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两天地臣几乎没怎么露过面。但练翡觉得地臣已经察觉到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那天也不会打断他那未说出口的话。
练翡有把握地臣会帮自己，所以这两天他完全不去找地臣，而是一边忍着时不时抽疼的脑子，慢慢回忆梳理《神明录》的剧情；一边充满好奇的，试着去修炼。
说起来确实挺神奇。换了一个世界，很多东西竟然都能无师自通。他照着原主的记忆去修炼，竟然成功了。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只是，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练翡面上越是老神在在，存在他识海内的书灵心态越是岌岌可危。
“你怎么还这么悠哉啊？你不想办法说服地臣帮你吗？”
如果书灵有实体，就能看见一张焦急上火的脸，然后一边咬着指甲，一边围着练翡转圈圈。
练翡今日的修炼已经结束。现下黄昏时分，他坐在柳树下的石桌边，看着不远处团团在和小两只互动。
地臣不怎么露面的这两天，彩衣和娱人到是一直陪在身边。可能是化成人形的缘故，团团对他两没了之前的兴趣。
两只看到团团的态度，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对团团还是有天然的畏惧，但三人一只很快就混熟了。
熟悉之后，练翡才知道，彩衣和娱人并不是山鸡。人家是真正拥有神鸟血统的翳鸟，只是两小只都还是幼鸟。
练翡知道这是来自山海经的动物。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能看到活的神话动物。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说，就目前这两只的体型身高什么的，就真的很……山鸡。
“我们还小呢！等我们长大，那一展翅，是绝对的遮天蔽日！”彩衣不服气的反驳。
说起来，练翡恍然想到，在故事后期地臣出场时，他的坐骑便是身披彩羽，体型巨大的翳鸟。也许就是眼前这小两只的成年版。
关于两只的名字，据彩衣和娱人说，他两是地臣捡回来的，名字也是地臣取的。
练翡暗戳戳的想，地臣表面仙风道骨，内里却也是有些恶趣味在的。
“练翡！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书灵对练翡的听而不闻表示不满。
练翡忍着书灵负面情绪带来的头疼感，微笑道：“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还有两天，去往弥天宗的飞舟就要启航！你现在连地臣什么态度都不知道。万一他不帮你呢！那你要怎么办！”书灵急呼呼地问。
“不怎么办。”练翡从桌上黑棋棋罐里捏出一颗棋子，握在手中把玩，眼睛盯着阴刻在石桌上的棋盘，黑白军队正是杀得昏天暗地的时刻，“反正龙锦已经被关了百年。多几年少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再多关个六十年，下一个甲子我一定能拿到去弥天宗的名额。”
“你说什么？！”书灵音量一下拔高。
练翡皱眉，忍住了脑中阵阵刺痛。
这两天，他的脑子时不时就会抽疼。他知道是书灵一直在影响他。书灵的负能力量不可小觑，情绪激烈时更是如同被千针猛扎。
练翡没有声张自己被影响的事情，他只是淡淡地问：“书灵，你在焦虑什么？”
“我、我没有。只是，你现在不去弥天宗，那故事剧情怎么展开？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准备先荒废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少的事情，你想过么！”
“我记得两天前你对我的要求是救出龙锦，助他成神皇，没错吧？那我为什么要去走剧情？”
书灵快速回道：“华禛已经投胎成人，今年他一定会拜师弥天宗。一旦他进入弥天宗拜师成功就会被外来者夺舍！你必须现在去，否则故事又会乱套！你要保证在正确的时刻开出正确的剧情，主线才不会歪斜。”
“我能阻止华禛被夺舍吗？”练翡换了一个问题。
“不能。你做不到。”书灵想也不想直接否认。
“如果我能阻止华禛被夺舍，那是再好不过。原著的华禛他自己就会去解救龙锦。但这条路，走不通。”练翡两指夹着黑子落在棋盘上。
随后，他又从另一盒棋罐里捏起一颗白棋，“我在书里是无名氏，我要走什么剧情？这个故事里压根就没有我该走的剧情吧。”
“……”书灵沉默一阵，随后只挣扎道：“不是这样的……”
“还是说其实你想让我去抢华禛的剧情？剧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随着这句话，白棋“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棋盘内的白子气运贯通，绞杀一片黑棋。
“……”书灵彻底沉默。
练翡将棋盘上刚刚自己下的两颗棋子收回，他这两步纯属黑棋乱走给白子有机可乘。
握着收回的一黑一白两颗棋在手里撵磨，他淡淡地说：“我呢，从小身体就不好，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这人一旦闲得慌就会胡思乱想，脑子成天转个不停。这个毛病其实不好，思虑过重同样影响健康。但同时，我可能会比一般人更聪明那么一点点。书灵，你有事瞒着我。”
“……”
“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对合作伙伴开诚布公不是最基本的么？你想早点完成故事，我想早点回家，这难道不是我们的共识？”
“……”
“而你现在做的却与你哭天喊地求我做的事情背道而驰，你到底在想什么？”
“……”
练翡步步紧逼连续提了好几个问题，书灵却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的某人深叹一口气，决定在下一剂重药，“要我帮你说么？我是第几个被你拉进书里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书灵的声音变得低沉。
“你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影响宿主。第一次影响我的时候，你说不是故意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自己会，但是忘记了。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
“仅凭这个？”
“当然不止。我之前和你提的所有假设，你都很笃定的否决了我。无论是更换主角，驱逐夺舍者或者是阻止夺舍，好似你都尝试过。”
练翡顿了顿，“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道，你的第一步一定是驱逐。但在第一次你尝试驱逐夺舍者失败后，再重开难不成还傻乎乎的自己莽？请帮手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你的选项中。我不知道你拉了几个人过来，但就我还能出现在这里的情况来看，前面你都失败了。”
