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剑刃未见红,是把空有花架子并未开刃的剑,不过也足够了。
兰笙羽选了把做工精良的笛子,便与携剑的谢妄回到宴席上,他路上还不忘絮叨,“记得别伤了自己。”
看见谢妄一脸“你觉得可能吗”的神情,他便忍不住笑了。于是谢妄冷哼一声。
兰笙羽唇触碰到冰凉的玉质管体时,心中升起异样又熟悉的感觉。
随着笛音似幽涧潺潺声起,思绪忽然飘回很多很多年前。
那时他没有记忆,不知从何来该往何处去,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直到随南下商船飘荡到了这座江南城,便是这样的悠扬笛音将他留在这里。
乐如月下寒潭泛泛涟漪,又如山间细雪徐徐漫天。
彼时恰有修魔妖兽遭反噬发狂袭城,伤无数人,后竟是听了这静心曲,渐渐还转,控制住内力,恢复清明,甚至得以化为人形。
随后更有不知从何来的仙鹤成双伴乐飞舞,鹤唳九天时彻底名动江南,人们便唤奏乐之无名氏为“鹤引”,尊称一句“先生”。
兰笙羽只知乐音动听令人心静,却从未想过这年轻男子后来会在一曲结束时走近他,说相遇即是缘分,愿不愿意跟他学习这门技艺。
惊喜之余答应时也从未想过他便是大师鹤引。
更从未想过天才会如此早逝。
他的命运也确如鹤引所言,“兰徵,人有时无法得知所做对错,但我还是想将这教给你,你虽没有记忆却还是来到了这里……”
“说明命运使然,天道如此,我不悔但愿你也不悔,好好学、好好等吧,是孽是缘只有那一天才知道。”
所以先生,到底什么是孽什么是缘?兰笙羽又是独自一人时想了很久很久。
没有全身而退的实力却过分惹眼,在先生离去后,他引来的不是鹤,是灼人焚身的火,是先生说的孽。
但一意孤行一百年……他也等到了他的缘。
音色渐渐陡转清越,谢妄下意识往这边看来。
执笛而立的身影和平时判若两人,恍若所处非人声鼎沸之宴席,而是高峰无人处,笛音为一人而鸣,月华洋洋洒洒如白练,落在其肩上,不远处清潭有鹤雅立,清冷如玉气质恰似一卷水墨,超然脱俗难以辨真。
唯独那望来的眼神似秋水潋滟,不似梦境,直教人心跳漏了半拍,不得已移开眼神,他手腕一翻,剑势瞬间如虹扬出。
台下的喧嚣原本都被笛声吸尽,沉醉其间,而这忽然间如天外来物的剑势即刻占尽视野。
如风袭至,那月下潭化作滔天浪倏分天地二间,似温骤变,那山间雪凝成碧玉妆映出人间三绝,霜花、秋月、春色。
一绝灵生,但见剑尖寒光艳,临风霜花凝,片片落人眼。
二绝剑鸣,忽闻长啸穿林,直指碧空秋月,萧萧乱人情。
三绝意动,春色难至,剑过漫天桃花纷至,念念误人心。
即便是仙乐也不禁在这粉色人间错了半分,悠绵停息。
兰笙羽怔怔看着这十里芳菲如红雨簌簌,在他周围落下,一瓣瓣流连于鼻尖、唇上、肩头,仿佛天地间的春全被盛入眼底。
那台中如鹤灵动如月洗练的翩翩身影负剑而立在他眼前,温润指尖划过脸上花瓣,嘴角扬起似春风尽得意。
兰笙羽恍然,原来他的乐声引不来鹤,而今,却有如鹤少年为他而至。
可谢妄却未在这令场上所有人惊呆的春色盛宴中就此停剑收势。
只见其伴花落足尖旋而点地,白色发带同墨发随风飘扬,周身气势一变,腕底寒光一现,玄色长剑出乎所有人意料瞬间直指上位首席,风驰电掣般袭去!
陆淮云被刚刚所景震住,忽觉眼前剑气如狂潮瞬至,瞳孔皱缩,根本来不及反应!
