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龙渺毫无征兆惊醒。
她眉头紧蹙,抬手掐指开始演算。因为受伤的关系,她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才窥得一丝线索。料定家中暂时无大碍,她暗暗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刚盖好被子,旁边睡梦中的明啾啾便自发靠了过来,整个人埋进她怀中。
龙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赖在自己身边,抚摸着她柔顺长发闭上眼睛。
隔天清晨,她准备好早膳,对着睡眼惺忪的明啾啾嘱咐:“去洗把脸,我们吃点东西就下山。”
明啾啾打了个哈欠,抬眸问她:“下山?做什么?”
龙渺:“回家。”
明啾啾:“嗯?”她清醒些许:“这就回去了?”
龙渺帮她挽发,又解释:“我留给家人的平安符昨夜被破,府上可能遭遇了什么变故。
“不清楚具体情况,我们回去看看。”
明啾啾一点头:“好哦。”
两人轻装简行,跟来时相比只多带了一背篓草药和一只伤了后腿的雪貂。
中途在一个城镇歇脚,正赶上当地集市,人流涌动。怕雪貂逃走,明啾啾紧紧抱着它。
龙渺看到说:“累的话就把它放下,让它自己走。”
明啾啾担忧地摇头:“它跑了怎么办?”她今冬的貂毯便没着落。
龙渺淡淡道:“再帮你抓回来。”
明啾啾又问:“好抓吗?”
龙渺:“好抓。”
明啾啾闻言莞尔,手一松,直接任由雪貂掉到地上。
龙渺朝她抬起一只手臂:“你挽着我。”她别过头,目光看向别处,又多余地解释一句:“人太多,怕待会走散不好找。”
“嗯。”明啾啾乖巧点头,双手紧紧揽住她胳膊。
雪貂后腿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到底没有完全恢复,走起路来隐隐作痛。它避着人潮,一瘸一拐跟在两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腹诽:有毛病,抓我容易,找个雀妖就难?
狗屁逻辑!人类就没一个好东西!
拐弯处,龙渺状似无意回头瞥了它一眼。
雪貂立刻抬高尾巴,讨好地晃动起来。
三天后,两人一貂顺利回到宛宁城。
才靠近龙府,龙渺便听到一阵哭嚎声,她蹙眉看着堵在门口的人群,吩咐车夫从侧门进入。
来不及洗漱换装,龙渺带着明啾啾前往母亲住处。
龙谦和陆瑄也在此处,三口人此时正愁云惨雾聚在一起垂泪。
看到龙渺,龙夫人一下站起,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的心肝,你可真会选时候,怎么现在回来了?”
龙渺只问:“发生什么事?”
龙谦起身,开口时声音沙哑:“龙渺,你回来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府中近来不太平,你带母亲和你嫂子到临川那些地方避一避,等事情平息再回来。”
陆瑄站起身,激动道:“我不去!我留下来同你一起。”
龙夫人也咬着牙:“这种关头我怎么能走?”
龙渺直接上前,扯下龙谦腰带上的护身锦囊。在母亲哥嫂不解的眼神中,她将锦囊打开,倒置,抖出小堆黑色灰烬。
龙谦见状大惊:“怎么回事?!”
他诧异看向龙渺:“里面,里面装的不是你给我的平安符吗?”
这时候,龙夫人和陆瑄也反应过来,纷纷打开自己的锦囊察看。跟龙谦不同,她们锦囊中的平安符完好无损,还是黄符红字的模样。
龙渺直接询问:“三天前的夜里,你撞上什么了?”
龙谦还在愣怔,陆瑄已经反应过来,哭着扑到她身前:“小妹,你可得救救你兄长。”她吸了一下鼻子:“三天前夜里,你兄长应同窗邀请去慕月阁聚会。散场时,他与一名张姓举子一同离开。可,可你兄长平安回来,那张姓举人却落河丧了命。
“现在张家人堵在门口,硬说是你兄长害了他,要你兄长偿命!”
闻言,明啾啾也从龙渺身后探出个脑袋,好奇看向龙谦。
龙谦惨白着一张脸:“我与张敛平日确实不和,但,但我绝无害人之心。”
龙渺看向他:“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你细着说,一点也不要遗漏。”
龙谦闻言,深吸一口气:“那时夜深,离开慕月阁后,张敛拉我一起离开。我本不欲与他多有交集,他却说想趁这个机会与我化解误会。于是,我让车夫到街口等待,自己与张敛漫步河岸。”
“张敛这个人……算了,总之,我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两句差点吵起来。这时候,这时候……”龙谦语速慢下来,皱眉努力思索:“岸边出现一位女子,她一袭白衣,长发如瀑,生,生得极美。
“可她一直背对我们,我不由自主上前,很想上前瞧瞧她长相。”
旁边陆瑄闻言,眼睛都红起来。
龙渺找到违和处:“她背对你们,你怎知她生得极美?”
