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宵节，不禁夜。
纵使已经是深夜，街头巷尾仍聚集着出来游乐的人，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怀曼打小生活在宫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宫外的世界。
天上圆月高悬、地上彩灯竞放，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高声吆喝的小摊贩、带着自家孩子赏花灯的年轻夫妻、猜灯谜的公子小姐，笑语欢歌、好不热闹。
“小姐，买个面具吧。”
经过一个卖傩面具的小摊贩，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她过去。
怀曼觉得有些新奇，便抱着包袱过去瞧了瞧。
小摊上摆放着很多傩面具，简洁明快的刀法、柔美流畅的线条，表情丰富、性格鲜明，有勇武的开山、凶悍的钟馗，还有慈祥温厚的傩公傩娘。
这些怀曼以前只在书上看见过。
现在手里拿着这些傩面具，她觉得比书上画得还要好看。
怀曼拿着买来的傩娘面具，一边走一边拿在手里把玩着，时而捏着面具往脸上戴，青涩稚嫩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
少女玩得太兴起，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经过，一直到撞上那人身下的轮椅，手里的面具跟着掉落在地，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纪。
气质温润、面容俊朗，只是身形看着有些羸弱。
不知为何，怀曼看着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微妙感。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
随行伺候的小厮一边怒斥着一边不忘关心自家主子的情况。
那人说了一句没事，微微弯下腰就要去捡脚边的面具，不过因为他坐在轮椅上，下身不能移动，他只能伸长手臂，只是面具掉的有些远，他有些够不到，小厮见状适时弯腰帮着捡起来，男人接过来，温润的脸上始终带着平易近人的笑。
“小姑娘，这可是你的面具？”
怀曼点头说是，想到自己刚刚冲撞到了他，她连忙颔首和他道歉。
“公子，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冒失，这才冲撞到了您。”
看他坐着轮椅，想来应该是腿脚不太方便，得亏现在他没事，若是他的轮椅被她给撞翻了，她怕是难辞其咎。
“无碍。”
男人微微一笑，就着衣袖把面具上的泥土拂去，接着才递还给她。
“你的面具很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怀曼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拿着一张面具，不过不是慈祥温厚的傩娘，而是雷公脸的孙大圣。
她刚刚在面具摊看到有大人给自家小孩买。
“主子，夜里凉，我们该回去了。”
天色渐晚，现在又刮起了风，小厮小声在男人耳边提醒说，男人说了句知道了，偏过头和怀曼告辞。
“夜黑风高，姑娘孤身一人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怀曼轻弯了一下唇，“多谢公子。”
小厮推着男人越过她，不多一会儿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里。
想着自己还有正事，怀曼也就没有在这里多做耽搁，她抱着包袱离开集市，就来到了城门口。
因着她是第一次出宫，不知道城门的位置，途中她走错了好几次路，后来在一个好心老伯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今晚虽然是不禁夜，不过也只是坊市门昼夜开放，城门一入夜就关了，这会儿除了城门口当值的官差，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怀曼站在路边四下不停地张望着。
那人是还没来吗？还是她来晚了，他已经走了？那她一个人该怎么去江南找哥哥？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去看热闹了。
可能是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里交织着，怀曼一个没忍住，蹲在路边就哭了起来。
不远处当值的官兵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
有人过来，上来就是一番盘问。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四处晃悠，有何目的？赶紧如实交代！”
怀曼这会儿正伤心着，只是埋着头哭，也不说话。
“本大人问你说，你说还是不说？”
官兵厉斥一声，伸手就要拔刀，注意到她怀中包袱里好像有什么在发着光，他一把扯过来。
“你拿的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她的包袱，看着眼前绣满夜明珠的衣裳，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包袱忽然被抢走，怀曼一时间也顾不上哭了，急急站起身，就要把包袱抢回来。
刚刚她一直蹲在角落里，官兵没看清她的长相，这会儿她这么一站起来，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袄，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澄澈的眸子红红的，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你的？我看是你偷的！”
官兵信誓旦旦地说着，顺手就把包袱塞进了自己怀里，面上还不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你现在就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怀曼忙解释道，“我没有偷东西，那件衣裳是我自己的。”
官兵充耳不闻，伸手就去扯她，趁着她不注意，他的手就往她的腰上摸了过去，只是还没有碰到她，忽觉手背上一阵剧痛，他瞬间痛得大呼出声。
“特么谁在暗中暗算我？若是不想死，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来！不然本大爷我绝对饶不了你！”
夜里凉，其他官兵正坐在城墙根下喝着酒，听到这边的动静，没好气的催促道。
“老李，你干嘛呢？赶紧的，你再不过来，这酒我们可就喝光了！”
被叫老李的那个男人紧捂着自己的手，灯笼暗黄的亮光落在他身上，依稀还能看见他的手上满是鲜血，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地上流。
而他就好像毫无所觉一般，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屋顶。
借着头顶的月色，隐约能看到上面站着一个人影，一阵冷风吹过，那道黑影就没了踪影，耳边随之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心头直发慌。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地上的影子也慢慢开始拉长，没多一会儿，一道黑影缓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
尽管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透过那双如猎鹰一般漆黑的眸子，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腾腾杀气，手里持着的那柄龙泉宝剑，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一道道冰冷的幽光，似乎随时都会大开杀戒。
“青……青阳公子。”
认出来人是谁，老李吓得双腿一阵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公子，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都是小的该死，求您大人有大量，饶小的这一次……”
青阳公子，江湖上的头号杀手。
他面戴一张金色面具、手持一柄龙泉宝剑，所到之处，人人望而生畏。
听说他杀人于无形。
曾经有传言说他深夜潜入一位朝廷官员的府中，屠杀了府中上下数百口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皇上曾经派出数百内卫想要把他捉拿归案，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得手。
男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手里的龙泉宝剑已经出了鞘。
官兵整个人抑制不住地一阵发抖，几乎连跪都快要跪不稳，略显黝黑的脸上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就连身上的官服都给打湿了。
“公子，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就饶小的一命，求求你了……”
迟迟不见老李过来，其他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个个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因为男人背对着他们，他们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只是看到老李正在和人下跪，他们拔刀就要动手。
“你是什么人？”
男人微微一个侧身，当看清他脸上的金色面具，众人吓得一个激灵，只听“砰”的一声，他们手里的刀就掉落下了地上。
“青……青阳公子？”
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众人低声下气地道。
“都是小的该死，冲撞到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小的计较。”
男人金色面具下始终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看着他已经到了老李跟前，龙泉剑也握到了手里，怀曼适时上前拦住他，小声拜托说。
“你……你能不能别杀他？”
男人垂眸淡淡地瞥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不见丝毫起伏。
怀曼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再劝说些什么，只听“哗啦”一声，他手里的剑回了鞘。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老李一阵感激涕零，连连给他磕了好几个头，转过头又和怀曼好一阵道谢。
怀曼虽然帮他求了情，可是她可没有忘记他刚刚抢她包袱，还污蔑她偷东西的事，所以这会儿自然给不了他好脸色。
“你把我的包袱还我。”
老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明显有些舍不得，可是碍于男人还在跟前，他只能把包袱还给她。
怀曼紧紧抱在怀里，似乎生怕他又给抢去，最后她还不忘再替自己解释一句。
“这衣裳是我自己的，不是我偷的。”
“刚刚是我误会了，还请小姐万莫怪罪。”
老李点头哈腰地一个劲儿地和她道着歉，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气势。
事情都说清楚了，怀曼也就没有多留，她回头看着身后的男人说。
“青阳，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