“再者，是我的身份。如果你是第一次找帮手，难道不是应该遵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选择能影响华禛或者龙锦的人去投放你的帮手。再不济，能影响大反派也是个选择。但你看看我，这是什么地狱开局？残破的身体，遥远的距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关系，还要加上一个要死的前程。”练翡越说越想笑，“就目前的情况，就你现在这焦虑的样子。如果你不能好好和我托底，我真的不知道改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做这件事。”
书灵沉默良久，在练翡以为它不会说的时候，它才开口。
“这是第三次重开的世界。三次重开几乎耗尽了我的能量，你这里……”书灵的童音变得沉而缓慢，“我拉你时，你的魂魄反抗得很厉害，进入世界之初，我已经没有能量为你附身到我选好的躯体中。看见这具身体才死，我就把你投进去了。”
“我还是……随机投放的啊……”练翡脑中在和书灵吐槽，实际想的却不是。
第三次重启，第四个世界。夺舍一次，也就是说书灵找过两次帮手，自己是第三个。
随机投放么？死的这个正好也叫“练翡”？光是这一点，练翡就不相信这只是随机那么简单。但听书灵的语气，它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练翡脑中闪过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意、天道。
这么看，书灵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恐怕掺了不少水分。
又或者，书灵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和他想要守护的书中世界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
“练翡，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六十年时间真的太长了。就算世界还没有运行到崩溃的那一步，救人还需要时间不是么？总不能六十年后，你冲到弥天宗，就能立刻解开龙锦的封印，将他放出来吧。而且，龙锦他……”书灵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傻了，上一世那个穿书人试图放他出来，但他不出来！他不愿意出来！”
练翡挑眉，很好，又诈出来新的情报。
原著中，龙锦被华禛解救出来后，看到世间因为大反派身为神皇，却从来不为苍生思考，整个世界陷入混乱，倒行逆施，正不压邪。
这也是华禛即使重新投胎为人也要救出龙锦的原因之一。除了龙锦，再没有人可以对抗大反派。
而龙锦知道大反派的所作所为之后，为了天下的同时，对于昔日战友的背叛，龙锦怎么着都是要去讨要一个说法的。
之后他一边恢复力量，一边陪着华禛历练，最终大决战，击败大反派，龙锦众望所归，成为神皇。
而上一世，龙锦见到可以解救他的人，他却不愿意出来？
如果龙锦会做出不符合书中剧情的选择，那，可就有意思了。
如果书中人物，一念之间做出了与故事线不符合的选择，那整个故事说什么都会歪。说什么主线不能偏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书灵，你有没有想过，小说演化成世界之后，所有的运行都不再是固定的。文字化成世界，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自洽，同时生活在世界中的每一个生灵，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改变世界。你要掌控的恰恰就是这一念之间，这是不是太困难了？”
“我不需要掌控别人，只要龙锦能成为神皇。”书灵顿了顿，“只要剧情不歪。”
练翡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我这么和你说，你要求的剧情不歪，如果是写小说，那没关系，人物的所思所想都在作者笔下，作者要人物往东，人物不可能往西。但现在我不是写作的那个。我生活在故事中，我不能左右人物思想，人物要往东或者往西这件事，我可能可以去影响人物，但不能保证人物一定会往我指定的方向走。你明白吗？”
"那……"
练翡说出了这次交谈的最终目的：“我会尽力去做，但是过程你不能有任何的异议，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如果每一次不按照书灵的意思走，它就发飙暴走扎自己的脑子，那真是有几个脑子都不够扎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书灵不解地反问。
练翡笃定道：“首先，我先和你透个底。过两天，我一定能坐上去往弥天宗的飞舟。地臣若不帮我，留我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然后，强制走剧情这件事你不用再想。因为故事在弥天宗展开，我或者会接触到剧情。但你要明白，我是不可能走去华禛的剧情的。夺舍者前期要累计力量，没有什么比走剧情更加方便，毕竟修仙小说，每完成一个故事节点，都有会丰厚的奖励。完成任务有奖励，进入秘境有机缘。特别是夺舍者还是主角人设，这个奖励夺舍者要是不拿，那他就是个傻子。”
“我们的主要任务只能是解放龙锦，助他成皇。”说道这里，练翡叹了口气，这件事实际也不好做。
但转念一想，他的奖励可是现代医学都无法给予的健康，上点难度似乎也无可厚非。
“不！不行！”书灵反对。
对于书灵的冥顽不灵，练翡逐渐失去耐心：“你想要什么？你能做到什么？守护《神明录》？这件事，我可以直说，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事实上，从主角被夺舍，这本书就不再是《神明录》了。况且我现在处在文字演化的世界，而不是坐在电脑前给你改章节。上一世连龙锦都不照着剧情走，你还在幻想什么？”
“……”
书灵不再说话。
练翡不知道它有没有听进去，但他的脑子仍旧时不时的抽一下，说明书灵目前心情极差。
练翡也实在是懒得在和它掰扯，毕竟这是书灵自己的牛角尖。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能不能出来，什么时候出来都得看书灵自己。
“呜唧~”和小两只玩了一下午的团团，欢快的跳到练翡身边，豆豆眼弯成两只小月芽，可见小家伙心情愉悦。
练翡伸手抱起团团，见它玩了一下午，身上的毛发也不见脏乱。他揉了揉团团的头顶，笑道：“玩的开心了？”
“呜唧~”团团在练翡怀里蹭蹭。
练翡揉着团团，刚才只顾着和书灵讨论书的事情，竟然忘记了询问团团的事情。
可以化成人形的低阶妖兽？
这位书灵同志，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老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