“咣当——”一声惊天巨响。
右边忽飞来灌满灵力一剑堪堪架住其势,两剑身相交发出清脆撞.击音。谢妄反应极快,一击不成,瞬间翻腕一震故作无意失手飞剑,来者掌心也顿时一麻,剑身剧烈抖动。
一剑俱碎,一剑穿堂,从上首二人中飞过,定在帷幕板间。
衡承云本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宗门子弟,他的反应速度也没比陆淮云好多少,所以剑都过去了好半天,他才慢慢感觉到脸上漫出一道热流,竟是破相了。
虽不严重,但作为在此处令人敬仰的仙客,竟被一下人小儿所伤,简直是奇耻大辱,还偏偏似乎是因为陆淮明那小子突然上前迎剑导致舞剑者失手,也不知其究竟是故意还是无心。
他只迅速手一拂,用法术掩盖血痕,眼眸深处燃起怨火,心底暗暗生出刻骨的恨意。
将之渐收眼底的谢妄反倒显得一脸无辜,在这满地灵气幻化炼成的桃花上,原本的野性全部收敛起来,此刻好似向来有礼,谦谦若君子,甚至仔细看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他慢慢道,“原是要一展第四绝:风雷。不成想空间不足以施展,见笑。”
与他同站在台上,手腕麻劲刚退,才有点儿缓过来的陆淮明听他还有闲心明里暗里嘲讽是这地小,不是他有心袭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半天只憋出一句,“谢汪你好手段。”
还第四绝风雷,他见应当取为“闪电”才对,如闪电般突袭。
“过誉。”谢妄浅浅一笑,随之又恢复了冰凉的神情,刚一转身,刚握剑的手便被一人牵去,上下仔细查看,确认无伤势才呼出一口气,兰笙羽眉头却还未舒开,忍不住直念叨,“前面不都挺好的么,下次少施展这第四绝,瞧着真是惊险。”
谢妄咳了一声,大庭广众的不好直说什么绝都是他编的,前面说好的都是花架子晃人眼用的,这最后才是他真正意图,本也只是试探,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真下手,只是看刚才的反应,这陆淮云估计没多厉害,不过毕竟这里也只是人界,情理之中。
他没抽回手,任由兰笙羽牵着。
看两人窃窃私语旁若无人绵言细语的,近距离的陆淮明看得都快酸倒一排牙,皮笑肉不笑道,“兰老弟你未免太护短,连半句都不问问我?”
好歹他也是曾给人提供工作机会的贵人。
兰笙羽才如意识到还有个人般,露出十分歉意的神情,“啊抱歉,陆六公子你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淮明身后响起的一道声音打断了,“阿明,可有受伤?”
陆淮云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边。
陆淮明顿时安分若鹌鹑,摇了摇头,还活动了活动手腕给他哥看,语气活泼道,“一点事儿也没有呢!我就是看着花里胡哨的,一时激动昏了头才拔了侍卫剑也想上来一起跳了哈哈哈……没事哥,只是舞剑哪能出什么事哈哈!”
衡承云在位置上默默不语。
这陆府当家的听完才缓和了神情,但随即落在谢兰二人身上的眼神冰冷至极,“那么各位都归位吧,别忘了宴席还未结束。”
谢妄完全无视,拉着兰笙羽回到位置上,后者傻乎乎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在牵着的手上,他还有些不放心,“剑都震碎了,确定手没事吗,你也像陆六公子那样活动看看,别是落下了病根。”
谢妄自是做不出那俏皮动作,回嘴道,“你怎么老咒我。”
兰笙羽发觉自己意思被故意曲解,顿时气急,拿还没被收回去的玉笛就敲他掌心,谢妄瞧着某人美目怒睁,脸颊鼓起来,像只圆滚滚的小肥啾,忍不住笑了。
席间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往这边来的若有似无的探究视线更加多了。
衡承云腰间令牌异动,那是宗门传唤手令,说明有人在叫他回去,他压下眉宇间烦躁,最后看了一眼谢兰二人,语气森森的对身边人说,“下一批地级灵器我会想办法都弄到手,但是我们交易条件得变了。”
“狗得死。”
“成交。”陆淮云语气也好不哪去,几乎立刻应下,不用衡承云说,他也不会让人踏出陆府半步,更何况还有好处,那他不介意让人死的更惨烈些。
随后,衡承云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陆淮云起身托辞也暂时离开了宴会。
前者走时,谢妄还没什么反应,后者离开时,他面上不显,但不久他跟兰笙羽说了声去透透气,并拒绝了兰的陪同,叮嘱他在席间人多的地方等他,要是待会儿出了乱子就先自己跑,别往人群钻了。
接着他没解释太多,只是得了傻鸟一个懵懵的应声,便利索离开了。
保持恰当距离,不动声色默默跟了前面的人一段路,谢妄想着怎么下手比较好。
刚刚的黑剑已经被收回去了,虽然他也不是很可惜,毕竟这里一草一木这么多,武器可以就地取材,杀个陆淮云应当没这么费劲。
只是这姓陆的毕竟也是摸爬滚打到家主之位的人,谢妄当然不是瞧的上什么家不家主,只是乔宣是地头蛇,这陆家也未免不算。
也说不定此人有什么绝招或后路。
不过还好,谢妄干得就是灭绝和绝后的活。
只是没想到,跟着拐过一处转弯儿,眼前的人没了踪影。
两只疯狂开屏给对方看的小孔雀~[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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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间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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