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叙旧

齐远的逃跑行动已经失败了二十五次,现在他正伏在桌案上,拿着一支毛笔写写画画,为第二十六次逃跑做准备。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那他也就只能——

再试第二十七次……

没办法,不跑不行,谁让他的运气不好,穿书穿的是反派不说,还穿在了最差的时间点,简直称得上落地成盒。

齐远穿的这本男频逆袭文,此时剧情已经发展了八年,不仅反派原身做过的坏事全都是既定事实,主角姜芜也差不多走完了逆袭之路,正提着剑要来找齐远算账,还美其名曰“拜访沉砂岛,找故人叙叙旧”。

随着姜芜近年声名鹊起,这位新晋剑尊和被他称作“故人”的齐家少君之间的旧日仇怨早传已人尽皆知,这次即将开展“叙旧”自然也是仙界近期最热门的话题。更有不少当年亲眼见证过此事的齐氏族人和门客,连其中细节都能一一复述。故而尽人皆知,所谓叙旧是假,寻仇才是真。

所以在收到姜芜即将登门的消息之后,齐家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匆匆将自家少君关押软禁起来,就等剑尊大人来了之后亲自发落。

……然后倒霉读者齐远,就穿来替这个同名的反派少君坐牢了。

“跟反派重名果然晦气,早知道就不该看这破书!”

痛骂虽然解气,但是事已至此,骂也没用,齐远深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逃跑——按照书中发展,如果三天之后他还逃不出去,要替反派做的可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了。

之前的四天中他已经跑过二十五次,全部以失败告终,痛定思痛后,齐远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只是个刚穿进修仙世界的普通人,而门外的看守个个都是修炼者,硬跑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第二十六次逃跑行动,是坐在这儿写写画画。

眼见写得差不多了,齐远手上不停,开口冲门外唤道:

“外面当值的弟兄,可否进来一叙?”

随着他的话音传出,才被调来此院的看守应声惊觉,随即低低嘁了一声。

这看守被调来之前,就听其他弟兄传过,被关在房间里这位,是齐家从前的少君,身份十分尊贵,如今失势被囚当然不肯轻易死心,逃跑的花样数不清换了多少种,极能折腾。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消停一些,没想到又开始使唤人了。

“什么事?”看守磨磨蹭蹭起身,不耐烦地推门而入,却见房间之内,一青年身着红衣于案几前端坐,执笔写着什么。

这青年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显然因长期不见天日的囚禁失了血色,面容消瘦,执笔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一双本该张扬恣意的桃花眼,眼中却黯淡无光,眉头轻蹙带着几分忧愁,垂眸凝视笔下,写得十分专注。

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无甚生机的美人玉像,只是睫毛仍有轻微的翕动,暴露了他还是个活人的事实。

那个众人口中“极能折腾”的人,竟是个如此恬静憔悴的清俊美人?看守顿觉传闻不可尽信。

青年又写了一会,终于将笔一撂,毛笔肆意滚动几圈,未尽的墨汁在桌面划下一道乌黑的墨迹,他却浑不在意,而是扬起脸望向来人。此时的他,眉宇间哪还有半分忧愁暗淡,眼角向上挑着,露出瞳孔中的狡黠精光,上下打量了看守一眼后,便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你过来,帮我个忙。”

看守看楞在了门口。

“听不到我说话吗?”见这看守突然没了反应,齐远只能再次出言提醒。

“少……少君。”看守抱拳躬身,“失礼了,请少君尽管吩咐。”

齐远将案几上的纸张拎起来:“你把这上面的内容读一遍。”

看守仔细瞧了瞧纸上乱七八糟的不明线条,迟疑着开口:“恕在下眼拙,少君您画的这是……符咒?”

听此言,齐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手中之物揉成纸团信手一抛,接着站起身,让出案几前的空位,招手示意看守落座。

“少君这是做什么?”看守被他招呼着坐下,有些惶恐地询问道。

“你来帮我写几句话,带给你家雇主。”

“这……少君,这恐怕不妥。”

“怎么,人不让出去就罢了,几行字都不行?你放心,我要写的是好话,他们看了不仅不会责怪,说不定还要赏你。”

说着,青年俯身捞起笔,塞进看守手里,用不容推拒的语气命令道:“少磨蹭!我口述,你记录。”

看守只得接过笔,依他口述一一写在纸上。

“少君,如何落款?”

“就写我的名字,齐远。”

落款已下,齐远将纸抽走逐字细查,确认无误后,拿起悬挂于腰间的白玉印信,盖下一枚如血的钤印。

“好了,有了这印,就算不是我的字迹他们也该得认。你送去吧,速去速回。”

看守谨慎抬眼打量,见齐远双臂抱于胸前,神色镇定自若,不似在戏耍玩笑,于是低头将信纸卷入袖笼,匆匆转身出门。

齐远未目送其离去,而是再度坐回案几旁,以手支颐,继续静心琢磨着。

之前的二十五次失败证明了硬逃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眼下唯有一法——谈判。

刚才他借看守之手传的那封信,就是一张谈判邀请函,他想跟关押囚禁他的人好好谈一谈,看是否能付出一些代价,换得一线生机。

邀请已发出,他可做的事不多,只能一边在脑中不停盘算着原身这个“少君”手中还有哪些牌能打,一边焦心等待看守传回来的消息。

两刻钟之后。

“少君。”传信归来的看守打断了齐远的思绪,“来自天北齐氏的诸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请您随我去一趟。”

