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渺上头有个兄长，比她年长四岁，去年刚考上举人，目前呆在家中学习，准备今年秋上京参加会试。龙谦成亲三年多，与妻子关系很好，唯一遗憾的是两人还未有子嗣。

龙夫人提起此事总说不急，但隔三差五就往小夫妻院子里送补药。

除却在外当官的龙家家主，其余三人已经在膳厅等待。见龙渺牵着一个小姑娘过来，三人都侧目看去。

“母亲，兄长，嫂嫂。”

龙渺一一朝三人打过招呼，随后便介绍道：“这是我在外结识的孤女，名唤明啾啾。她近来游历到此处，会在家中借住一段时间。”

乍听这话，三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啾啾。

明啾啾下午吃了一盘点心，此时并不感觉饿，但仍嘴馋望着桌上热腾腾饭菜。

嫂嫂陆瑄最先回过神：“明啾啾？好可爱的名字。”

她摆手招呼道：“来，别愣着，都坐下呀。”

龙夫人也跟着道：“别客气，坐。”但她并不好糊弄，看向龙渺问：“明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见你找个人知会我一声？”

旁边婢子很有眼力见上前拉开椅子，龙渺安置明啾啾坐好才回话：“下午到的。”她又解释：“原本该告诉母亲的，后来聊得兴起，便忘了这回事。”

龙谦闻言抬起头：“母亲肯定是怕你怠慢了贵客。”

他看着明啾啾眼馋的模样，笑道：“你瞧瞧你把客人饿成什么样子？来来来，开膳，边吃边说。”

明啾啾听不太懂对方的善意的调笑，但她捕捉到关键词“吃”，于是眼巴巴看向龙渺。

龙渺为她舀了一小碗汤。

明啾啾开心得眯起眼睛，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放下后还打了个嗝：“好喝。”

龙渺无奈看着她，嘴角却仍挂着笑。

明啾啾想起来时路上对方的叮嘱，清了清嗓子，姗姗来迟补了句：“谢，谢谢你，渺渺。”

“我这回相信你们关系好了。”陆瑄笑着斜睨一眼自家相公，“龙谦都不管小妹叫‘渺渺’呢。”

龙家上下关系很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大家都是随意说话。

龙夫人也看过来，好奇询问明啾啾：“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明啾啾抿起嘴。

龙渺眸光微颤，自然接话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很多细节。

龙夫人点点头，又问：“那……明姑娘是做什么的？”

龙渺给明啾啾碗里夹了筷酥肉：“她原本住在林野，靠山吃饭。”

“这样啊。”龙夫人露出心疼的表情，“一个姑娘家，独自生活在那种地方，过得该多辛苦。”

明啾啾低头大口大口吃着东西，那急切的模样误打误撞印证了龙夫人的想法。

她也往明啾啾碗里夹了些菜肴：“好孩子，多吃点。”

明啾啾抬头看着她，思索一会，道了句：“谢谢母亲。”

龙夫人一愣，下意识问：“你喊我什么？”

“谢谢母……”话没说完，旁边龙渺轻轻扯了下她衣角。

明啾啾侧头看过去：“不对吗？”

“哈哈哈。”龙谦在一旁直接笑了出来，陆瑄也停下吃饭的动作笑着看她。

明啾啾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话，小心翼翼往龙渺身边靠了靠。

龙谦：“明姑娘看着不像是能和龙渺做朋友的样子。”

陆瑄问：“那像什么？”

龙谦开口：“像龙渺养的小媳妇。”

龙渺闻言，不咸不淡瞥他一眼。

龙夫人教训道：“少说点玩笑话，看看你都几岁了，在客人面前还没个正形。”

“我怎么没正形了？”龙谦干脆直接逗起明啾啾，“明姑娘，你想不想给我们龙渺做小媳妇？”

明啾啾侧头看他：“小媳妇，是什么？”

龙谦笑：“小媳妇就是天天跟龙渺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做什么都不分开。”

明啾啾竟点了一下头：“我是她的小媳妇呀！”

饭桌上其余三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只有原本低头吃饭的龙渺差点被米饭呛着。

她抬头，帮明啾啾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别听他胡说。”

明啾啾向她确认：“不是吗？”

她回忆自己与龙渺这半年来相处，辩驳道：“我们总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去哪里都不分开。”

龙渺捂着胸口：“不是。”

明啾啾撅起嘴。

她还想说些什么，龙夫人开口缓和气氛，同时将话题引向别处：“玄聆观近日来了位云游真人，听人说很是厉害。”她看向陆瑄：“瑄儿，你过两日有空陪我去一趟，给家里人求个平安符。”

陆瑄乖顺应道：“好。”

龙谦却道：“求平安符做什么？我们不都有龙渺画的符纸傍身？”

龙夫人斜睨他一眼：“那算什么符纸？”

龙谦昂着头：“我日日带着就感觉很好啊，城中近年风调雨顺，家中也平安。”

龙夫人叹口气：“可惜她不会画求子符。”

