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郊外突然出现了一座寺庙。

阿大原本随母上京寻亲戚，不料中途停车歇息期间贪玩不慎走失，望着眼前的两条陌生小路，阿大瞬间慌了神。

慌忙之下想要往回跑，但越跑，附近的人烟就越稀少，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在荒芜的灌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

“簌簌——”不远处草丛中似有东西在疾速向他靠近。

阿大停下脚步，黝黑稚嫩的脸上浮出一丝害怕，那东西停了下来，就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茂密的低矮树丛遮挡住了阿大的所有视线，他害怕得浑身打哆嗦，肚子阵阵发紧。

“铃铃……铃……”悦耳轻脆的铃铛声被风带到了阿大耳边。

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东西探出头来，细长扁平的三角头冷冷盯着阿大，冰冷的鳞片磨擦着堆满落叶的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蛇！！！

阿大撒开腿就跑，他眼角赤红，脑子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后只觉小腿猛然传来剧痛，重重摔倒在地……

回过头时只能见到一条有他小臂宽的棕褐色尾巴钻进了草丛里，消失在他面前。

他掀开裤腿，两只牙孔狠狠扎进他的肉里，伤口肿胀得厉害。

好疼……

阿大不停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想要重新站起来继续找回去的路，但没走几步就又倒了下来，树和地面叠在一起，意识模糊之前，只听前方似有铃铛声响起，好近……

“叮铃铃——”由红绳绑住的铜铃系在了莫怜腰上。

这是为了警示那些蛇虫与动物离开所挂上的。

自与那陌生男子谈了笔交易后，她就被带到这里，巧儿那她给她寄了封信，里面是一封卖身契，是她从秦惜音那要回来的。

收了离栖那么多金子，讨要巧儿卖身契的事情也算顺利。

至于离栖派来的那两人，她也写了信让他们回去。

今日天稍晚，她准备去附近转转散步，刚走没多久就见草丛堆里躺了一个人。

她凑近蹲下将人翻过身来，是个年约五、六岁的男童，衣裳破旧脏乱，印堂发黑，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嘴角流着涎水，看起来很是可怜。

莫怜探了探他的气息，呼吸如将要熄灭的蜡烛般一顿一顿的。

余光瞥见男童卷起的腿裤时，莫怜眉微皱，心里略微明了。

“醒醒。”莫怜轻唤。

阿大意识里突然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光，亮得他猛然睁开眼睛。

一醒来就对上了一双淡然冷清的眼眸，他愣了会，“你是故事里的仙女吗？”

“不是。”莫怜见他已恢复意识便站起退开。

阿大挣扎着身体从地上坐起。

“姐姐，是你救了我吗？”阿大抬头，黝黑明亮的眼睛闪着亮光。

莫怜没回答，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接着将目光转向了灌木丛深处。

这里有条刚怀了孕的毒蛇做窝，她一向对新生命很敏感，从未出过错。

现在它还在暗处盯着。

“你回家吧，不要再钻草丛了。”莫怜见男童头发上的碎枝叶被抖落，留下这句话后就准备离开。

微风吹动她的白色纱裙，乌黑长发随风舞动，腰间的铃铛左右摆动着，发出令人心安定魂的铃音。

阿大还未反应过来，仙女就不见了。

“仙女姐姐！”阿大带着哭腔大喊。

周遭却是一片安静，阿大忍住心底的害怕与委屈，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越发昏暗，小路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不知明的鸟鸣声。

“阿大——阿大！！”

阿大揉了揉眼睛，远处有点点火光在黑夜中跳动，风传来他所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在呼喊着他的姓名。

“娘亲！！！”阿大看见了涌动人群中高高举着火把的娘亲，他边流着泪边向那边奔跑。

素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孩子，“阿大！”她失声呼喊，捂着嘴，泪水止不住的流。

“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人群中有人大声朝远处呼喊，一起帮忙找孩子的大人皆面露喜色，聚了过来，他们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素兰，先别哭了，检查孩子有没有事要紧。”阿大的叔公是他们族里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虽发已全白，眼里神智却很清明睿智。

“阿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素兰立马蹲下身，双手紧紧的握住阿大两边肩膀，着急地追问。

阿大抿着唇，手不自觉的揪住了自己身上的裤子。

“我好像被蛇咬了，好疼……”阿大有些吞吞吐吐，不敢再看娘亲担忧看着他时那张憔悴的脸。

素兰如晴天霹雳，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就要昏倒过去。

阿大叔公眼尖瞧见了阿大左边挽上去的裤腿，他让阿大坐下将被咬伤的位置露出来。

“阿峰，你来看看阿大是被什么蛇咬伤的。”阿大叔公唤了个有经验的人过来看。

阿峰仔细端详着那两个孔洞，看牙印间距，这蛇还不小。

但伤口没有发黑，只是微肿……

“阿大，你可有看清那蛇的样子？”阿峰一向待人温和，如今脸色却凝重的可怕。

“它有条棕褐色的尾巴，头扁扁的……”阿大努力回想，“对了！它还会站起来！背后还有个奇怪的白色图案！”

阿峰是越听心越凉，这不就是过山风吗！！

“还好有仙女姐姐赶走了它！”阿大一脸的兴奋，“可惜仙女姐姐走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留住她，她就飞走了……”

阿大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阿峰只当阿大神智已经开始不清，在说胡话。

“素兰家小子，怕是不行了。”阿峰掩面，眼眶瞬间变红。

阿大叔公一听，整个人像是又苍老了十岁，他疲惫的对众人说：“先将阿大带回去。”

最后他深深望了阿大一眼，“是生是死，看天意了……”

侄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了阿大这么一个独苗，如今竟也要被老天爷收回去吗？！

他们陇西姜氏……到底是犯了何等滔天罪行，竟要被如此残忍对待！！

唉！

神女庙——

莫怜刚进庙门就被人堵在了门口。

“你去哪了？”欧阳清澹眉眼微动，不着痕迹的扫了面前蒙面女子一眼。

他在暗处安排了人监视，竟无一人禀报她出门的消息。

“散步。”莫怜从他身边走过，眼睛不曾多看他一眼。

当初约定她只用在神女庙内当个不会说话的神女，其它事情他们解决。

待不需要她时，她便可以向他们讨要任何一样东西。

欧阳清澹站在原地未动，鼻尖微微发痒，从未闻过的香气，让他略微的不适应。

像是海棠又像蜡梅，似乎还带了点梨花。

怪好闻的……

“侯爷，还需多派些人来吗？”手下跪在地上，听候命令。

“不必了。”欧阳清澹垂眸，“好好盯着，别又出了什么差错，如遇危险，以她为重。”

他从未见过能如此符合大众神女形象的人。

当她在因果树下落泪，似悲天悯人的神女般纯洁无瑕，神女二字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脑海里。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当初的自己昏了头。

弄倒假仙师的办法有很多种，他唯独选了条最麻烦的路。

欧阳清澹最终离开了神女庙。

此刻外面飘起了小雨。

落在池塘里滴出朵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