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吉一夜未眠,爪子不断的在地上抓挠,留下道道白痕。风卷起残花滚落,晨曦卷着白云,一点点覆盖过沉闷的夜。院子里传来响动,导演和摄影师起来做准备工作,发现了一夜没睡的狐狸。
导演虽然知道安吉是狐狸变作的人,但骤然一见化作原身如虎豹大小的安吉,还是吓了一跳。
“安吉?”导演有些犹豫的走上前,“你怎么了?”
安吉没有回话,他的瞳孔化作一道竖线,喉咙滚出野兽的咆哮,对着院门展露出进攻的姿态。
导演被吓了一跳,开启了摄像机直播的摄影师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拍。
就在这时,院门陡然被一道锋利的蝎尾刺破,在尖叫声中,安吉咆哮一声,无数灵力化作利刃,劈向院门——
黑袍人没有回话,白胧月上前一步,正要掀开他的兜帽,下一瞬,一股浓烈的不安席卷了他的心神。白胧月猛地回头看向山洞外的方向,黑袍人轻轻笑了两声:“哇哦,真准时。”
白胧月拧眉,死死盯着动弹不得的黑袍人:“你又做了什么?”
“只是让那只蝎子妖去抓两个人质罢了,毕竟有大名鼎鼎的胧月师兄在,没点把握怎么成事呢?”黑袍人抹去嘴角的血迹,擦在墙壁上,“胧月师兄不过去吗?就靠那只刚入道的小狐狸……那只蝎子妖要是大开杀戒了,我可拦不住。”
木屑纷飞,安吉狐尾一甩,将导演和摄影师卷去了安全的地方。巨响吵醒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安吉死死挡在小楼门前,对着院外的浓烟发出威慑的低吼。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探出头,睡眼惺忪的查看周遭的环境。却被尘烟遮盖去视线,什么都看不清。胡不渡这些年跟着白胧月和调查局打交道,一瞬间就醒了神,赶忙把所有人叫到一块去,免得分散的太开,一会儿被捉去当人质给安吉添堵。
谢昭意死死扒着二楼的窗户,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浓烟中戳刺出的蝎尾朝着安吉的眼睛直奔而去,他哑然一瞬,随后失声叫道:“安吉躲开!”
安吉不用他提醒,在蝎尾刺来的一瞬,狐尾流过一道光辉,透明的灵力屏障阻碍了蝎尾的进攻。安吉仰头,猛地一拍爪子,数道地刺层层蔓延,直冲浓烟而去!
又是一阵猛烈地对撞,众人被余波冲击的跌坐在地。安吉的竖瞳死死盯着院门处,浓烟被灵力的余风吹散,露出其中人影——竟然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怪物上半身是人的躯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鳞片,而从腰腹往下是蝎子的模样,长着突刺的蝎尾怪异非常,手肘往下覆盖着鳞甲,接着一对大的不协调的钳子,沉重的拖在地上,淌下细细的红色水流,在地上淌出一小滩深红的泊。胸口长着一张充满锯齿的大嘴,不断的淌出粘稠混浊的液体,那人的脸上长着三双眼睛,眼珠子滚动时看上去骇人又恶心。
那蝎子妖咧嘴“嘻嘻”的笑着,眼珠滚动一圈,看向安吉:“你这小狐狸,断奶了么?就敢来阻拦我?看在你我本是同源的份上,滚一边去,我可以饶你一命。”
胸口的大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也跟着一开一合,浓稠粘腻的液体流的更加汹涌,一摊一摊的滴在地上,腐蚀了一小块地面,地面变得黑焦了起来,散发出阵阵恶臭。
安吉威胁的冲他低吼:“想都别想,从这里滚出去,不然云狐族和调查局都不会放过你!”
蝎子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狐狸啊小狐狸,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我在这里杀了你,杀了所有人,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干的——你就不好奇,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查看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围太安静了,安静的仿佛他们独成一方天地,与外界互不干扰。这实在不对劲,即使是调查员们远离此地,但苗疆一块是孕育蛊术的摇篮,必然有门派镇守。如此大动静还没把那些人招来……安吉对着蝎子妖呲牙:“你对这里的人做了什么?!”
蝎子妖长而分叉的舌尖舔过唇角:“做什么?你猜猜我做了什么?这钳子上流的难不成是水么?小狐狸,你得道才没几年,不必为了这群蝼蚁赔上性命不是吗?”
安吉心里也发虚,但身后的人都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这里唯有他有微薄的灵力能与这蝎子妖抗衡几时,他不能退。
“白胧月就在这里。”安吉说出这句话时心莫名的平静了不少,他扬起头颅,故作轻蔑的看着这只蝎子妖,“特殊调查局也在这里,你觉得你又有几分本事,能在白胧月赶到前,把我打趴下?”
