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曼从安王妃房间里出来，就去了后厨，只是神色间似有些若有所思。
她知道刚刚婶婶是故意支开她，只是她不太明白，她和慧明师傅都不怎么熟，平日里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忽然就要见他，而且还要避着所有人。
“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和尚正在炉子边帮着哑僧看着火，忽然看到她来了，一脸欢喜地就迎了上去。
怀曼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四下看了看。
“姨娘还没吃早饭，我来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小和尚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师兄记着王妃娘娘今天没有吃早饭，所以一直给她留着呢，就在锅里热着。”
他个头有些小，只能刚刚够到灶台，看他伸着胳膊想要去端锅里冒着热气的饭菜，怀曼担心他烫着，赶忙把他拉过来，然后让丫环过去端。
因着寺中忌荤腥，哑僧做的饭菜都是些素斋，不过因着他手艺好，味道倒也还算不错。
怀曼让丫环先把饭菜给安王妃送回去，她留在这边和小和尚玩会儿，看着丫环走了以后，怀曼挨着小和尚在炉子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慧真，你可知慧明师傅的嗓子是怎么伤的？”
小和尚一愣，当即就摇起了头。
“我师兄的嗓子没受伤。”
怀曼一脸奇怪地眨眨眼。
“若是慧明师傅的嗓子没问题，他为何不能正常言语？”
炉子上的药已经熬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腾腾的热气从药罐里冒出来，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小和尚耷拉着脑袋，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
“我师兄是因为被人割掉了舌头，所以现在才不能说话的。”
怀曼陡然一个激灵，脸色都跟着白了白。
“被人割掉了舌头？”
小和尚闷闷地点点头，“我听其他师兄说慧明师兄是师父从山里捡回来的，当时他受了可重的伤，就连舌头都让人给割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师兄以前可厉害了，他会召百鸟，还会和动物说话，就连我的召百鸟都是他教我的……”
怀曼诧异，“召百鸟是慧明师傅教你的？”
小和尚惊觉自己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一脸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光头，只能点头承认。
“是师兄教我的，不过他不让我把这事告诉别人，姐姐，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估摸着他应该是怕仇家找上门来，才刻意让慧真帮着隐瞒这些事，怀曼当即点头应下。
“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慧真，你知道是谁伤的你师兄吗？”
小和尚摇头说不知道。
“我只是听师父说好像是京都城里的大人物，我们谁也得罪不起。”
想到百鸟张那样一个奇人，就这么被人割了舌头，怀曼心头实在是惋惜，不过同时也越发疑惑，他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居然如此残忍地割了他的舌头。
“师兄。”
忽然听到小和尚这么一声，怀曼这才发现哑僧已经回来了。
可能是刚刚知道了他就是百鸟张，又知道了他悲惨的过去，怀曼这会儿面对他的时候，尽管极力想要表现的自然一些，不过神色间不自觉就带上了些许同情。
“慧明师傅。”
哑僧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过去瞧了瞧炉子上的药，看着差不多熬好了，他这才盛出来端给她。
怀曼和他道了声谢，接过来就小口小口地喝着，只是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每次喝起来都是一种煎熬，奈何现在在这深山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喝着，等到一碗药入了腹，她只觉得呼吸都是苦的。
哑僧见此回房拿给她一串糖葫芦，怀曼眼前顿时一亮，赶忙接了过来。
“慧明师傅，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那次青阳到街上给她买了糖葫芦以后，她就喜欢上了这个酸酸甜甜的果子，每次吃药的时候都会吃一串这个，就连以往最爱吃的蜜饯都不怎么吃了。
慧明抬手和她比划着。
【我前两天进山里采药，发现山里有颗山楂树，而且结了不少果子，就摘了一些回来，做成了糖葫芦。】
“师兄，你做了糖葫芦怎么都不告诉我？”小和尚看得眼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眼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他讨要着，“我也要吃。”
哑僧板着脸把他拉开。
【你又没生病，吃什么糖葫芦？】
小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撒起了泼。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糖葫芦，你要是不给我，我今天就不起来。”
