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红鸾星动,什么好事将近?夏灵顺着赵平的目光,半信半疑地接过那份帖子,揭开来一瞧。
“顾公子?”那请柬上的话写得简单,字体风流花哨,纸张上还带有花露香,“赵平兄,不知这顾公子……是哪位仁兄?”
赵平好似恨铁不成钢,长叹道:“连顾公子都不晓得?哎呦,夏灵台你可不知,每年多少世家小姐托媒人踏破门槛,就为了与那顾家长子缔结婚约呢!”
这么一说夏灵也好奇起来:“他长得很好看?”
“夏灵台,愚兄这就得说你两句了,君子怎能以貌取人?”赵平打趣着绕一圈,见夏灵不屑撇嘴,转而老实道,“算不上俊,五官端正吧!”
“啊?”那夏灵可搞不明白了,在她们炎城,受姑娘欢迎的男子要么是相貌英俊,要么是热情勤劳,但在京城的公子哥哪儿用得着亲自种田插秧呢?“这是为何?”
赵平打了个响指:“门户。”
南楚京中达官齐聚贵人集结,个个说出去名头都能砸死一头牛,然而这位顾公子仍受青眼无数,自然不是因为一副平平无奇的皮囊,而是他身后的家室。
廉亲王。
“廉亲王膝下无子,独独与自己外甥顾公子走得近些。”赵平说到这儿忽然压低了声音,好似在说一个要杀头的秘密,“旁人见了都说——不似舅甥,亲如父子啊!”
夏灵差点被惊掉下巴:“这能说吗?”
赵平后知后觉摸摸下巴:“说都说了,当个乐子听听——不过嫁给顾公子就同皇亲国戚搭上半点关系,这叫各路小姐姑娘们的父辈母家,如何不动心?”
“原是这层关系,”夏灵还当这顾公子魅力非凡,谁见了都会爱上呢,现在一想不过个仰仗父辈威名的傀儡,算不得什么人物。“我们炎城的姑娘都是自个儿喜欢了才说亲订婚的,怎么京城的小姐反倒连终身大事都要受门第父母摆布?”
赵平难得地露出一丝真正属于兄长的笑容,像是比她经历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攀高枝嘛,钱上有权,权上有君,君上……还有个天威呢。”
谁不想踩着脚下阶石登高望远,谁不想品荣华享富贵掌大权?交易取舍之间,人心各有衡量。
“哪时廉亲王将顾公子过继膝下,那可是王妃之位啊……”赵平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等等,我听闻夏灵台殿试时是不是还差点儿就入宫做娘娘去了?”
夏灵当然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匆匆拽过请柬塞进怀里,仓促转身:“赵平兄,明日再会!”
余下赵平一句推断飘散在风里。
“该不会……你命中姻缘栓的真是龙脉?”
夏灵没听见赵平的推测,一口气跑回家中,对着那张请帖上的语句来回琢磨,始终读不懂手书之人的语气。
是友善相邀,还是笑面虎的口蜜腹剑?夏灵也不认识这位顾公子,更遑论依着他本人的性子分析分析,只能对着一张帖子,差点要把纸上字迹都盯破。
官场之事,该问问萧云征的。
夏灵脑中忽然冒出这念头,但请柬上的花露芬芳,她不知为何又迟迟做不下决定。
连赵平都读得出这帖子非同一般,就是打着男女一事的主意前来相邀,夏灵何必拿去给萧云征瞧呢?
