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借刀杀人

王戬追了刘婉几步,他知道他追不上,于是停了下来,看着刘婉决绝的背影,王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比十六年前在淮水北岸被全家抛弃还痛苦。然而,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那几捆卷轴必须要处理掉,于是他断然转身往回走。

张贵妃和张嫣正在上林苑中一边走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着什么,王戬阴沉着脸,一身寒气地走上前,“我就不该对你心存幻想,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十六年来我就该看清楚,这次是我大意,下会不会再心慈手软了。”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转身便走掉了。

张嫣有些后怕,“姑母,会不会把旭郎惹急了呀?”

张贵妃,“他如今在建康城除了能依靠我们还能有谁,他该明白,就凭他自己掀不起什么风浪。”

张嫣放下心来,依旧心花怒放,不忘继续留在张贵妃寝宫,使劲地讨好贵妃姑母,毕竟将来还要靠姑母给她撑腰呢。

只是张嫣没想到,乐极生悲,她的得意还没超过一天,灾祸便接踵而至。

姑侄两人第二日正在寝宫中说笑,就有梁帝身边的内侍罗公公带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涌入张贵妃的寝宫,二话不说将整座寝宫围了起来。

张贵妃刚想发作,罗公公就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朝堂上有人举报,说张府的女郎张嫣里通敌国,证据确凿,这证据就在娘娘寝宫,圣上命奴才过来搜查。”

张贵妃怒斥,“你们胆敢在本宫这里造次!”

罗公公,“娘娘,这可是圣上的旨意。”

张贵妃略感不妙,但阻拦不得。罗公公一个眼神,众宫人立马冲进宫内各大殿,三下五除二便搜出那几捆卷轴来。

罗公公看向张贵妃,“娘娘,得罪了!”有两位健壮的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押住张嫣。

张嫣心中开始害怕,忙向张贵妃求救,“姑母!”

张贵妃正欲开口,罗公公又道,“娘娘,圣上也请娘娘一同去。”

张贵妃对张嫣道,“嫣儿别急,待会儿有什么事,本宫自会向圣上解释。”张贵妃虽然心中在打鼓,但并不认为此事能有多严重,待会儿见了梁帝,撒个娇卖个痴,再吹吹耳边风,最后当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姑侄二人被带往了太极殿,太极殿可是前朝议事的地方,二人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神,张贵妃开始惴惴不安。一踏进大殿,便见梁帝面沉如水高坐上方,张鹤跪伏在地,而另一边站着大皇子和御史中丞黄博。

张嫣见状两眼一黑,张贵妃也跟着害怕起来,那御史中丞黄博负纠察百官之责,向来中立正直,为人耿介,若是他发难,也不好往薛张二族派系斗争互相倾轧上引。

姑侄二人跪到张鹤身边向梁帝行礼,梁帝并未让她们起身。罗公公将从张贵妃寝宫中搜出的卷轴呈给梁帝,梁帝看了眼其中一卷愤怒地扔在了张贵妃、张鹤和张嫣三人脚下,怒不可遏地指着姑侄二人,“你们...干的好事...”

梁帝沉着脸吩咐罗公公把这卷轴给大皇子和黄大人看,“你二人说吧。”

皇甫昌接过卷轴看完便先开口,“昨日儿臣接到斥候来报,说发现了建康城中魏军安插细作的据点,其中一位细作在十日前曾与张鹤府上的女郎张嫣见过面,并交给她一些伪造的证据,妄图通过张嫣污蔑襄阳军统帅刘固,意图让襄阳内乱,魏军好趁虚而入。”

皇甫昌,“此事事关重大,又事涉中书监张大人的女儿,儿臣不敢擅专,便将此事呈报给了黄大人,请黄大人协助调查。黄大人为人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黄大人,“大皇子殿下调查此案时,微臣全程跟着,连审讯细作时微臣也在场。那些细作说,自梁国成立北府军,梁国君臣上下齐心,江淮沿岸防线牢不可破。魏军兵临襄阳城下,刘襄阳镇守襄阳十多载更是块难啃的骨头。唯有打击刘襄阳和北府军,魏军才会有机可乘。”

“他们想到北府军由薛大司马统领,而张氏一族向来与薛氏不睦,不如利用张氏制造梁国内乱,污蔑刘襄阳。让陛下被迫阵前换帅,襄阳大乱,他们好趁机南下。”

梁帝目露寒光扫了眼跪着的三人。其余两位姓张的尚算镇定,张嫣却已经抖如筛糠。

皇甫昌,“带犯人!”

