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出鞘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市倒比白日里更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边酒馆人声鼎沸。倚门揽客的胡姬妩媚大胆,穿着清凉,笑得招摇,每每见王戬走过,频频对他招手,“戬郎,进来喝酒呀!”

王戬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穆娘子,改天来捧你的场。”“小铁花今天的衣裳真好看,我还有要事,再会再会。”“温娘的酒好香,下次一定来尝尝。”

刘婉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样的场景刘婉还是第一次见。胡人南下,也把他们的风俗带到了中原。他们夜里喜欢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唱歌跳舞,所以夜里城中格外热闹直到子时方才宵禁;他们喜欢吃牛羊肉,改变了中原人的饮食习惯以致北地多养牛羊;汉人喜欢柔弱谦卑的女娘,可胡人女娘热情开朗,越是个性鲜明越讨人喜欢。

这是刘婉最欣赏的胡人风俗,女娘可以当家作主。她们打扮妩媚不会被人指责伤风败俗;她们行走出入自由而非拘于后院;她们还可以像儿郎一样自行谋生独当一面。如她这般掏出令牌亮明身份,也不会有人质疑,‘你一个小女娘如何能做密使’。

她被满街的酒香,欢声笑语所感染,置身于这样的热闹之中,突然觉得没那么拘谨紧张了。她心想,为何汉人的儿郎不能容许女娘比他们厉害,瞧瞧胡人儿郎多么大度。

魏国施行胡汉同治,胡汉风俗交融,或许有一天,受胡人风俗的影响,中原大地上,女娘也可以出仕做官,上阵杀敌,像儿郎一样顶天立地行走于世间。

王戬带刘婉回到城南宅院。宅院不大,仆婢已被王戬遣散,只余下十来个保护他的部曲。王戬在后院的居处,坐北朝南三间屋子,中间厅堂,左边卧房,右边书房。

部曲们早已备齐兵甲,在王戬的屋外严正以待。首领是名颊生虬髯的中年人,见了王戬,恭敬地上前跟王戬交代了诸般安排。

王戬又向他们引荐刘婉,“这位刘娘子是来接应我之人,今晚将留在这里助大家一臂之力。”

梁首领扫了眼刘婉,见她虽是小小女娘,却有种异于同龄人的非凡气质,格外客气地道,“有劳刘娘子!”

刘婉点点头,“梁首领客气!”

接着,王戬便领着刘婉走进自己的卧房,安排刘婉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他自己则在地上铺了一张竹席。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这样与一位年轻郎君共处一室,刘婉多少有些不自在。看出刘婉还有些犹疑,王戬忙道,“你放心,你我同居一室的事不会外传。”

刘婉便不再多言,抱着刀和衣躺下。

与连日来的风餐露宿相比,这床睡着很舒适,可刘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睁开眼偷偷打量黑暗中的王戬,王戬似乎已熟睡,听他气息起伏可知,他真的是一点功夫也没有。

一个文弱书生为何被人追杀?她连缘由都不知晓就躺在这里替人挡刀,活像个冤大头,比被骗了五十钱还冤。或许是她直觉此人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想逞能行侠仗义一番?

可自己这么做到底是行侠仗义,还是被人利用?刘婉越想越烦躁,但她感觉自一进到洛阳城,似乎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步一步地拖进某个深坑,可为何偏偏是她?于是她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不能陷在里面,天亮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走人。

刘婉胡思乱想了一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轻浅的意识突然警醒。她瞬间从床上坐直了起来,多年的习武功底让她察觉到,外间的不速之客不止一人,至少有三十来人从屋子前方围拢过来,且个个身手不凡。

怎会有这么多人来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刘婉始料不及,不免生出一丝紧张,她的心突突狂跳,右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柄,走到窗口轻轻地叩了叩窗棂。

守在门外的人似乎也嗅到危险的气息。一人突然大声道。“醒醒,醒醒,该换你值守了。老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你还睡!”

此话一出,廊下睡着的人都被吵醒,此起彼伏地抱怨。“能不能小声点,吵死了。”

话音一落,前方飞羽破空之声呼啸而至,寒铁的气息从前方压迫而来。刘婉心种一紧,飞身上前,一把拽起王戬滚到一只柜子旁。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哧地一声插入王戬刚才睡过的席垫上。紧接着门窗上传来一阵哆哆哆的响声。刘婉耳朵一动,知道部曲门都有准备竹盾,否则顷刻间便要被射成刺猬。

想到这里,刘婉怫然色变,“这些刺客怎么会有弩箭?”

刀枪剑戟,寻常人有并不稀奇。可弓*弩箭矢是兵械,非朝廷准许不可私藏,否则就是欺君造反的重罪。

王戬听了刘婉的质问,一脸无辜,“这些人确实并非官府中人,是出自一个江湖门派,我也没料到他们会有弩箭。”

羽箭一停,刺客便自院外飞入,短暂的兵刃相击声,便听得惨叫声迭起。借着月光,刘婉看见鲜血溅上了窗扉。她打开柜门将王戬塞了进去,朝他留下一个‘我待会儿再找你算账’的表情,提刀便冲出了门。

一到外面,刘婉才信王戬所言非虚。这三十来人的刺客,人人一身夜行黑衣,带着头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她不信光明磊落之人会做这副打扮。而一眼扫过去,廊下已死了的三人均是王戬的部曲。

黑衣人手中持剑,看手法都是狠辣的杀招,眼看几个部曲不敌,各自都有性命之忧。梁首领挡在门前以一敌五,正苦苦支撑,霎时间五把剑从上下左右前五个方向直逼梁首领。

眼见梁首领危矣,刘婉长刀一掀,挑开挥向梁首领的一剑,脚下移动转入其中,手中刀光起伏,仿佛剁肉泥一般,手起刀落,刀刀砍在那五人的手腕上。五个黑衣人连手带剑应声掉落,捧着切口齐整鲜血淋淋的手腕嗷嗷直叫。

“克虏刀法!”好几人同时惊呼出口。

刘婉却不知他们喊得‘克虏刀法’是什么意思,她握着龙雀也不由得心惊,好锋利的刀!连骨带肉毫不费力地一刀切了。

刚才情急之中,刘婉不及多想,一瞬间挑完五个人,才骤然想起华师父的话,刀法熟练后的下一个境界,便是要‘快、准、狠’!以她当前的水平确实还差些火候,但刚才那一刀确实够快够准够狠,应是情急之中的超常发挥再配上这把龙雀,利刃和刀法相辅相成,瞬间威力倍增!

