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惊变

回去的路上王戬一直语重心长地教训刘婉,“此事到此为止,我看他并非你想的那样可怜,他也是有人照看的,你别管得太宽了。要说起来,眼下你自己的情况比他糟糕多了!”

王戬见刘婉不答话,知道她没将话听进去。接着又道,“我刚才细细地思量了一番,说来还挺奇怪的。”

刘婉这才开口问,“你又有什么高见?”

王戬,“这小儿郎被贵夫人收作养子,那夫人总归会护着他,你看阿花的一言一行也知这位夫人并非完全冷血。但凡经历坎坷的小孩,照理说更会察言观色,更会在困境中求生,只要好好利用夫人和阿花的庇护,要想在府上平稳度日,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却总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刘婉,“或许性格使然,有的人天生木讷老实,哪像王郎君,老奸巨猾,善于利己。”

王戬不置可否,“刘娘子是没吃过苦的人,不明白有的人为了活下来会使出什么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段。一个人的心智跟年龄无关,跟人生阅历有关。”

好半晌,刘婉似乎接受了王戬的劝导,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先料理留字杀人的事,那小孩儿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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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公一家被‘汉人’杀害,羯人心有戚戚,出殡当日,半个上党郡的人都去送葬。全城白麻如雪,人人披麻戴孝,各府抽调的奴仆抬着六十四口棺木从越公府上鱼贯而出,沿着长街往北城门外去。

那送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最前头第一口棺材出了北城门,院内停灵的棺材尚未抬完。另有主事人专指派了一些人,一边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边哭丧,满城都萦绕着呜咽低沉的哭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然而与这样悲凉的气氛迥异的是全城的紧张戒备,赵侯加大兵力,全城巡逻,白茫茫一片中四处穿梭着格外醒目的黑衣黑甲兵士,那些全副衣甲的兵士甚至一路沿街紧跟‘护送’着送葬队伍。

王戬和刘婉这才回味过来,原来这满城的兵马不仅仅是要防着凶手,也要防着羯人借此闹事。

二人来到越公府外,想等送葬的队伍走完了,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其他的线索。

还没等一会儿,隔壁黎公府上突然冲出来一团花花绿绿的小女娘,那小女娘一边哭一边没头苍蝇似地撞过来,恰巧抬头看见了刘婉,好似见了救星一般哭喊道,“阿姊!快去救救我阿兄!”

刘婉顿时一惊,“你阿兄怎么了?”

阿花跑得发髻上的头花都歪了,白皙的小脸上涕泪横流,“阿兄不见了!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定是他们趁我不注意,不知又把阿兄骗到哪里去了。昨日他们受了罚,今日指不定要怎样整阿兄。”

刘婉安抚道,“你莫急,我现在跟你回府上找人。”

刘婉一路飞檐走壁,站在房顶上四处搜寻。远远瞧见后院一处偏僻荒凉的所在,一群孩童正围着一口井。她让阿花带着人过去,自己足尖一点先提气飞掠过去。

走到近前,见那群孩童正摇晃着井上的轱辘,一边将轱辘上的绳子忽上忽下地拉动,一边朝着井中嬉笑。

定是有人被栓在绳上吊进了井里,刘婉怒不可遏,抄起一把石子扔了过去。数枚石子将小孩子们一一打中,这些孩童哎哟哎哟地叫嚷起来,定睛一看,打人的是刘婉,顿时丢下井轱辘作鸟兽散。

刘婉连忙飞身上前一把拽住不断下落的井绳,将井绳下栓着的小孩拉了上来。

正是那汉人小孩,只见他浑身湿透,手脚冰凉,嘴唇被冻得乌青,整个人不住地发抖。那井绳被缠住的手腕早磨破了皮渗出鲜血,一想到被这样吊着反复浸在水中,刘婉的心也揪了起来。