龙谦挑眉：“我就知道母亲说求平安符只是借口。”

陆瑄在桌底下偷偷拉住他衣角暗示他闭嘴，被龙谦无视。他继续道：“小妹不是算过，我和她嫂子的子嗣要再等等，强求也没结果。”

龙夫人冷着脸：“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瑄进门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外面已经开始传起闲话。她也想做个开明的婆婆，可惜有些急切是遮掩不住的。

陆瑄主动道：“去看看吧，我也想去呢。”

她笑着看向龙渺：“不是不相信小妹，去道观一趟，我和娘都能安心。小妹，你觉得呢？”

“去吧。”龙渺点头，“山上比城中冷，天气暖些再去。”

龙夫人心情稍缓。

她问：“你与我们一同去吗？”

龙渺摇摇头。

见时机合适，她开口：“我准备出门一趟。”

龙夫人：“又出门？去哪儿？”

龙渺：“去枫夙别庄小住。”她解释：“久居城中有些不舒服，想去山里疗养一阵。啾啾与我一起。”

她隐瞒了自己因为雷劫身受重伤的事实，尽量将理由说得轻巧。

“哪里不舒服？”龙夫人果然皱起眉，“怎么不请大夫来看？去别庄住了就能好吗？”

龙谦倒是宽慰道：“母亲你忘了，小妹自己就是医师，这城中大部分大夫恐怕都没她医术高明呢。”

龙夫人攥住手绢：“不是说医者难自医？”

“不碍事的，就是去散心。”龙渺解释，“最多两三个月，等入夏天气热了就回来。”

龙夫人并不舍得，但龙渺从小就有主意，身为女子也学男人外出游历。她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闺女，最后只得磨磨蹭蹭点了头。

吃完晚膳，龙渺带着肚子圆滚滚的明啾啾往小院走。

她看着明啾啾吃饱喝足的模样，解释：“我们过两天要去西山，那里的吃食要比府里差一些。”她又问：“你跟我一起去吗？”

明啾啾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已经点了头。

“一起。”

龙渺笑：“那到时候可没这么多好吃的了。”

明啾啾苦恼皱起眉头。

“或者你愿意，我可以与母亲嫂嫂说一声，让你留在这里。”

“不。”明啾啾拒绝：“我要跟着你的。”

初春夜里的风还有些凉，龙渺不知不觉放缓脚步。

明啾啾侧头看着她，想起饭桌上的问题，于是开口：“我不是你的小媳妇吗？”

龙渺诧异望向她。

明啾啾不满：“你想谁做你的小媳妇？我不可以吗？”

龙渺知晓她不谙世事，她想解释，胸口却鼓噪得厉害。

“砰砰砰”的心跳与夜里的虫鸣交汇在一起，天地间好似充斥着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情感。好不容易回过神，她问：“为什么想当我的小媳妇？”

明啾啾理所当然：“我想一直与你在一起啊。”她往前蹦跳，两人手掌相牵，龙渺也被她带着快走两步。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龙渺又问：“为什么？”

明啾啾回头看她：“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停住脚步：“你身上香香的，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龙渺低着头，看两人影子斜映在旁边花丛。

明啾啾摇晃她手臂：“不可以吗？”

龙渺抬起头，眉目似远山缥缈。

她不舍得一口拒绝，想了想回答道：“等你真正知晓这个词的释义再问我吧。”

明啾啾：“嗯？”

“‘一直在一起’是一个漫长的承诺。”龙渺抬眸看她，“现在的你与以后的你，想要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东西。”

明啾啾皱起鼻子：“听不懂。”

龙渺不再说话，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她们踏过飘落的花瓣，回到住处时足底都染上花香。

夜深得很快，还是那张凤穿牡丹四柱床，龙渺半躺在外侧，耐心哄明啾啾睡觉。

同一片月色下，河畔发生的事却并不温馨。

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往前走，突然看到岸边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段婀娜，着一身素白衣裙，裙角白到几乎透明。她一头黑发垂至膝弯，打扮很朴素，只头上插了根似绿似金的羽毛。

仅一个背影，便叫男人浮想联翩。

深夜路边，哪有好人家的姑娘？

男人淫/笑着上前，手直接搭到女子肩上，被凉得打了个激灵仍不死心调戏：“好妹妹，转过来让官人瞧瞧。”

女子并不动作，男人便自己动手将她转了个身。

可当他望向女人脸庞，却惊讶发现那处笼罩着一层白雾，根本看不清五官。

男人惊出一身冷汗，往后连退数步，重重跌坐到地上。等他再抬头去看，岸边除了他自己，哪还有第二个身影？

他长舒一口气，只以为自己喝多产生幻觉，手脚并用爬起身，快步离开此处。

但女子并非虚幻。

就在刚才女子驻足的水边，如果此时有人往下望，就能清晰看到一个白衣女子。

她长发飘散，头上别着深绿色的羽毛，正悠然漂浮于水面，静静晒着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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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