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上党郡

王戬不会骑马,两人便雇了辆马车。向来一身正气,不太会矫饰自己的刘婉被王戬要求坐在车里。而自认能屈能伸江湖经验丰富的王戬则扮作车夫驾起了马车。刘婉却有些意外,王戬平日里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则他撑船有船夫的样,驾马车有车夫的样,却是十分接地气。

好在他们是一路朝北,黄河以北之地一路坦途,一眼望去都是遥遥无际的平原,马车跑得十分顺畅。

正是春种时节,原野上青禾翻浪,涛声阵阵。四处干风刮面,沙土飞扬。刘婉庆幸是坐马车,这样大的风沙骑马,跑不了多远就得一嘴的土。再看王戬,见他不知何时套了一张手巾在脸上,浑然不惧风沙,气定神闲,将马车赶得十分平稳。

王戬注意到刘婉在看他,以为她想问赶路的情形,指着前方道,“此地是平原,林木遮挡不多,所以风沙较大。再往北走是太行山,过了太行山,明日就能进入上党郡。进入太行山后,风沙会小些。”

接着又道,“为了快马加鞭,我们都是抄近路走,没有刻意走人多的村镇。夜里在旷野上露宿终究不是好办法,晚上我们就顺道找户人家借宿。”

刘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是露宿旷野她也能吃得消,何况是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当即表示同意。

王戬,“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可别再变卦了。”

刘婉心道,我是这么矫情的人么,有什么好变卦的。不过她很快就明白王戬的意思了。

天黑之前,二人终于在旷野之上瞧见一处小小的村落。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哪知开门的老妪听说他们过路借宿,格外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屋。

刘婉咋一见了那老妪,立马就想打退堂鼓。这老妪健壮高大,高鼻深目,黄发卷曲,一看就不是汉人。她还在踟蹰,王戬朝她使了个眼色,就跟着老妪进屋了。

屋内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一老翁,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少年和一个幼童,个个长相都与汉人迥异。老妪连忙张罗家人腾出两个地方给王戬和刘婉坐,接着从灶台上拿出一碟馒头给二人。

桌上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肉汤,切了一大盘羊肉,和一盘野菜,闻着却有股温暖的香气。在路上遭干风吹了一天,刘婉顿时口齿生津,捧着碗就着肉和野菜一不留神两个馒头下肚,又喝了好几碗汤。

一顿风卷残云后抬起头,才发现大家都吃完了,就剩她一人还端着碗。觉得自己也忒不客气了些,刘婉尴尬地笑笑。她这一笑,那小小幼童也跟着咯咯一笑。

老翁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安抚道,“无妨无妨,锅里还有。你们汉人吃饭讲究斯文,我们匈奴人在塞外的时候,就喜欢来家中做客的人吃得多,吃得越多就表示越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说着将肉和菜往刘婉面前推了推。

刘婉被一家人的热情感染,终于放下心中的不自在,吃饱喝足又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与老妪一家道别时,刘婉留下了两串钱表示感谢,随后二人踩着晨曦继续朝着太行山出发。

尚没走多远,刘婉终于好奇地问,“匈奴人在塞外放牧,阿翁一家怎会来这里以耕种土地为生?”

王戬,“中原沃野千里,粮食丰足,不比在草原上放牧更安定有保障?有了能扎根的疆土,谁还想去塞外风吹日晒。”

刘婉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又道,“所以这一带胡人会特别多?”

王戬,“过了黄河,越往北走胡人越多,这里几乎遍地是胡人,汉人已是凤毛麟角。胡族军侯称霸中原,会带着族人一并迁徙过来。各族混战,中原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无主田地便被南下的胡人认领,胡人也渐渐放弃游牧改为种地。”

王戬见她神色黯然,突然安静了下来,估计在心疼早上留的那两串钱。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阿翁一家跟你说得是中原话。”

刘婉才想起来,塞外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但阿翁一家除了长相外,习性口音都与汉人相差无几。

王戬,“如今北地的胡人是很多,但此地广阔不见胡人游牧不闻胡语,却只见他们习汉字,说中原话,放弃游牧改为种地。胡人占据疆土,但汉人的精气还在。”

刘婉眼中一亮,“这难道是胡汉同治的结果?”

王戬却不多言,“眼下世事纷扰,尚无定数,你我身在此间浮云遮眼。今日种种,后人自有公论。”

言罢抬手指向前方。“看那里。”

刘婉抬头看向前方,远远便瞧见前方山脉横亘,绵延至天际。山峦巍峨壮丽,峻峰高耸入云,山壁上草木岩石交错起伏。一轮红日自东面山坳处缓缓升起,吐出万丈金光。

王戬,“只要穿过太行山,我们就能抵达上党郡了。”

拉车的马儿虽然精瘦,却极耐久。似乎能听懂王戬的话,不待他扬鞭,四蹄奋勇,直向山中进发。

第三日,二人的马车方才珊珊抵达上党郡。刘婉探出脑袋,遥看上党郡城门。她昨夜没睡安稳,越靠近上党郡越心神不宁。这一路过来,听了一耳朵关于上党郡惨案的流言。流言越是汹涌繁杂,刘婉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刘婉,“你说奇不奇怪,这一路上竟然无人截杀我们。”

王戬一语道破刘婉心中隐忧,“越是这样,不越能说明他们想引我们来上党郡,说不定这里正张着一张大网等着我们自己投进去。”

王戬用马鞭遥指城门上‘上党郡’三个字,“二三十年前在中原称霸的羯族皇帝就是从上党郡起家的,此地羯人居多,他们把这里看作是羯人的老家。魏帝一统北方后,将大部分羯人都安置在此。”

“传言城中羯人正在闹事,又在搜捕带兵刃的人。就怕我们一出现会有别的变数。你把刀裹好,暂时扮作我的仆婢,我们先去拜访郡守。”

刘婉,“你与此地郡守很熟?”

