉麻被盖到身上,还是冷。
天寒地冻中,两个人相依为命的人只能相互依偎。
已经习惯了的兰笙羽倒是怕还很小的孩子冻着,常常把中衣解开,抓过那双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冰凉小手,贴到自己身上。
那时候,谢妄本就不情愿被这样拿捏着,又察觉到躺在身边的人似乎被自己的手冰一激灵,心中不舒服,就要抽回手。
但才分开一会儿,又被按回去,渐渐触摸到滑韧的温。
手心除了感受到温热,还有随着胸腔起伏的韵律。
就像骤然投入温泉的寒冰,紧贴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体温顺着指腹、掌心,一丝丝地渡过来,涌向胸口,流经全身。
谢妄记得那时的自己犹豫到脚趾都忍不住蜷缩,最后还是想拿回手,却被按得紧紧,素来温和的兰笙羽在这时候轻轻斥了他一句,“别闹。”
“爹爹抱着,一会儿就不冷了,乖。”
“……”
手慢慢回温恢复了的人,却是满脸通红,一动不动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胡思乱想,直到渐渐打起瞌睡。
后来冬天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他最喜欢把手放在兰笙羽柔软的肚子上,那里最暖和。
遇上连雨天家里漏水,他的衣料向来都比兰笙羽用的要好,也就更容易受潮。
雨下了没几天,还在趟着进屋的水玩的谢妄,就发现自己没衣服穿了。
一时也买不起新衣,兰笙羽只好把自己的旧衣裁了给他穿。
当然也请不起裁缝,那只傻鸟笨手笨脚,穿针扎了好几处洞。
冒出的血孔密密麻麻,谢妄看了难受,叫他别做了,自己又不是不能穿潮了的衣服,再说也不是干不了。
那笨蛋却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对他道,“小谢先乖乖去睡觉哦,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谁要你陪。那时候,谢妄心里就这么想。
但兰笙羽做了多久的衣服,他躺在床上就盯了多久,直到人过来。
穿上“新衣服”的时候,谢妄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衣服还带着过去的温度,贴着他。
“这样,其他小朋友就不会再嘲笑你了。”兰笙羽看他穿得正合适,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谢妄轻轻哼一声,谁敢嘲笑他?就算有,都是些二货。他堂堂魔尊,懒得与之计较。不过——
“我也要给你个东西。”
兰笙羽看着他拿出的一小盒金疮药,很是惊讶,问是哪来的。
谢妄本胡乱回了个抢来的,但耐不住这人的不断追问,只好说自己打零工赚的。
本以为这样兰笙羽就能心安理得涂药了,但他没想到这笨鸟一怔,竟是哭了。
那是谢妄第一次见到他哭,自是会慌,僵着身子不知所措。
“小谢你、你还那么小,我……太对不起,让你受了好多苦……”
“……”
那瞬间谢妄大为心烦意乱,闷声不吭地把兰笙羽的指头涂好药,径直出了门,跑了很远。
但跑得再远,兰笙羽也会找到他,或抱或背也要将他带回家。
趴在硌下巴的肩头上,半大的人声音很轻地嘀咕,“是养了我,你才会苦。”
背着他慢慢往回走的人没听清,带着点疑惑和浅浅的笑问他,“这么小声,在说什么?”
“……我说,手还疼吗?”
“早不疼了。”兰笙羽的声音带着感染力,似乎有让人的心情慢慢变好的魔力,“药很好用,多谢小宝呀!我们小宝真乖真懂事……”
前世好歹也是魔尊,现在被一口一个小宝叫着,谢妄一开始还感到一阵羞耻和抗拒,但现在也只是默默搂住那人脖颈。
心底轻轻一句,傻鸟。
傻鸟就是傻,那破屋子才不是家。家,不是地方。
鸟归巢,是因为那里还有鸟在等着它回来。
有人等着的地方,才是家。
过去,和那人共浴时的“慌张”是假,此刻的平静倒也没几分真。
柔软小土地上,不光滑也不干净。才过了一天,距离上次涂药淤青又扩大了。
青紫伤痕交错,有深有浅,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痕迹也仿佛有了生命力。
谢妄指腹的温度软化了药膏,不敢下手太重,一点不敢有以前的过分,像是在空薄蛋壳上雕花般细致轻柔。
兰笙羽皮薄肉嫩,很是敏感,腹上动作轻微似羽毛一触一触,虽然极大减少了伤口被碰的疼痛感,却弄得他一阵痒意。
虽这阵痒不明显,还很好忍。只是似乎能叠加,一次次传达至皮下如一阵阵暖流,酥酥麻麻地在体内胡乱窜动上涌,最后全都通到怦怦跳着的地方。
那里就这么点大,而兰笙羽胸腔里的房间似乎更小,紧缩起来,被这些细细密密的暖流充斥、填满,直到浑身都热起来。
但内里再翻江倒海,他一声也没吭,自以为没有任何表现暴露。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说这里刚才已经涂过一些了,或者这里他自己可以。只想这样的感觉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的房间这么小,明明都快承受不了,他也没想到,原来这里还挺贪心。
他看向低着头很认真仔细地涂抹的人。少年低垂着眼,手指修长,指尖沾着温凉如玉的莹白色膏体,起起伏伏落在身上,半边身子也随着动作软了下来。
身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少年独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响起。
“翻过来。”
“嗯?”兰笙羽舒服地快睡着了,睁开的眼还有些朦胧的水雾,迷茫了一瞬然后理解了三个字的意思,随即照做了。
谢妄瞥见那双浅色眸子一闪而过的水光,停顿了一下,蹙起眉,“刚刚的力度,弄疼你了?”