白胧月踏过密林蹁落的叶,借力跳上了屋顶。在底下路人的一片惊叹和无数举起的手机中,顾不上遮掩,奔驰过瓦片,朝着小院赶去。
他开启了灵视,视野里远远便能看到小院被笼罩在一片浓稠的快要滴出汁的黑雾里,森森鬼气盘旋将其隔离出一小块独立的天地,使周遭所有人都以为这栋小院仍旧平和如常。
只见那黑雾再一次高涨,白胧月不敢再耽搁,狠狠掷出手中宝剑,剑尖冷锋一闪,俯冲而去——
安吉被蝎子妖一尾巴抽在墙上,溅起无数落花,狠狠喷出一口血,又滚了下来,趴在地上聚不起力来。血与花瓣溅落满地,一时间竟分不清。安吉原本雪白干净的毛发已然被鲜血和灰尘沾染,变得格外狼狈,原本流光溢彩的云状尾巴耷拉在地上,黯然失色。他呛咳几声,四肢不断使劲想要撑起自己,受伤的五脏六腑却传来剧烈地疼痛,他的四肢骤然失力,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安吉!”屋内的众人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安吉一早就在小楼设下了禁制,除非其身死,这座小楼就是出不去进不来的绝对安全的领域。他们身为凡人,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蝎子妖拖着覆着鲜血钳子和蝎尾走向奄奄一息的安吉。
安吉的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吼声,那是兽类遇到危险而发出威慑的本能,此刻面对着实力远超于他的蝎子精毫无半点用处。
“本来还以为能打个尽兴的。”蝎子妖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他的脸上被安吉的灵风划出一小道伤疤,流出的鲜血早就凝固,除此之外半点不见狼狈模样。他对着安吉咧嘴一笑:“可惜啊可惜,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狐狸毛,小狐狸,下辈子行事要小心一点啊,不然再叫你遇上我——我就扒了你的狐狸毛做衣裳!”
蝎子妖的蝎尾再度高高扬起,厚重的鬼气缠绕其上,突刺根根竖起,尖锐的叫嚣着朝安吉的脖子狠狠刺去,众人悲愤的喊叫着、拍打着门,声音却埋没在滚滚尘烟里,安吉能听见的唯有蝎子妖猖狂的笑声,声音尖锐刺耳。安吉放弃挣扎,闭上了眼睛——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安吉睁开眼,一把宝剑挡住了蝎尾,剑身银白如月,蕴含着无限灵韵与华光。宝剑尾部缀有红穗,剑柄处雕龙刻凤,一颗灵韵非凡的宝石镌刻于正中。宝剑刺破浓稠鬼气从天而降,那破开的一小段洞口涌入几缕带着灵气的空气,没入安吉体内,在他四肢经脉不断游走着,修复着他重伤的身体。
众人的眼睛蓦然睁大,谢昭意激动的掐住胡不渡的胳膊:“渡哥!甜、甜……!”
那柄剑猛地震出光华,浓厚的黑气从破口处一点点皲裂,裂纹爬满了如罩子般的鬼气,最后在蝎子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猛然碎裂!
刹那间,日光充斥了小院,散去了虚假幻象里冷如白炽的光,灵风卷起满院花瓣,又纷扬落下,裹挟着一人翩然降落。
白胧月踏花御风,浴光而来。
宝剑无召自动,飞回白胧月手中。白胧月双手各持一剑,收势背在身后,站在纷扬花雨中,抬眼看向蝎子妖。
“甜糕!”谢昭意激动的探出半个身子,双手作筒状大喊道,“打死这该死的妖怪!”
江景行推开另一边的窗户,看向院子中央持剑挡在安吉跟前的白胧月。
蝎子妖忌惮的后退一步,面上的表情几番变化,好不精彩,最后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白胧月。”
白胧月后撤一步,举剑直指蝎子妖:“我当是哪来的妖怪,原来是你。”
蝎子妖怪笑起来:“原来你还认识我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忙人,该早把我忘了,你说对吧,白组长?”
“我当然记得你,”白胧月难得脸上没有笑脸,那双平日被笑颜软化去的上挑眼角此刻看上去格外冷漠和锐利。“你现在还敢跑到我跟前来?尾巴不疼了吗?”