倒是不怕萧云征瞧了火冒三丈怒气冲天,夏灵悄悄地想,自己只怕萧云征站在黑夜暖灯里瞧了,就如同知道自己中举一般,淡然恭喜,说什么你若是喜欢便去,天赐良缘何必推却这般话,再扭头继续看他的案卷去。
想想就令人生气,火冒三丈怒气冲天的人差点就变成了夏灵。
上回就没试出个一二,这回还是别给他看的好。
她没什么亲近的官场前辈可以请教参考,左右纠结下还是按着请柬上写的时间地点,孤身前去。
还好是在青天白日,续春池畔,仰月楼上。
池畔酒楼热热闹闹的,丝弦格外喜人,竟不知是宴席还是相会。
夏灵拿着请柬,劳烦小厮通报。小厮很快将她引到高楼赏月亭中,对着那个倚栏杆的公子恭敬道:“夏姑娘到了。”
那人一袭月白长衫,看似朴素,绸缎却在日光之下泛出细密光泽,好似湖水波光粼粼。
他转身行礼,行动飘逸洒脱,自有书生风度:“在下顾松年。”
倒……比赵平说的好些。
面前这人算不上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却也清秀白净,好似弱竹亭亭,莲叶清圆,独有一番韵致。
夏灵慎之又慎,同那人尽过礼数,就开门见山地问起目的来。
果不其然,和她前些日子猜想的一样。
世人都说小姐求嫁是为攀高枝,可也不想这位顾公子为何眼高于顶,自然也是想寻个更好的。
夏灵比不上世家姑娘家族显赫,原本不会被这位顾公子放在眼中,然谁能料到公主婚宴丝兰刺客大闹,夏灵出手相救得圣上赏赐,算是出尽了风头,加之她殿试之上豢龙氏的身份,和当今圣上的性子……
顾公子,或者说他身后的廉亲王,也想将一份赌注押到夏灵的身上。
果如夏灵所判,他不过一个仰仗父辈的傀儡,廉亲王的喉舌。
夏灵在炎城长大就是炎城的女儿,和炎城里的姑娘一样,要喜欢好的,喜欢俊的,喜欢瞧得上的男子,而不是这等看似清风霁月实则懦弱卑微的蠕虫。
暖风熏熏,桃红柳绿,仰月楼送来的醉今朝搁置在桌上,夏灵却始终不肯饮下一口。
面前的顾公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自己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夏灵知道,这附近一定有一双廉亲王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记录下二人的一言一行。
实在令人作呕。
反正什么郭尚书廉亲王,哪个不晓得自己是萧云征门下,他们对付彼此还来不及,估摸也就是简单试探一回,还犯不着因为此事专程对付。
于是夏灵一拍大腿,状作惊讶道:“哎呀!我家炭火没熄!顾公子,失陪失陪。”
徒留那位顾公子迟疑:“这都四月底了,还烧炭火么?”
夏灵不烧炭火,她烧的心火。
接二连三的恼人事惹得她心烦意乱,她该把这些烦人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事说出来,和信任的人商量着该怎么继续往下走。
思来想去,能承担起这个艰巨责任的人只有萧云征。
夏灵原先的人生里并没有萧云征这等人物存在,她早就习惯了自己面对困境,自己想法子打破,自己孤身一人地往前走,不论脚下的路能不能看见光亮。
可萧云征偏偏平白无故闯了进来。夏灵难以招架,匆促逃离,但现今的脚下却是萧云征最如鱼得水的京城,他在这儿不需要应付山野炎城的贫苦,不会被夏灵的卜算术法为难,他单是站在溶溶月色朗朗星空下便好似胜券在握,于是她没法子的时候只会第一个想起,心中冒出的第一句话是:
“问问他吧。”
顾公子的目光很快被她抛在几里开外,夏灵绕到昭武侯府上去问却不见人,听侍卫挠挠脑袋回忆:“好像……是去莲山了吧。”
“莲山?”这地名听起来熟悉,萧云征一定和她提过。
“就是每年圣上要去祭祀祈福的地方。”侍卫道,“不过听说莲山圣洁,非得圣上允许方可上山祭拜,就连每年上山的时辰都是由钦天监算好的——诶,夏灵台,你们可算好时辰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严监正还没同她提过呢。
侍卫自己站着也有些无聊,偷偷开小差,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那兴许是你今年来得迟——侯爷。”
夏灵一听那侍卫小弟猛地噤声一脸严肃,就知道那双凤眼恐怕已经落在了自己头上。
小伍儿招待夏灵都快习以为常,一听见她手腕上那串叮铃作响的东西,就去厨娘那儿取了糕点端了香茶,样样都备齐夏灵的口味。
夏灵刚才在仰月楼上都没胃口多吃,如今见着酥饼点心,才猛觉腹中饥饿,还没顾上同萧云征寒暄问好,两块米糕就已下了肚。
“怎么,”萧云征看了她鼓起的腮帮子一眼,就撇过头去,耳垂上的兽牙在阳光下一摇一晃,他略微扬起的脸颊不知是不是在笑,“顾公子连饭菜也舍不得,倒让本侯的门生饿了肚子。”
夏灵一口饼差点呛进嗓子眼,接连咳嗽几声,猛灌下一大口香茶,才慢吞吞道:“侯爷……知道呀。”
“京中大小事,还瞒不过本侯的眼睛。”萧云征好似一脸嫌弃地望过来,嘴上却吩咐小伍儿叫厨房备下夏姑娘的饭菜,免得连昭武侯也待客不周。
不对呀,夏灵记得萧云征前几天还不这样呢,又是给自己令牌又是送上软刀,夏灵都要以为他对自己多少有几分好感了,怎么今日忽然变得怪里怪气,好像谁专程惹了他一般。
那个人是谁?总不会是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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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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