有四人被带上殿,一位被拷着枷锁的正是当日在如玉楼将卷宗交给张嫣的神秘人,另外三位,一位是当日随张嫣前往如玉楼的部曲,一位是当日送她的马车夫,还有一位是她身边的奴婢。

皇甫昌亮出一滚卷轴,又指着那位戴枷锁的人道,“这位便是魏军的细作,这是他画押的供词,四月初一当日晚酉时,他在如玉楼与张鹤之女张嫣见面,交给了她所谓的刘固之女刘婉的罪证。并劝服了张嫣,让她以此告发刘固和刘婉,张嫣带走了所谓的罪证,并藏匿于张贵妃寝宫。”

皇甫昌拿过从张贵妃寝宫搜出来的卷轴问细作,“你当日所见之人,是不是这位张娘子,你给她的卷轴是不是这几卷?”

那人沙哑着声音道,“正是这位跪着的张娘子,这几捆卷轴也是小人交给她的。就是想让张氏一族利用这几捆卷轴污蔑襄阳郡守通敌叛国,好让他被撤职,引发襄阳内乱。”

皇甫昌又问那位张府的部曲,“当日张嫣是否带你去如玉楼见过此人。”

那部曲哆哆嗦嗦地道,“回禀大皇子,四月初一当晚张娘子确实带小人们去了如玉楼见了此人,但张娘子后来让小人们都出去,只有她和那细作在房内密谈,其余之事小人等一概不知。”

黄大人听罢发出一声冷笑。

皇甫昌又问那车夫,车夫连忙道,“回禀大皇子,四月初一酉时小人确实载了张娘子去如玉楼,小人就守在楼外,什么也不知道。”

皇甫昌,“后来呢?张嫣从如玉楼出来去了哪里?”

车夫一脸生无可恋,“建康宫,小人又将张娘子送到了建康宫。”

皇甫昌又看了眼那奴婢,那奴婢吓得语无伦次,“当晚奴婢只是跟着到了如玉楼,其余什么都不知。”

皇甫昌,“父皇,这几捆卷轴上的内容纯属伪造和污蔑,刘娘子过去一年分明在梁国游历,在会稽皇陵救了二弟,如何能出现在魏国,做了替魏国办案的麒麟密使。”

这卷宗上所载的内容是真是假,除了黄大人并几位犯人其余几人心知肚明。张贵妃在心中默默地横了眼皇甫昌,这时候有其他人在场如何敢承认卷宗上所言,只能咬紧牙关默认皇甫昌的话。

“张嫣明知此事有诈,却依旧取走卷轴藏于宫中,不知张娘子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

张嫣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我...我...我...没...没...没”又惶恐地看向张贵妃,小声道,“姑母...”

张贵妃直起身来,一脸柔弱凄惶地看向梁帝,“嫣儿将这些卷轴带进宫给臣妾看时,臣妾也说这玩意儿都是伪造的,意在污蔑刘婉,所以臣妾就把这些卷轴收了起来。”

张鹤听妹妹开口辩解,闭了闭眼,心道,愚不可及,不足与谋!今日这一遭算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就听梁帝愤怒地道,“你既是知道是假的,为何不销毁?!为何不告知朕?!你拿在手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昨日你在上林苑设素斋宴,那位刘娘子为何会散席后不顾宫禁规矩一路狂奔出建康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想狡赖!”

张贵妃还想开口,就听一身正气的黄大人站出来谏言,“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贵妃娘娘明知此事是针对刘襄阳,不知向陛下向朝廷禀报彻查此事却将这些伪证拿捏在手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是欺君罔上居心不良!”