阿花带着人赶到,看到昏迷不醒的兄长,哭着扑了过来,抱住他痛哭流涕,“阿兄!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刘婉一直护送小孩和阿花回到夫人的小院。阿花将小孩安置好,忙指挥院内的仆婢们给他换下湿透的衣衫,泡热水澡,又喂他喝下热姜汤驱寒。

吊在井水里浸泡太久,小孩被折磨得有些迷糊。看着屋内来来往往的人影,眼神散乱,神情耷拉。阿花守在床边唤了他几次,他都不曾回应。

刘婉有些焦急,跟阿花商量,要不要她现在出去请个大夫来。她正欲转身出门,就见小孩看向刘婉,稀里糊涂地问了句,“阿姊,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刘婉慕地一愣,不知他竟这样问,看着他一脸期盼,刘婉答道,“阿姊明天会来看你的。”

刘婉终究还是以阿花的名义去外面请了个大夫去黎府,方才回到隔壁府邸门口。

然而寻了好半天,却不见王戬踪影,问了好些在府内善后的官兵才在后院见到正和赵侯说话的他。

“王......”,刘婉走过去想和王戬打招呼,哪知王戬别过脸自顾自地和赵侯说话,连正眼也不给她。

刘婉又转到他前面去,王戬又扭过头。

刘婉,“......”呵!生气了!

赵侯看出二人的异样,他早已察觉,刘婉与王戬并非仆婢和主人的关系。不过‘麒麟密使’为了行事方便,伪造或隐藏身份是常事。于是他调侃道,“娘子刚才去哪里了?把你家郎君单独扔下。”

刘婉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我到隔壁人家家里去行侠仗义了吧。

王戬阴阳怪气地开口,“刘娘子来去自如,我可管不住。”

刘婉自知理亏,也不好在赵侯面前解释。赵侯看出刘婉的古怪,知趣地告辞。于是刘婉跟着王戬在越公府后院内东走走西逛逛,看他翻找线索。然而,她几次想开口解释,王戬却一直怒气未消,始终不搭理她。

刘婉没辙,只好道,“王郎君既然不需要我护送你上长安,那我先告辞了。我到长安料理完事情就直接回去了。反正此间事与我无关,我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面前的王戬骤然停住脚步,顶着一张冰山般的脸转过来,“无所谓,反正刘娘子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昨日先是答应我无论去哪里都要事先告知我,不可单独行动,后来又说要把那小孩的事放一边。可刘娘子转头就只身去管人家的闲事,把我的话当放屁。”

接着又道,“你走不走都不要紧,只是可惜龙雀宝刀和克虏刀法就此背负污名,往后不知如何向世人交代。”

刘婉心中好笑,“王郎君都这样说了,我当然要留下来替宝刀和刀法洗脱嫌疑。”她向王戬告饶,“今天情急之下,当时并未多想。君子重诺,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单独去了”

王戬抱着手臂,“我姑且信你。”

见王戬消了气,刘婉方才将今日救那小孩的事与王戬说了一番。最后说起明日要去看他,立即又遭到王戬的反对。

刘婉,“刚才还说信守承诺,我既已答应别人,那也该履行承诺啊!”

王戬,“明日是那户人家收到威胁的第五日,九剑门闹出这么大动静,绝不会不了了之。那里是是非之地,又有危险,尤其是你,明日不能去。再过几日,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去也行。”

刘婉,“正是危险,才更要去保护那小孩和他的养母跟妹妹。”

王戬,“你若不放心,明日可以和官府的人明目张胆地在黎公府外守着,若真是有情况发生,随时都能进去救人,还能替自己洗脱嫌疑。只一点,不可进到府中搅和进去。”

刘婉,“我不单独进去,我和你一同进去如何?”