怀曼适时开口道。
“慧真，这么多姐姐一个人吃不了，要不然你过来和姐姐一起吃？”
“还是姐姐对我最好。”
小和尚歪着头看着哑僧哼了一声，一骨碌儿从地上爬起来，乐呵呵地就朝她跑了过去，哑僧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溜回来，似是妥协般地道。
【我去给你拿，你别和小姐抢。】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哑僧把糖葫芦拿给他，小和尚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开开心心地吃着，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师兄，你改天能不能多做点糖葫芦？”
哑僧看着要到午饭时间了，这会儿也顾不上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
小和尚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我想以后每天都吃一串……不对，是三串糖葫芦，早上一串、下午一串、晚上再吃一串。”
怀曼笑道，“那你还吃不吃饭了？”
“只要有糖葫芦吃，不吃饭也没有关系，这样还可以为寺里省些粮食，师父和师伯师叔还有师兄们，也就能多吃一些。”小和尚道。
怀曼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就连正在灶台边烧着火的哑僧脸上也有了些浅淡的笑容。
……
清明节这日，云台寺要举行盛大的佛事法会，供奉香花烛炬，为世人祈福。
一大早，方丈便领着寺中的僧人聚在了祭坛边。
阳光斜照在寺庙的金顶上，清香缭绕、梵音入耳，庄重而又神圣。
安王妃因为前两日扭到了脚，今日仍在房间里卧床修养，怀曼闲着没事就想着去庙门口帮着哑僧和小和尚，给来寺中祈福的香客发放寒食。
前些日子因为下山的路断了，山下的香客都没办法上山来烧香，好不容易等到寺中的僧人把路修好了，再加上今天又遇上清明节，他们一早便拖家带口地赶到寺中祈福还愿，不过他们今日都没有到立着佛祖金像的大殿，而是去了偏殿的佛堂。
怀曼心头觉得有些奇怪，便和身边的哑僧问了问。
“慧明师傅，他们不是来祈福还愿的吗？为什么都不去大殿拜佛祖呢？”
慧明循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还不等他开口，一边等着领寒食的香客却过来插起了话。
“今天不是清明吗，我们大家都是来给先皇先皇后烧香的。”
怀曼怔了一下，神色间难掩疑惑。
“先皇先皇后？他们不是葬在西山的皇陵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笑道，“我们当然知道陛下和娘娘葬在皇陵，不过云台寺供奉着他们的灵牌，我们平日里逢年过节都会过来给他们烧柱香，祈求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说到这里，那人忽然悲从中来，低头抹起了眼泪，“还记得早年陛下和娘娘在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大富大贵，至少不愁吃不愁穿，哪像如今，家里的田地都被衙门的县令给强占了去，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怀曼这才上下打量着那人，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形容枯槁、头发花白，看起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想来确实是过得不怎么好。
“县令为什么要占你家的田地？他要种地吗？”
不怪她会这么问，打小她在深宫里长大，对于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了解，唯一的那点了解，也都是从书上看到的，可是他们说的这些，书上都没有写。
那人恨恨地道。
“他一个当官的会种什么地？他就是看我们家的田地风水好，想占过去建大宅子。”
可能是她的遭遇勾起了自家的伤心事，人群里又有人插起了话。
“还不止呢，我听说他还纳了十几房妻妾，可怜我那女儿，前些日子也被他给强掳了去。”
“我女儿也是，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
怀曼听着他们凄惨的遭遇，紧拧着眉毛，巴掌大的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就没有人能管管他吗？”
众人偏过头看着面前的寺庙，似是自嘲般地道。
“要真有人管，我们何至于到这里？”
看着时辰不早了，大家也就没有在门口多待，领了寒食就进了寺庙。
怀曼看着他们进了偏殿，跪在蒲团上对着灵牌重重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在念着些什么，神情诚恳而又虔诚，她忽然就有些好奇先皇和先皇后到底是怎样的人，居然离开这么多年还能赢得老百姓的爱戴，她抬步跟过去想要找人仔细问问，却见供桌上摆放着两块灵牌，目光掠过上面刻着的名字，她的目光倏然顿了一下。
柳青黛？她记得她姨娘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怀曼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抱着这个猜测，她当即就去找了安王妃，没成想到了之后却被丫环拦在了门外。
“小姐，王妃这会儿还在休息，要不然您晚点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