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凤尾刀无痕马

阿方到了刘婉的春华居,就照刘夫人的指示安排了下去。将平日里服侍刘婉的十个婢女赶到屋外做杂事,随后将刘婉关在屋中。

为防她逃走,特意锁了门窗,另又指派了两位体格健壮的武婢守在门口,无论谁进出刘婉的房间都需经过她的同意。

小菊等婢女自幼随刘婉一同长大,同气连枝,又极忠心。见刘婉被关了禁闭,自然会想办法救她。

阿方也早有所防范。她心知女郎屋里的婢女们,各个名字如花朵一般好听,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自小跟着小女郎习武,随手掀翻个婢女不在话下,于是刻意挑了上玄和下玄去管束小菊等人。

上玄和下玄是两个口齿伶俐、面和嘴甜的小女娘。两人与小菊等人年龄相仿,性情柔中带刚又颇有原则,和和气气地与一帮喜欢上蹿下跳的小女娘们周旋了几日,拳脚灵光但嘴巴不灵光的小菊几人被治得服服帖帖无计可施,只好乖乖干活。

而刘婉却一直挂念着父亲赴许昌赴宴的事,一连被关好几日不知外间情况,她心急如焚。

这日,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布团从天而降掉在她面前。刘婉赶紧不动声色地用大袖将布团拢住。见尤娘的心思正专注在她手中的针线上,忙抬头一看,屋顶瓦片被揭开一角,巴掌大的空隙里露出一张小脸,不是她的婢女小菊又是谁。

刘婉瞥了眼手中的布团,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府君前日已赴许昌,至今仍未归。’她心下大惊,连忙将布团揣进自己的大袖中。

待尤娘回过身来,刘婉已恢复平静,转而对着尤娘笑得像只黄鼠狼,“尤娘,你每日过来教我缝制新衣,和我一起被关在屋子里,闷不闷呀。”

尤娘,“怎么会闷呢。我自幼喜欢缝纫,几乎每日都埋头于这些布匹针线之中,早已习惯了。”

刘婉,“尤娘真是好性子,不像阿方,整日板着个脸!”

尤娘,“阿方帮夫人打理府中诸事,每日事情又多又杂,她要严厉些才能约束仆婢们。”

刘婉凑上前,拉起尤娘的手,“尤娘,这几日我与你待在一处,跟你甚是投缘。阿方像阿姨,阿姨也很严厉。他们都说我阿母生前是个温婉端庄的女娘,我觉得尤娘你就很温柔娴静,总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阿母。”

尤娘羞涩地低下头,“女郎抬举奴婢了,蔡夫人是世家淑女,奴婢哪能和蔡夫人相提并论!”

刘婉,“我们白日里总是忙着缝制新衣,都没空闲下来好好说会儿话。反正你每日都要来回跑。不如这样,今夜你回去收拾些衣物来我屋中住。从今晚起你就睡在那张小菊她们守夜睡的小床上,晚间我们既能说会儿话,又免了你每日幸苦地来回跑。”

见尤娘有些犹豫,刘婉忙道,“我待会儿跟方娘说,她不会反对的。”

接着,刘婉略略提高声音道,“你天黑后过来,注意路上安全。夜里守在门口的武婢都回屋睡觉去了,所以你一定要跟方娘先约好时间,钥匙在方娘的手上,让她给你开门放你进来。”

头上又是一声轻响,刘婉心知小菊已盖好瓦片离开了。过不多会儿将阿方叫来,嚷嚷着说自己特别喜欢尤娘,一个人睡太孤单了,想让尤娘陪自己睡。

阿方见女郎连日来安分守己,又想自己是否对她过于严苛了,于是同意让尤娘来陪她过夜。

入夜上灯,晚饭后各处收拾已毕,院内下了钥,忙碌了一天的仆婢们都回屋歇下了,喧嚣一日的院落归于静谧,唯有蛩鸣唧唧。

不多时,刘婉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点微光晃动,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越来越近。铁锁喀拉一声脆响,门被推开了。

刘婉站起来,朝着门口两人粲然一笑,“尤娘,你来啦!”下一刻,只听得邦邦两下闷响,二人被敲晕倒地。十个婢女从后面一拥而入,将二人推入房中,关上房门。

随后,几位婢女七手八脚地给两人喂下蒙汗药,给阿方套上刘婉的衣裳,再将二人牢牢捆住,用布团堵住嘴。接着将二人搬到床上盖好棉被,拉下纱帘,侧躺向内,伪装成睡觉的样子。

待一应都整理妥当,刘婉才迫不及待地问外间情形。小菊,“我托弟弟向二郎打听府君的事。他说,府君自去了许昌已有三日,迟迟不见回来。刘司马急得团团转,许长史却只派了斥候每日探听消息,让刘司马守好襄阳,不可轻举妄动。”

听小菊如是说,刘婉忙问,“此次跟随阿爷去许昌的都有谁?”

