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去，空气里还留有泥土的气息。
在房间里躺了好些天，怀曼觉着有些闷，就想出去走走，安王妃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不过因着前些天下大雨下山的路断了，她这两天忙着找寺中的僧人帮忙修路，就让青阳陪她去。
葱郁的林间，少女披着一件红斗篷沿着青石板路走着，清晨的微风扬起她鬓角的碎发，白皙的小脸依稀还能看出几分病容。
远远的看到路边开着几株野花，少女眉眼一弯，提着裙边就跑了过去，然而前两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滑，她脚下没注意一个打滑，青阳皱了皱眉，一个闪身上前扶住她，待她勉强站稳，他收回手就退到了一侧。
怀曼不好意思的和他说了声谢谢，随后蹲在路边小心摘下几朵，一脸欢喜地拿给他看。
“青阳，你看这花真漂亮。”
青阳没接话，怀曼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也不期待他能有所回应，她捧着花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
“之前我都听我婶婶说了，那天晚上是你冒着大雨下山去给我请的大夫，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好起来。”她偏过头微仰着头看着他，笑容里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真的很谢谢你。”
青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坚毅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就在怀曼以为他还是不会理她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薄唇轻启。
“我只是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怀曼抿着唇笑了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知道。”
寺中的僧人这会儿都在大殿诵经，树林里就他们两个人，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作响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没多一会儿，成群结队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在他们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振翅而过，看着好不壮观。
“我记得书上记载说，以前京都有一个奇人，他叫‘百鸟张’，听说他能召百鸟，而且还能模仿各种飞禽走兽的声音，简直以假乱真。”怀曼道。
青阳脚下微微一顿，这才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百鸟张？”
怀曼轻轻点点头，“不过据说他十五年前突然就消失了，如今没人知道他到底在何处。”她望着不远处越飞越远的鸟儿，“今天这些鸟儿忽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因为那人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怀曼忽然想见见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她叫着青阳，提上裙边就跟了上去。
密林深处，小和尚坐在树下。
看着成群结队的鸟儿围绕着他鸣叫盘旋着，他乐得怎么也合不拢嘴。
他总算学会召百鸟了。
“慧真？”
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小和尚下意识地一转头，当他看到来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姐姐。”
怀曼盯着他周围的鸟儿瞧着，慧真暗道一声不好，三两下把这些鸟儿驱散开来，这才上前道。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怀曼道，“我觉着房间里有些闷，就来这里走走，这些鸟儿都是你召来的？”
慧真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到底还是点了头。
“你是跟谁学的？”怀曼问。
他现在不过八岁，肯定不是百鸟张，可是他又会召百鸟，那么只能是跟百鸟张学的。
慧真拧着眉毛，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他打小在寺中长大，师父教授给他的就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现在面对她的询问，他自然不能撒谎，可是他之前又答应师兄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在他纠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的时候，哑僧寻来了树林。
他先双手合十朝二人作了一个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接着他又对着小和尚一阵比划，小和尚这才转过头看着怀曼道。
“姐姐，我有事得先回去了。”
怀曼看出了他的为难，这会儿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待他们走远，她这才转过头看着青阳问。
“青阳，你说慧真的召百鸟会是跟谁学的？”
青阳没应声，只是一直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准确的说是盯着哑僧。
怀曼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问。
“对了，青阳，你之前为什么要对慧明师傅送来的药试毒？”
这些天下来，她觉得慧明师傅虽然人看着怪了点，可是他们非亲非故的，他也不至于伤害她，她怎么也想不通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对他送来的药试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青阳面无表情地撂下这么一句，径自越过她就往回走。
想起这些日子哑僧日日为她熬制汤药，前两日还把他从山上挖来的野山参炖汤给她吃了，怀曼怎么也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我觉着他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她跟上去努力为他辩白着，“也许他就是热心肠，人们不都说，出家人有着一幅菩萨心肠。”
不远处，安王府的护卫一路寻了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
怀曼轻摇着头说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王妃刚刚看到了树林这边的怪象，担心您出什么事，特意让我们来寻您。”护卫说。
安王妃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看到怀曼平安回来了，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暗暗琢磨着得赶紧找人把路修好，早日离开这里。
只是临近清明，三天两头下雨，明明几天就能修好的路，半个月过去了都没能修好。
每每想到怀昭在家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愁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几天下来整个人看着憔悴了好多，怀曼知道她在担心家里的堂兄，偏偏自己现在又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多宽慰她一些。
这天，小和尚来给她送药。
看着他就要离开，怀曼忙叫住他，等到打发了房里的丫环，这才对他道。
“慧真，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慧真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懵懂。
“姐姐，我能帮你什么？”
怀曼拉着他在桌边坐下，“你既然会召百鸟，应该也会和鸟儿对话对吧？”
慧真点头如捣蒜。
“嗯嗯。”
怀曼又问，“那你能不能让鸟儿帮我送封信？”
慧真欣然应下。
“好啊。”
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想到了，接着又说。
“不过姐姐，我会和鸟儿说话的事，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怀曼点头承诺道。
“这是自然。”
随后怀曼就去隔壁找了安王妃，不过因为答应了慧真要保密，她没说是让鸟儿送信，只说寺中有只信鸽，可以帮忙送信。
安王妃一听，再也顾不得耽搁，当即就写了封信让她帮忙送出去。
这天晚上，她就收到了安王的回信。
他在信中说家里一切都好，怀昭最近的情况也在慢慢变好，让她不必担心。
他还问了他们这边的情况，前些日子这边下大雨，他担心他们出事，特意派人来云台寺接他们回去，碍于山下的路断了，所以一直上不了山，再加上最近又一直下雨，只能等过些日子天晴了，他再派人过来。
安王妃见此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
随着清明愈渐临近，山里又开始下起了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清明的缘故，安王妃最近总有些心绪不宁。
这天晚上，她还梦到了青黛姐姐。
那时候她和王爷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因为她是孤儿，没有人送她出嫁，她便把她收作了义妹，不仅亲自送她出嫁，还给她准备了丰富的嫁妆。
她心头感激万分，当即就跪下来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青黛姐姐，你的大恩大德玉珍今生无以为报，我只愿来世做牛做马，回报你今日的万千恩情。”
女人急忙把她扶起来。
“你我如今已经是姐妹，说什么报答不报答？以后你只要和老八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现在她是和王爷过得很幸福，她却早已经不在了。
可能是刚刚的梦勾起了悲伤的往事，安王妃一时间也没了睡意，穿好衣裳就出了门。
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她就来到了前院。
经过偏殿的时候发现里面还亮着，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寺中的僧人都差不多休息了，她心里暗自奇怪是谁在里面，走近一看却见是哑僧在焚香祭拜牌位。
估摸着应该是快到清明了，他在祭拜家里的亲人，安王妃担心打扰到他正准备悄悄离开，忽然只见他屈膝往蒲团上一跪，供桌上的烛火映照着他面前的一排排牌位，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乱间不小心碰到了轻掩着的门板，瞬间就惊动了里面的人，那人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疾步朝门口走了过来。
安王妃生怕被发现，急急忙忙就跑开了。
因为太慌张，不小心扭到了脚，不过此刻她完全顾不上，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后院。
在她身后，大殿的门开了。
哑僧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随后就关上了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悄然落在了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因而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那双幽深的眸子，只见他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随后探着身子小心向里面望去，却见哑僧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然后依次点燃了牌位前的香炉，在他侧身的瞬间，供桌正中供奉着的两块牌位赫然落入他的眼帘。
【东明 天子 怀启】
【东明 皇后 柳青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