王戬摇摇头,“不熟。此地郡守赵轩二十年前乃魏帝秦武麾下一员少年猛将,为魏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深得魏帝信任,年少时就已封侯。多年前被魏帝钦点到此处任一郡之守。”

接着道,“他年少被魏帝看中,是得王丞相举荐,‘麒麟密使’在他这里比较好用。”

一进了城,刘婉和王戬顿时嗅到一丝古怪。满街都是往来的巡逻兵士,沿街小贩的吆喝听起来有气无力,行人小心翼翼,诺大的上党郡竟有几分萧索之意。

大街上尽是短髯卷曲,皮肤白皙,瞳仁灰蓝的羯人,且以窄袖束衣居多。王戬一身青衣广袖格外扎眼,一路上好些人见了他二人纷纷绕道而行。

刘婉有些好奇,便在一偏僻处寻了一位眉眼慈善的老翁来打听。

老翁,“二位郎君是刚进城的吧?为何要这时候来呢?前几日城中一大户人家被杀,贵人们都说是汉人杀得人,说官府不管,他们自己找凶手。整日里让家中部曲上街搜人,一见着异族人,尤其是汉人,当场便要抓起来,引得城中人心惶惶。”

“昨日郡守大人派了人巡逻,不允许他们越过官府擅自抓人,这事方才平息。”

竟敢用私兵擅自抓人,好大的派头。刘婉突然明白为何魏帝要派一位军侯到此任一郡之守了。

王刘二人谢过老翁,问明郡府所在,便直奔郡守府。

正如王戬所言,递了麒麟密使的令牌,果然很快顺利地见到了赵侯。那赵侯目光炯炯,身姿干练利落,肤色黝黑却无风霜痕迹,看起来也就比王戬大不了几岁。许是行军出身,与王戬的儒雅不同,他通身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赵侯客气地接待了王戬,向来颇有定力的他见到王戬,也忍不住看了眼他身后的那位武婢。

二人寒暄过后。王戬开门见山,“我本在附近追查另一桩事,听说此地发生了命案。说来也巧,我追查的事刚好有些线索牵扯进这宗命案。不知能否向赵侯了解一下案情。”

赵侯也不多问,“当然可以,不知王郎君有什么要问的?”

王戬,“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位龙雀刀和克虏刀法的传人,风传是此人杀了上党郡一户羯人,他手法嚣张,还留了字。不知是否如传言中的那样?”

赵侯,“墙上留字确实这么说,至于凶手和凶器,谁也不曾见过。命案发生时,见过凶手真面目的人都被杀了。仵作验尸,只能看出这一户六十四口人均被利刃割喉致死。”

王戬闻音知意,便道,“不能断定利刃到底是何物,那既可能是刀也可能是剑,还可能是其他兵刃。”

赵侯点点头,“确是。”

刘婉也听出来赵侯的意思,他似乎并不认定凶手是什么龙雀刀和克虏刀法的传人。

王戬,“现场可有找到其他能辨别凶手的线索?”

赵侯摇摇头,“这一户人被杀时似乎毫无防备。这户主二十多年前是前朝羯族皇子麾下的大将,府中部曲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却被凶手一招割喉,几乎看不到任何打斗和反抗的痕迹。凶手手法迅捷,身法轻盈,不着痕迹让人难以捉摸。”

刘婉的嘴动了动,本有话要讲。一想到自己如今是王戬的仆婢,不可随意插话,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一小表情却被赵侯看在眼里。赵侯主动问,“这位小娘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婉,“小人是想问,会不会是多人作案。一群人同时杀入这户人家府中,才致府中人无力招架。”

赵侯,“这案子最奇怪的地方是大多数人被杀时都来不及反应。若是有一群人涌入府中,府中应当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并奔走呼告。可事实上凶案发生时,每个人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即便是有人察觉了异样,但顷刻间就被杀了。”

刘婉,“他们是在夜里睡着时被杀的吗?”

赵侯,“是在白日里。”

六十四口人,一招封喉,人人毫无防备,刘婉心道,好厉害的手法!

王戬,“赵侯,请恕戬冒犯。传言凶手留字说这位户主曾残杀汉人,才替天行道杀了他一家。这户主还做过残杀汉人这等事?如今魏国安定,魏帝断不会允许异族相残,若是有此等事发生,按理说早该将他伏法。”

赵侯,“二十多年前羯人横行中原,残酷暴虐,彼时这家户主确实干过不少残杀异族的恶行。但十多年前他们归降圣上后,有了圣上的严令禁止,绝不敢再行欺压汉人之事。本侯可以担保,在本侯治下这些年,这里的羯人绝没杀过汉人。”

王戬,“那就是说那墙上所说‘残杀汉人’这事无从说起了。要说仇怨,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赵侯,“不知此番是有人翻旧账,还是另有目的。”

王戬,“我们可否去被害人府上看看?”

赵侯,“也好,我今日正要去一趟被害人府上,王郎君可随我一道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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