小菊,“听二郎说,除了一直宿卫府君的丁勇,府君只点了刘司马家的大郎刘蛟和三百人随行。”

刘婉惊呼,“才三百人!”随即又老成地道“也是,是去赴宴,又不是去打架,人带多了未必好。也难怪叔父着急,他儿子跟着去了,他能不急?”

说到此处,刘婉突然心念一动,“许昌距襄阳,骑马一日便可到。阿爷去了三日仍不见回来,定是有危险,我要去找阿爷,你们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去?”

这些小女娘向来跟着刘婉四处胡闹惯了,听了刘婉的话,顿时欣喜若狂,忙闹着都要去。

刘婉,“好!出门在外,手中不能没有刀,咱们先到华师父的小院里去拿兵器。”

刘婉口中的华师父,就是自她五岁起便教她习武的师父华朗。华朗与教刘婉学文的顾夫子一同住在郡守府别院,两人的院子仅一墙之隔,风格和气质却千差万别。

顾淼的小院竹林掩映,青草萋萋,花*径通幽。华朗的小院除了几株枝繁叶茂的树木外皆是空空荡荡,这片空地平日里被当作刘婉姐弟的练武场。空地四周的廊庑下,就摆着一排排习武所用的刀枪剑戟。

刘婉领着婢女们轻车熟路地翻墙进院,招呼婢女们去廊下挑自己趁手的兵刃,而她却轻手轻脚地推开正堂大门。门被推开,正堂之上,一把金灿灿的长柄大刀映入眼帘。

刘婉十四岁时领着十个婢女上山一举端掉狼窝为民除害。小娘子初露锋芒便干下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华师父见弟子争气,心中甚为得意,于是特意为她打造了一柄属于她的兵器——金翎凤尾刀。

以上好的铁刀木做长柄,柄身坚硬,通体如墨,长约半丈。刀身色泽泛金,刀刃下直上翘,型如偃月。顺着刃口向内,刀身上镌刻着凤尾纹,几支凤羽张扬地飞出刀背形成倒刺。月华自花窗泻下洒在凤尾刀上,锋刃闪过一缕寒光,如振羽而飞的金凤,拖着炽焰般的长尾,亟待刺破长空。

刘婉轻轻从刀架上取下凤尾刀,杵在地上,刀尾刚过她的头顶。她手腕一翻,随意挽了个刀花。长刀比之寻常的长刀略短,刀身也略窄,少了几许笨重,更加轻盈,与刘婉的身形十分契合,她拿在手上也格外趁手。

但自这把刀被打好,华师父却改变主意,连摸也不曾让刘婉摸一下。只道此兵刃太过凶煞,她尚未领悟武者要义,不足以驾驭这把神兵利刃。便将金翎凤尾刀收在了正堂上。

于是刘婉问,什么才是武者要义?华师父说他也讲不清楚,还需她再年长些,或许她自己就能领悟。

刘婉心中不服,华师父早年是个屠夫,一看文章就头疼,竟然懂什么武者要义。分明就是敷衍小孩子,不想把大刀给她。

今夜正好,趁他在熟睡,管他什么要义,借刀一用。于是刘婉找了块麻布,裹了长刀往背上一背,就领着婢女们翻出院墙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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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门口的马厩外,刘婉守了快一夜。寅时将过,天欲破晓,深巷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还夹杂着早起的妇人打着哈欠朝墙角泼水之声。

不一会儿,就见长街之上一人摇摇晃晃朝马厩而来。来人睡眼惺忪,面容浮肿,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身上衣甲污秽,还泛着油光。不待那人走进,满身酒味、汗味和马粪味混杂的臭味便飘然而至。

刘婉身后几个年纪偏小的女娘忍不住用手捂了捂嘴。刘婉却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吴伯,昨晚又去喝花酒了?”

吴三宿醉未醒,人还在犯迷糊,冷不丁从黑暗中窜出个人来跟他说话,把他吓得一激灵,酒顿时醒了一半。他定睛一看是刘婉,惊道,“你你你,一个小女娘也不害臊,喝花酒的事是你能随便说的嘛。不懂不要乱说!”