她这一次挑翻五人的壮举立即引来七八个黑衣人的围攻,这一下不比先前那五人,这七八把剑如密雨般急急落下,刘婉腾挪闪转应接不暇。一圈下来,刘婉看准时机,一刀劈下,围攻的黑衣人一分为二散了开。

趁着这一刹那的空挡,刘婉随即长刀一旋倒插入斜后方一人腹中,拔刀回身顺势削掉旁边一人右臂,接着脚下移步横刀一抹,三人脖颈一凉倒地不起。随后,她连番劈、剁、搂、挑、片、砍、削、抹,龙雀游走无声,来去自如,如分猪切肉般将其余几人一一解决。

不消一会儿,围攻的黑衣人就损失了一半。情势逆转,梁首领等人信心大增越战越勇。黑衣人的首领本站在后方观战,见此情形,眯着眼看了眼刘婉手上的刀,纵身上前一剑刺向刘婉。

刘婉长刀一挑,轻巧地弹开了对方这一剑。黑衣人首领一怔,好似有些惊讶。接着,他又连出几剑,剑法飘忽隐晦,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刘婉凝神应对,手中的刀忙不迭地应付。

相比之前的那些小喽啰,这黑衣首领的剑似乎更有章法,但这剑法又跟这帮人的行事一样,带着几丝猥琐,刘婉脑中浮现出一个词‘月下小偷’,像隐于夜里的小偷一般,在一阵飘忽不定的走位中时不时地偷偷出两招。

刘婉手忙脚乱地应付了一番这种偷偷摸摸的剑招后,见他手腕横摆欲挥向她肋下,不待他蓄势,忙迅速挥刀一击。那人剑锋一偏,又顺势斜剑向上,刘婉不知他又要偷袭何处,只一刀又劈过去,将他的剑招半路截断。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比他快,比他准,只待他欲出招便抢先一步打断,那‘小偷’一般的剑招便无处下手。

黑衣首领退后一步,看向刘婉手中的刀,“原来是‘龙雀’!有意思!”

言罢,黑衣首领突然一声长啸,好似在发出某种指令。刘婉身边霎时间又涌来七人将她围住。那黑衣人首领一个纵身绕开众人,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而此时,梁首领等七人又各被一黑衣人拖住。

围攻的七人死死地缠斗,刘婉摆脱不得。她心中一急,长臂一展,挥刀划出一只刀花,使出杀猪刀法的大招‘大卸八块’。一阵罡风炸开,那围攻的七人,顿时人仰马翻,鲜血飞溅。刘婉也是一愣,她这一刀使出来虽较师父华朗当日那一刀差了好些火候,情急之下更没什么准头,只伤了那七人,但竟能掀起一股罡风。

刘婉来不及多做感慨,身形一晃趁乱突出重围,追进了房间,一刀直刺追向还在找人的黑衣人首领。黑衣人首领忙回身挥剑欲挡开刘婉的刀,刘婉突然手腕一翻急转刀锋,斜向下抹。那黑衣首领手中的剑已来不及回救,腹部一凉,挨了一刀。

黑衣首领身受重伤不敢恋战,随即跳出窗外。又是一声长啸,招呼黑衣人们退走,纷纷飞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长夜未央,四下里再度归于宁静。一番激烈的厮杀后,只余浓烈的血腥味和满地狼藉。王戬走了出来,帮着给坐在廊下的部曲们裹伤。

刘婉毫发无伤,盘腿坐在廊下,一手柱着龙雀怔仲发呆。从前在襄阳与人比武都是点到为止,从未真正地近身搏杀。身临危机关头,她只是心无旁骛地对战,此时平静下来,脑子里盘旋着刚才的每一刀,龙雀的锋利和刀法的威力,她都有了惊心动魄的体悟,而她竟凭借二者一次杀了这么多人!

梁首领浑身是血,右臂被结结实实地包扎了一圈,上前跟王戬商量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梁首领,“王郎君,这些刺客胆子太大了,居然私藏弩箭,要不去报官?”

王戬,“算了,就算告知官府,他们也管不了。若是我被刺杀的消息传出去,只会给义父徒增麻烦。尸体我们自己处理,至于‘弩箭’之事,你及时告知义父便行。你手下折损的三人,记得好好抚恤他们的家小。”

梁首领,“诺!”随后他话锋一转,“此番真是多亏了刘娘子!”

王戬侧过身去,见刘婉坐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上前道,“今晚真是多亏有你!”

刘婉站起来,刚想开口。就听梁首领激动地道,“刘娘子可是华大侠的传人?这套‘克虏刀法’,小人已十多年不曾见过了。”

刘婉一头雾水,“克虏刀法?”

梁首领,“二十年前华朗华大侠以一手绝世无双的‘克虏刀法’威震江湖,后来他在江湖上消失,连同刀法也失传了。习武之人都觉得可惜,没想到今日能有幸再见,小人绝不会看错,刘娘子今夜所使的正是‘克虏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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