五年前,白胧月十五岁时曾与蝎子妖交过手,彼时的白胧月还未在调查局挂职,不过是初初下山的小少年。白胧月刚辗转来到首都,就撞上了正要杀害负责追捕的调查员的蝎子妖。白胧月才能出众,在修道界中颇负盛名,是年轻一辈追捧赞颂的胧月师兄。遇上这件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白胧月一剑挑开蝎尾,不待任何人反应便起手又是一剑,磅礴灵力硬生生穿透了蝎尾坚硬的防御,贯穿出一个淋漓的血洞。蝎子妖惨叫一声,拖着受伤的蝎尾想要跑走,白胧月不给他机会,抬手又是几剑,杀穿蝎子妖的胸膛。
蝎子妖拼上了数百年的修为,才堪堪保下一条命仓惶逃离。白胧月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弹剑身,轻轻吹去剑上灰尘,仿佛只是一时兴起拔剑随手一舞。自那一战,白胧月的名声便传遍了调查局上下。
蝎子妖显然也想起五年前那场屈辱的对战,蝎尾一时隐隐作痛起来。他面色扭曲一瞬,随后又笑出声:“白胧月,别以为你还是五年前的你。”
“三年前昆仑山那一战,你耗损只多不少!”蝎子妖蝎尾高高扬起,浓郁的鬼气再度聚拢,“今日我便要一雪前耻,白胧月!”
蝎子妖喝道:“受死吧!”
浓厚的鬼气包裹着蝎尾袭向白胧月,蝎尾尖直取白胧月的眼睛。白胧月面不改色,脚下一转,双剑齐齐迎上蝎尾,两者相接,宝剑撞出清脆的鸣响。
花叶纷飞间,白胧月身形灵活,双剑剑影交错纷杂,众人眼中只能瞧见一抹红穗划过空中残留的颜色。只见白胧月一个旋身,躲过鬼气凝作的利刃,一手剑身向下格挡,抽开甩来的蝎尾,一手剑身朝上一刺,击飞蝎子妖的巨钳。一院落花被灵力与鬼气扫上半空,不过几息间,二人已交手不下数十招。
“白胧月,你确实大不如前!”蝎子妖大笑道,“而我如今却得高人所助,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我了!”
白胧月嗤笑:“高人?三年前被我打回封印里的那位?容你在外逃窜多年,是我的过失,当年就该一剑了结了你这个祸害。不过今日亡羊补牢,倒也不迟。”
“凭你?”蝎子妖胸膛大口张开,喷出的黏液散发出阵阵鬼气。“你还记得这个位置吗?你那一剑可真疼啊……”
“不过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蝎子妖双钳涂满黏液,发出粘腻恶心的声音,周身鬼气骤然暴涨,隐隐有向外蔓延的趋势:“如若不是你在我胸口开上这一剑,我也得不到如此机缘!”
白胧月瞳孔骤缩,浑身灵力紧随其后爆发而出,化作屏障沉沉罩下,将鬼气困死在小院里。但如此强悍的灵力爆发使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猛然一空,灵力运转有一瞬停滞,鬼气趁虚而入,侵入他的血液,胸膛顿时呛出满口血腥,又被他咽了下去。
白胧月瞳孔有一瞬的溃散,很快又聚拢,面上瞧不出半点端倪。他收回双剑,沉静的看着周身鬼气节节暴涨的蝎子妖。小院再一次被阴沉沉的鬼气笼罩,众人的心不由自主的高高悬起。
白胧月双剑就地一插,剑身没入地面半寸,白胧月闭上了眼,双手在胸前结印。蝎子妖哈哈大笑,蓦的睁开血红的双眼,蝎尾抽断小院的老树,狠狠刺向白胧月。
“甜糕!”
在众人的失声惊叫中,白胧月骤然睁眼,双瞳流转过银白色的灵光,长发无风自动,双手结印的动作愈发快速。两柄宝剑振出圈圈灵韵,繁杂纹路的阵法自两剑下逐渐浮现。随着阵法逐渐成型,无数光剑虚影环绕白胧月周身凝聚,光剑震颤着,猛然一致的调转剑尖,直指蝎子妖。
白胧月两手并作二指做剑指状,一手托于肘下,一手前伸,指向蝎子妖。数把光剑嗡鸣着,齐齐刺向蝎子妖。
蝎尾与光剑对撞,僵持几秒便被光剑冲碎!蝎子妖惨叫一声,惊惧的看向白胧月,随后猛地想要转身逃离,却被笼罩小院的灵力挡住去路,身后无数光剑紧随其后,在蝎子妖不甘的怒吼下穿透蝎子妖的胸膛!就连鲜血都没有喷出,裂痕遍布躯体,蝎子妖在光剑的绞杀下化作灰烟,径直泯灭在鬼气散去后透过来的日光下。
灵力散去,清风再度拂过小院,将那灰烟也吹散了去。花影摇了三摇,落在地上的影子轮廓有些奇异。
白胧月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两柄宝剑化作两条红穗,啪嗒的掉落在地上。江景行捏紧了窗框,勉强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唤了他一声:“甜糕?”
白胧月仰起头,脸颊在日光下却苍白无血,看上去一撕即碎。他对着二楼的众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却在下一秒,喉中咽不下去的鲜血顺着嘴角滚出一道血线,紧接着,就是一口色泽浅淡的鲜血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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