随即,疑惑道,“你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刘婉,“今日我要出城狩猎,我的‘无痕’呢?家里的马打猎不好使,顺道再借你几匹好马用用。”

‘无痕’是刘郡守送给女儿的千里良驹。自去年刘婉带着十个婢女骑马去岘山剿狼后,刘郡守便将‘无痕’没收,放到军营马厩中饲养。并下令,未经他的允许,往后不得随意将战马借给刘婉。

吴三一听刘婉要借马,瞟了眼她身后的十个婢女,一丝不祥从心中闪过。

“你的文牒呢?你阿爷说过,借马需要他签的文牒才行。”

刘婉,“我阿爷不在襄阳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近日春光正好,最适宜打猎,等不了他的文牒了。”

吴三咽了咽口水,“不行。”

刘婉早知没那么容易,一声令下。吴三眼睛一花,几个婢女一拥而上,一顿拳脚相加,吴三毫无还手之力,顿时鼻青脸肿。揍罢,两婢女将其双手反剪死死地扣住,小菊麻溜地从他腰间摘下马厩钥匙递给刘婉。

刘婉拿着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可是先礼后兵的哦,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待会儿若是遇见巡逻的兵士和其他人,你千万别露了馅,小心没好果子吃。”

吴三哀求道,“女郎,给小人留条活路吧,小人还想要这个饭碗呢。”

刘婉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你放心,今天你借马给我,我一定会记在心上,往后会好好答谢你的。”

说着开了马厩大门,将他一并押了进去。军营的马厩喂养的战马何其多,婢女们挑完了马,刘婉却迟迟没找到无痕。她转而问吴三,“我的‘无痕’在哪里?”

吴三一脸为难,哆哆嗦嗦好半天就是不肯开口。

刘婉怕此人死犟,而自己又不敢真地把他怎样,道“那好,我给你留条活路,还能让你赚个赏赐,你告诉我‘无痕’在哪儿。”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我问你,我叔父刘司马这几日是不是又经常和许长史争执吵架?”

作为襄阳郡守的弟弟,刘司马向来以城中老二自居。奈何兄长信任长史许进,不在襄阳期间将一郡托付给他而非自己。于是刘老二天天找许长史的茬,他对许长史不满可谓人尽皆知。吴三当然也知晓,听了刘婉的问话卖力地点点头。

刘婉,“我阿爷带着我从兄刘蛟去许昌已有好几日,叔父一直想派兵去接他的好大郎,可是许长史不让,只说要等斥候的消息,叮嘱他好好守着襄阳城,不可私自带兵出城。”

“再过一会儿天亮等城门开了我出去后,你就顶着这一脸的伤去跟我叔父告状。说是我让婢女挟持你,强行借马出城狩猎。我叔父正愁找不到派兵出城的借口,他听说我骑马出城,便会立即想办法说服许长史派人出城找我,正好借此带兵去找我阿爷和他儿子。你就是他的及时雨,到时候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罚你。”

吴三也不知道刘婉的话是否行得通,心道这‘小祖宗’是刘郡守的掌上明珠,向来疼爱得紧,他得罪不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依了她的话。终是无可奈何道,“我带你去吧。”

放眼望去,就算是在战马之中,‘无痕’也算身形魁伟。颀长的四肢,遒劲的脖颈,矫健的体态,颈后垂着浓密柔顺的鬃毛。马身通体漆黑,毛色油亮,但额间至马唇有一道雪白纹路,四蹄上又各有一段雪白皮毛,形如马蹄踏雪。又兼跑起来时轻盈迅捷,好似踏雪也无痕,因而得名‘无痕’。

刘婉跨上雕鞍,对着被捆起来扔在马槽后的吴三道了声谢,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晨曦微露,天光大亮。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分开,一线耀眼的金光涌入,慢慢伸展开来,直至照亮整个长街。马蹄声渐响,当先一位女娘,鲜衣怒马,驰骋而来。

城门下的兵士们定睛一看,正是刘郡守的女儿,刘婉。无痕四蹄翻腾,纵身一跃,便跨过城门,踏上吊桥。身后跟着的十来个婢女接踵而至,一时间烟尘四起,兵士们纷纷避让。

刘婉进出城门何人敢上前阻拦?当值的守门队长只能顺着刘婉远去的背影张望。但见她背着一件用布裹住的长长物什,婢女们个个腰悬兵刃。心中嘀咕道,这又是要去哪里宰狼。

越过汉水之上的浮桥,绕过襄阳城对岸的樊城。刘婉骑在马上,眼神坚毅,姿态挺拔。晨风裹着湿润的春潮,扬起鬓发,束发的绸带如阵前旌旗,猎猎飘荡。此去,一路向北,直奔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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