龙谦自己也一愣。
片刻后,他摇头:“不知道,但当时确实是那样感觉,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与她……”顾及妻子在旁,他红着脸结巴起来:“咳,与她亲近……”
龙渺点头:“然后呢?”
龙谦揉揉鼻梁:“遇见那女子之后的记忆很模糊,我依稀记得张敛速度似乎比我快,半途将我往外一推,自己跑了过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后还想上前,腰腹突然一痛,人蓦地清醒过来。
“然后,然后我就头也不回跑离了岸边。”
龙夫人捂着胸口:“平安符莫不是在那时候燃起来的?”
她心有余悸看向龙渺:“娘亲以前只以为你耍的花把式,没想到关键时候真救了你兄长一命。”
龙谦突然低下头。
回忆到此处,那夜细节一点点浮现,他哑着声音又道:“我逃离时,耳边都是呼呼风声,可,可我好似听到了张敛的哀嚎和求救声……”
陆瑄见他情绪不对劲,连忙上前:“相公?”
龙谦捂住脸,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那时回头,或者去找人求助,是不是,张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陆瑄心疼抱住他:“你能跑回车上已经不易,哪有多余心神想其他?
“你千万不要为这种事自责。”
龙谦握住她的手,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龙渺安慰:“嫂子说得没错。你要是回头,大抵是多添一桩命案。找人求助也没用,那时谁能救得了张敛?”
陆瑄抬起头:“所以,我们现在该去报官,把白衣女子的事情告诉他们,让衙门派人缉拿凶手!
“等凶手落网,张家人就会知道事情与我们无关!”
龙夫人闻言看向龙渺:“渺渺,你觉得如何?”
“没有证据,官府不一定会信我们。”龙渺轻轻摇了摇头。
她其实隐瞒了更重要的推论没说:这个凶手十分诡异,很可能不是寻常捕快能够缉拿得了。
陆瑄一颤:“那,那怎么办?”
龙渺安抚三人:“不用急。”
她朝龙谦道:“兄长,你安排那夜车夫,送我到张敛遇难的地方瞧瞧。”
龙夫人闻言大惊,直接拦在她身前:“你要做什么?!”
她直接拽住龙渺袖子:“渺渺,不许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怎么还上赶着去那地方?”
龙渺无奈:“母亲,我本就是为了这桩事回来。我不去,难道任由张家人一直堵在外头吗?”
“报官!”龙夫人一锤定音,“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这事。
“退一步讲,即使官府不信,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闹!”
陆瑄也上来劝:“小妹,母亲说得对,你千万别去趟这趟浑水。”
龙渺不想让她们担心。
她回头拉上明啾啾:“母亲,哥嫂,那我先回自己院子。我们刚回来,行李还没放下,正好回去整理。”
“让丫鬟烧点热水,好好洗漱一下,今夜早点休息!”龙夫人送她们出门,“这一路奔波多累人,你和啾啾……哎哟?!”
她没注意脚下,差点踩到个什么东西,收回脚后惊诧道:“哪来的白猫?”
明啾啾笑起来:“母亲,不是白猫,是雪貂。”
她将小东西抱起来:“渺渺抓给我做毯子的。”
没人有心思去纠正她的称呼,龙夫人看着雪貂,嫌弃道:“这么小一只,怎么做?”她好脾气又道:“啾啾,你不用担心这个,等今年入冬,伯母一定给你准备好新被新毯!”
明啾啾咧嘴,点头应道:“好!”
“好了好了。”龙夫人挥手,“你们快回去,路上小心点,仔细脚下。”
说完,她又忙着回屋照看龙谦夫妇。
半路,明啾啾突然回过神,再次松手,把雪貂往地上一丢。
“渺渺。”她扯着龙渺袖子,“母亲说送我新毯子,不用它了。”
龙渺帮她拿走头发上沾着的花瓣,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相携离开,留下突然重获自由的雪貂在地上呆了好一会儿。
它尝试性往后退了两步,发现那两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立刻撒开腿狂奔着离开龙府。
夜里,趁府内安静下来,龙渺开始行动。
她本打算哄睡明啾啾再只身去案发现场确认自己猜测,没想到小雀精神得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带我一起去!”
龙渺笑,摸摸她发顶:“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
明啾啾:“你告诉我的。”
龙渺疑惑:“嗯?”
“刚才我一闭上眼睛,你就说你要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偷偷走掉!”明啾啾坐直身子,双手紧紧抓住她袖口,“渺渺,带我一起去。”
龙渺拉住她的手,宠溺道:“走吧。”
两人抵达慕月阁附近时月已中天,时间和张敛遇难时差不太多。
龙渺正要带着明啾啾往岸边走,突然听到明啾啾喊自己名字:“渺渺。”
龙渺回头:“怎么了?”
明啾啾勾起唇角,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说:“我的羽毛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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