天北齐氏是齐家的旁支中发展最好、最有钱有势的一个。

“原来囚禁我的不是族中长老,而是一门外地来的旁系远亲?”齐远心中暗道。

“呵,他们在外有多大势力我不管,既然来了这沉沙岛上,我是主他们是客,不来拜见便罢了,竟叫我这个做主人纾尊降贵去见他们,真是没规矩。”

齐远嘴上维持着原身骄横二世祖的人设,双腿却很老实,亦步亦趋地跟在看守身后。

临近院门,齐远心中万分紧张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门口的守卫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细细查了传信者手中的令牌,终于侧身让出一步,院门洞开。

穿书以来,齐远第一次成功走出了这个囚禁他的笼子。

抬脚迈出大门,又行出一段距离后,齐远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身后这座小院陈旧幽静,方圆不过十几丈,院墙内外久失打理的竹林疯长,密实层叠的竹叶遮蔽了门庭,也将院内的一切封入其中。

此时恰巧一阵清风吹过,拂开院门两侧的竹枝,露出了写有院名的匾额。

“原来这地方叫碧竹院。”齐远心想,“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些破竹子都砍了!”

冷寂多年的沉砂水榭今日人声鼎沸,大门外宾客往来,正殿前仆从洒扫。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以正殿为中心四散漫开,顺着水榭曲折复杂的水上连廊传入各处。

踩着连廊吱呀作响的木板,齐远没有为离开碧竹院高兴太久,脑中快速回忆着书中写过的信息,想从中搜出些有用的,好应付接下来的谈判。

根据书中所写,齐家为恭迎前来“拜访”的姜剑尊,不仅囚禁了自家少君,还专门召集各地族人,举办了一场议事大会作为“叙旧”的场地。

正是在这场大会上,姜芜当众一剑把齐远刺了个透心凉,而后全身而退翩然离去。

虽然齐家早就放弃了这个少君,但他的死亡还是让全族上下陷入了一阵混乱,就在那时,身为旁系的天北齐氏挺身而出,迅速整顿族务、安抚族人,最终众望所归,接掌齐家管家大权,入主沉砂岛,成为新的主脉宗长。

齐远看书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就算反派这个少君死了,可家主还活着在外云游未归,齐家主脉的人也有一大堆,怎么能容忍天北齐氏这个外来的旁系上位。

现在得知囚禁自己的背后雇主就是他们,齐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天北齐氏一定早有野心,提前上下打点好了,为图谋主脉之位做好了各项准备,就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动手夺权。

上门寻仇的姜芜就是这个契机。

“姜芜这个新晋剑尊,还真是一把锋利的好剑……倒是替他们除去了上位之路的最大阻碍。”

真是好算计,也真是好安排,不过唯有一点小瑕疵,令齐远有些不满——马上要替原身遭这场报应的,是他这个穿越者。

“既要我做替死鬼,又拿我当垫脚石……”

齐远双拳紧握,脚步越来越快,显然十分不甘心。

“若是我不走,留下来跟这天北齐氏好好斗一斗……”一时激愤上头,他竟不由自主地琢磨起,利用原身手中所剩的那些牌,能不能打一场绝境反击的翻身仗。

可是他想了又想,终于只是叹出了一口气:“罢了,先不说赢的机会几乎不存在,就算……就算天降外挂金手指,帮我把三齐和姜芜全灭了,又能怎样?难道我还真要留下来,在沉砂岛当这劳什子少君吗?”

他被关得实在无聊时曾畅想过,等有一天逃出去了,就做一个隐姓埋名的散修。他会避开和主线主角有关的一切,天大地大,总有安身之处。

朝饮西山水,暮宿东海滨,放浪天地间,御剑踏歌行。只有这样的无拘无束,才配称得上仙风道骨,才不枉穿到这修仙世界一趟。

“都穿到修仙文里来了,谁要留在这跟原身的亲戚们玩宅斗?”心中打定了主意,也压下了激愤,齐远松开紧攥的双手,不紧不慢地在连廊上走着。

此时正有几人从对面的连廊穿过,他们衣着华贵,显然是些来参会的齐氏宗亲,交谈声远远传入齐远耳中。

“几年没回过沉沙岛了,没想到本家竟然落败成这个样子,我看连我们禹州的旁系也比不上。早听传闻说过少君齐远是个阴鸷残暴,不擅管家的废物草包,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不知这次开会究竟要议什么事?我听说是齐远横行乡间欺男霸女,现在苦主找上门来,吵着要个说法呢!”

“嗨,这算什么。我听说,附近庄子上还丢了好几条狗!”

“啊?他连狗都不放过?”

“你们两个别在这儿乱传谣言,这后面的事情大着呢,我听说与最近名声大噪的姜芜姜剑尊有关……”

“什么?剑尊也被他——!?”

齐远听言,眼角抽了抽,双手再次攥紧成拳。

“开会开会,开甚鸟会!敢拿我作垫脚石,看我怎么折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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