已经乖乖翻身趴在绣花枕头上的兰笙羽闻言抬起头看身后的人,红润的嘴唇此刻一张一合,“没有,一点也不,还挺舒服。”
说完,又雀跃地将脸埋了回去,一副很期待被谢妄伺候上药的样子。
“……”
舒服……咳……
哦。
谢妄不动声色轻挑了一下眉,仿佛是听见什么夸赞,嘴角不自觉扬起一点,俯下身,继续在这只易碎的蛋壳背面雕花。
但是背面的伤严重的都聚集在肩胛骨下面居多,也就是偏腰背位置,也许是看不见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兰笙羽这里似乎十分敏感。谢妄每碰一下,都能感受到指尖下这具身躯控制不住的轻颤。
城主府送来的药膏是清凉质地,药效很温和也很快,还有镇痛效果,连着涂了几天,兰笙羽身上伤痕虽看上去青紫交加但比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他白天活动时动作不大的话也不怎么能感受到明显的酸痛。
但现在,许是距离上次涂药久了,镇痛效果也轻了,兰笙羽渐渐感受到后背烧上来火辣辣的疼,并没有随着冰凉指尖的起起落落好上多少,反倒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不过,玄凤的忍疼能力一直很强,他轻轻咬着下嘴唇,依旧没吭声。
直到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沿着顺滑的脊背线条,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什么了不得的位置,轻轻打转按压,冰凉的膏体沾上体温被晕开,均匀地敷在这一片薄皮肤上,指腹间的茧相比之下显得尤为粗粝,能够透过软和的水状膏触感清晰。
要知道忍耐能力再强,也是有限度的。
在这样不知是疼还是酸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刺激下,他只觉得脊椎末端似乎被若有若无地轻蹭到,酥麻感如同海浪般涌上来。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那里源起,顺着脊背,让大脑空白了瞬间,嗡鸣作响,原本平放着的腿都忍不住屈了屈,微微抬起腰,再也控制不住声音。
只听得一道很轻微的声音从枕间弱弱传出,像是哭,更像是……
还停留在身上的手明显一僵,旁边坐着的人呼吸忽然加重了一瞬。谢妄知道估计是实在太疼了,不然这迟钝的鸟不会反应这么大,但那声音……那声音实在……
他从来没听过床上这人发出过这样暧昧缠绵的声音,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经意间勾了一下耳朵,痒意一下就钻进去,滑落在原本空荡荡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奇怪。
试着捂了一下离得近的耳朵,却碰不到真正难耐的地方,也解不了喉间的干涩。
他只能强迫自己尽量忽略刚刚那道声音,忍了又忍,放下手来,语气好似平静了几分,“弄疼你了?”
他顿了顿,解释道,“这里伤得重,药要多涂,很快会吸收的,再往下还有一些伤痕,你忍忍,很快就好。”
“……嗯。”
兰笙羽没转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谢妄取了药膏,加快了动作。
但,事情好像变得和先前大为不同,谢妄每碰一下,兰笙羽都会哼唧一声,身体也没有再老实地一动不动,相反还总是幅度很小地扭动,但一点一点也把原本虚掩着的薄被子都蹭掉了,露出了大半春光。
虽然把整张脸埋得看不见一点的某人自己没感觉,但谢妄可是一览无余,不由得眉头重重一跳。
这样下去不行……只是上个药,涂一下这鸟就要哼哼唧唧半天,很是干扰他的心神,这要什么时候涂得完?
谢妄心里这么想着,忽地眼瞥见那与别处不同、份外雪白饱满的肉,鬼使神差地往上一拍,发出“啪”地一声。
这声虽不大不小,但简直惊天动地。
屋内一下安静,趴着的人没有哼唧哼唧,坐着的人也陷入沉默。
如果仔细看的话,兰笙羽虽然默默地把脸埋得更深了,但绯红色还是蔓延到了脖子乃至肩胛,甚至整个人都开始透出粉来。
谢妄也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了一瞬,虽然不明白自己刚刚在干嘛,但很快冷静下来,深知再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把眉一皱,心一横,故意冷着声。
“忍着,别喘……不许出声。”
兰笙羽没说话也没转头,只是小幅度点点头,随着动作,墨色的长发从雪白的肩头垂落,带着点说不出的情.欲。
谢妄收回了视线,加快速度将剩下的部位上好药。
等到最后检查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的时候,前面柔柔地传来一道有点虚弱的声音。
“……还、还没好吗?”
谢妄抬眼,便望进了一汪泛着涟漪的春池,不由得愣怔了一瞬间。
发丝凌乱,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几缕贴在潮红的脸颊、额间,几缕晃晃悠悠垂落。
下嘴唇被咬的红红地,似乎还有点肿。
最主要的是,那双不看人时也动情的眸子还蓄着两汪泪,眼尾飞红。
“……”
总之,一眼看过去,像是被狠狠欺负了一般。
“……好了。”说话的时候,谢妄才发现自己喉间很涩,听上去像是很久没喝水。
兰笙羽用手背蹭了蹭脸上压出的红痕,慢慢翻过身,坐起来,等身上的药吸收一会儿,听见谢妄的声音,又看过来,“小谢,我也口渴了……”
“嗯,我去给你拿水。”
谢妄将盛水的碗递过去后,却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门口,踏出去时只留下一句话,“你先睡,我晚点回来。”
兰笙羽刚润了润喉,胡乱抹了抹乱糟糟的脸,闻言抬眼,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声,瞧不见人影了。
他愣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谢妄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做什么,但他对两个人身在城主府还是要挤着睡一间屋并没有任何怀疑。
将光了的碗搁置一旁后,他躺下时,刚刚的场景立刻在脑海中重新浮现。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好奇怪。
自己在想什么,小谢还那么小那么年轻。
他大概真是病了。
[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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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乖乖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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