“如今魏军兵临襄阳城,正需要梁国上下齐心共同抗敌之时,仍旧有人不知顾全大局,为一己之私妄图扰乱朝纲,破坏北府军,此类祸国殃民的宵小,陛下不得不防啊!若非大皇子早发现,这些卷轴若从贵妃娘娘处传出来便是要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在黄大人的口中,梁帝俨然成了被美色所迷惑的昏君,而张贵妃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宵小。

“就连魏军的细作也知晓薛张二族向来不慕,想利用此机引发我梁国内乱。此事今日若不予以惩戒,警示诸位大臣,警示各世家大族,明日便会再生事端!胡人未杀过来,我梁国内部却先自乱阵脚,那梁国的江山社稷便危矣!”

黄大人又引经据典拽起了文,“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注】”

梁帝待黄大人长篇大论结束,厉声质问张鹤,“张鹤,此事是你授意的?”

张鹤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微臣教女无方,微臣有罪!但微臣绝不知晓此事。若是微臣知晓,微臣定会立即向陛下禀报!”

张贵妃见缝插针地争辩道,“陛下,臣妾不是不愿向陛下禀报,臣妾只是想再观望些时日,看看那给嫣儿卷轴之人还会不会再找她,想晚些再告知陛下。臣妾岂会不知此事干系重大,所以臣妾一直嘱咐嫣儿一定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也绝不会将这些卷轴公诸于众。黄大人的担忧并非不对,但此事并未从臣妾这里泄露出去啊。”

梁帝看了眼张贵妃,沉声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单独和张贵妃说。”

众人鱼贯而出。

梁帝,“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昨日素斋宴上发生的一切?你是不是用这所谓的‘罪证’威胁过阿旭,所以昨天他才在素斋宴上对你的举动无动于衷!”

张贵妃娇嗔,“我也只是用来威胁他,又没用来威胁别人。”

梁帝气得几乎无言以对,“你还不承认自己居心不良!另有目的!”

张贵妃,“臣妾那都是为他好,嫣儿有什么不好的...”

梁帝打断她,“当初过江时,你和张鹤扔下阿旭跳上船,朕曾经问过你,你说当时情势紧急,若是重来一遭你宁愿为他做任何事,就算替阿旭挡刀也要留下来再不会抛下他。”

“阿旭被追杀多年朝不保夕,朕曾一度想让他再不回梁国就在魏国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罢了,可你一直说思念儿子,让朕把他找回来,无论他想怎样他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回到你身边就行。可你言行不一!他自回到建康宫,你为了一己之私屡屡逼他就范。你害了他十六年不够,还想害他一辈子?!”

“你自私自利,从来都只以自己的利益和想法为先,从不替他人着想,连儿子也不顾。那刘娘子可是救了你儿子的恩人!若非刘婉,你如何能见到阿旭!你怎能把这卷宗拿捏在手上去伤害救过你儿子命的人?!”

最后,梁帝痛心疾首,“你做这些,可有真心替朕想过!你分明知道此事是敌军蓄意为之,为得就是让刘固若深陷质疑和指责,让襄阳大乱。你自以为聪明将这些卷宗捏在手上可以不吭声,可你不知你不及时相告,他们只要有心,此事便迟早要发作,到时候想挽救都来不及!”

张贵妃被梁帝骂得愣住了,她从来都以为梁帝虽然知道她心中有些小九九,但他喜欢她愿意迁就她愿意宠着她愿意放任她,所以她越来越肆无忌惮。殊不知梁帝其实心中早已不悦,只是不曾发作而已。

那一刹那她陡然心惊,似乎悟到,或许梁帝从来都不是喜欢她,而是需要利用她背后的张氏一族罢了。

梁帝缓了半晌,将殿外的人叫了进来。除了被抓的细作按律处罚,梁帝却只处罚了张嫣。

“将张嫣革除冯翊张氏族谱,不再为张氏宗室女,你既然这么喜欢你姑母,那就替张贵妃在上清观出家修道,为梁国百姓祈福,三年内不得出上清观的大门!”

张嫣瘫倒在地,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张贵妃却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在梁帝心中到底有些分量。可是她不知,真正对于她的处罚却在后头。

【注】:‘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出自《韩非子.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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