王戬摇摇头,“那我很可能就成了你的同伙。”

刘婉抿着嘴不再跟他争辩。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我既信守了你的承诺,也会信守别人的承诺。你不同意,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再说了,我不是君子,我可是女子,我只说过君子重诺,没说过女子也要重诺。

***********************

按照黎公一家墙上的留字时间算来,凶手今日就会上门。这一日全城戒严,不得随意进出城门,客舍和食肆都有兵士严查,整个杏花里被派了重兵把守,城内弥漫着肃杀之意。城中,人人心中惶恐,怕稍有不慎就惹祸上身。

刘婉和王戬同赵侯派驻的兵士就守在黎公府外。门口的守卫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敲门进去问问情况,府内安然无恙一直到晚上。

为防贼人,夜里府内灯火通明,府外守备的兵士依旧不敢懈怠,照样如白天一般严守。可直过了戌时,仍然没什么异常。

王刘二人已在府外守了一天,见赵侯安排妥当,守备森严,刘婉主动提出和王戬回去休息。王戬同意后,二人一并回了郡守府。刚到府门口,一个年轻的仆从迎上来,说府君已备好酒菜,请王郎君过去。

王戬没多想,便跟着去了。待王戬走进厅堂入了席,刘婉便悄无声息地溜掉了。

离开之前,她还在王戬房中留下字条,“我去去马上就回。”自言自语道,‘字条提前留了,不算没有提前告知你吧。’

刘婉白天早摸清了守卫巡逻的规律,再密集的巡防,都会有间隙,何况是夜里目视不佳。以她的轻功,十分轻松地便躲过巡逻士兵,跃上墙头。

她趴在一处房顶上望去,见府中檐下始终亮着灯,厅堂院中各处灯火辉煌,但四处皆寂静无声。看府中的部曲,全都只在中间一个院内巡逻。

刘婉有些奇怪,心中开始打鼓,连忙摸到夫人的小院,见那位汉人小孩正独坐院中。

刘婉飞身掠下,小小儿郎见她来了似乎并不惊奇。开心地道,“阿姊,你终于来了!”

刘婉抬头看看四周,“为何这院中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你养母和阿花妹妹呢?”

小孩,“今日会有贼人来行凶,他们都怕得不得了,全都躲到家主的院中去了,那些部曲都只护在家主屋子周围,所以这里没人。”

刘婉,“你为何不过去?”

小孩仰起头,“我在这里等阿姊啊!阿姊说过今日会来看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刘婉摸摸他的头,“阿姊还有事,待一会儿就走。这里危险,阿姊走后千万记得找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好。”

小孩点点头,“阿姊,我叫阿岳,你叫我阿岳好了。”

接着他又道,“阿姊,我有个宝贝要送给你。这宝贝我藏在屋里,平日里舍不得显摆出来,藏得隐蔽了一些,我现在去拿,要找得久一点,阿姊在这里等等我。”

刘婉本不愿收什么谢礼。但想到小孩子这样郑重其事,应是不值钱但十分珍重的物件,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便没有拒绝。

阿岳转身进了小屋,掩上了房门。

夜阑人静,树影婆娑,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的鸣叫。夜风微凉,拂过空荡荡的庭院,发出幽咽低语。

刘婉突然一个激灵,已经等了约莫快一顿饭的功夫了,为何还不见阿岳出来。刘婉在院内小声喊道,“阿岳!”

屋内昏黄的灯光在隐隐跳动,无人回应。

刘婉走过去,贴在门口又低声喊了声,“阿岳!”

万籁俱寂,无声无响。刘婉顿感不妙,她身负内功,忙凝神静听,察觉不到房内有任何动静。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头闪过,她一推门想进去,哪知门根本推不开。

这时刘婉再顾不了这么多了,使劲地拍打门,大喊,“阿岳。”见依然无人响应,她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屋内烛火跳动,可哪里还有人影。刘婉抬头看了眼另一侧墙上的窗户。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脚底渐渐升起,她浑身汗毛倒立,心如擂鼓。随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们一家人聚拢的小院。

灯火如昼,庭院通明,耀眼夺目的华灯下,满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空中飘来一股铁锈的腥味。刘婉站在院前,看着满院惨状,双腿仿佛锈住一般不知如何挪动,一颗心如坠冰窟,寒意袭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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