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谓我何求

第四十七章

蓟市午后的阳光透过穷游公司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切割成一道道锐利的光束,斜斜地打在深色羊绒地毯上。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无声翻滚,仿佛连它们都感知到了此刻的凝滞与压抑。

周景残深陷在I国定制牛皮椅中,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红木桌面。那节奏分明的叩击声,像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在冯霜合的心尖上。

“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是策划独一无二的深度旅游路线。”周景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压迫感,“冯经理,你来解释一下,新开发的‘滇西风情线’,究竟是怎么个‘风情’法?”

冯霜合站在办公桌前,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装裤缝,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周总,这条路线我们前期做过充分的市场调研,主打小众秘境和民族文化体验,客户反馈……”

“反馈?”周景残抬手打断,动作优雅却不容置疑。他将一份薄薄的投诉记录推到桌沿,纸张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轻响,“过去一周,客服部接到二十三通投诉电话,内容高度一致:强制购物,导游威胁,经过的特许商店必须消费满额才能离开。”

他微微前倾,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些偏远地区的特产店,是给你们送了金条,还是喂了**药?能让你们如此卖力地往火坑里推客户?”

冯霜合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他喉结剧烈滚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周总,这绝对是误会!公司明令禁止拿取回扣,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一定是底下哪个不懂规矩的新人,趁我前几天去滇省实地考察,钻了空子!您放心,我这就去查,一定把害群之马揪出来!”

“很好。”周景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今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具体责任人的名字,连同整改方案,一起放在我桌上。”

“下、下班前?”冯霜合的声音猛地拔高,又意识到失态,赶紧压低,腿肚子止不住地发抖,“这……这时间太紧了!部门三十多号人,逐一排查问话也需要时间啊……”

周景残不再多言,缓缓站起身。近一米九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将冯霜合完全笼罩。他一步步走近,定制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迫的声响。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对,他才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冯霜合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

“慢慢查,仔细查。冯经理的能力,我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话音落下,他抬手,看似轻缓地拍了拍冯霜合的肩膀。可那掌力落下时,却重如千钧,砸得冯霜合身子一歪,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冯霜合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应答:“好……好的!周总,我一定……一定给您交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总裁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合上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解锁三次才成功,他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对面刚接通,便从牙缝里挤出压抑的低吼:

“王浚宠!你他妈立刻给我滚到公司来!你们市场部搞出来的烂摊子,要是今天下班前填不平,老子先弄死你!”

———

《溯源》剧组筹备室里,气氛与穷游公司的冰冷截然不同,满室都洋溢着创作的热忱。长桌上摊开着泛黄的原著《海上钢琴声》,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批注,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在纸页上,给文字镀上一层暖光。

“在研读剧本之前,大家先聊聊对原著的理解。”导演贺立文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围坐在长桌旁的演员们,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佳历,从你开始。”

莫佳历扶了扶眼镜,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批注,条理清晰地开口:“《海上钢琴声》创作于一九二零年,是章白藏将军在欧游期间动笔,历时五载完成,共七卷。最令人称奇的是,书中精准预言了二战欧陆战场的诸多关键节点,甚至包括一些战役的走向和结果,连军事专家都惊叹其预见性。”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敬畏的光芒:“但最让我震撼的,是书中描写的许多前瞻性科技构想。比如能模拟极端高空环境的超级风洞,当时被视为天方夜谭,可如今看来,其参数设定与后来的航天工程学原理惊人地契合……这已经不是文学想象,而是带有科学预见性的推演了,仿佛将军早已窥见未来的科技蓝图。”

“把握得很准确,抓住了原著的核心价值。”贺立文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下一位,语气柔和了些,“予白,这本书你又是如何理解的?”

顾予白抬起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剧本边缘,声音沉稳却带着温度:“这本书的开篇极具冲击力——一战结束后,男主从废墟里爬出来,浑身是伤,像一株在战火里顽强扎根的野草。后来辗转被德国农场退役主的小儿子收留,那个小儿子为了护他周全,特地将他打晕带走,还对父亲谎称是自己的私生子。男主从此从‘布芜’改名为‘阿尔芒’,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时光。”

他眼神亮了些,继续说道:“在农场的日子里,他跟着养父学钢琴,还跟着养父跑遍各个拍戏剧组,演些不起眼的小配角。这段经历看似偶然,却悄悄为后续故事埋下伏笔——他不仅练出了钢琴技能,摸清了剧组运作逻辑,更重要的是,养父毫无保留的善意,成了他后来为养父复仇的执念。这种‘于平凡处藏惊雷’的写法,让人物的成长与选择都显得格外真实可感。”

“理解很细腻,抓住了人物情感的内核。”贺立文点头认可,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我们结合这些理解,逐段梳理剧本的改编思路……”

………………

“导演,其实这本小说最精彩的,就是男主男扮女装的情节,也就是五部里的第三部《海上钢琴声-安能辨我是雄雌》,可剧本里完全没提……这一部的情节全被删了啊……”林默忍不住插话,语气里满是惋惜。

“广电局那边通不过,说会影响孩子的性取向,扭曲性别认知。”贺立文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编剧也没办法,又不能随便乱改,只能把这一部全删了——好在第二部接第四部,逻辑上也能说通。”

“广电局这也……”顾予白在底下小声呢喃,语气里满是不解,“有点太较真了吧。”

———

与此同时,蓟市另一端的一家僻静私人茶室里,河载烈——或者说,S先生——正慢条斯理地沏着一壶陈年普洱。茶香袅袅中,他对面坐着的卫厄湛,神色却远不如这茶水这般平静。

“周景残开始清理门户了。”卫厄湛压低声音,“比我们预计的快。冯霜合这条线,恐怕保不住。”

河载烈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叶,碧蓝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弃子而已,何必在意。倒是周景残这番动作,恰好帮我们搅浑了水。”他抿了一口茶,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通知下去,让‘滇西’那边的人撤干净。穷游的烂摊子,留给周总自己收拾就好。”

他放下茶杯,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悠远而深邃:“好戏,才刚刚开场。”

“这样……不太好吧……”卫厄湛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没什么不好的。”S先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过只是彼此彼此而已。”

“彼此彼此?”卫厄湛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他坑了我,我就要把他坑回去。这件事情不必多管,露不出什么马脚的……就算露了一些马脚,也不必过于惊慌,我倒要看他如何应对。”河载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

周清嘉在电脑桌前烦躁地揉着头发,额前的碎发被揉得凌乱。最近他写了几篇散文,却都零零散散的,像散落在桌上的珍珠,串不成完整的项链。

不久前,他约了一位很久没见的初高中好友来家里吃饭。这位朋友现在是出版社编辑,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席间,好友无意间瞥见他随手放在桌角的几篇稿子,竟看得入了迷,连连称赞他的文笔细腻、见地独到,执意要帮他出版成集。

朋友还半开玩笑地“求”他,说最近实在没淘到什么好书。送来审核的不是那些文学大家子女写的、内容空洞又晦涩的文章诗歌,就是一堆堆格调不高的网络小说,翻几页就让人没了兴致。

他还举了个例子,说最离谱的是一本叫《椰子树的夏天》的诗集,作者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作家的女儿。里面有首叫《沙滩》的诗,内容让人哭笑不得,通篇只有三句话:“一片被阳光净染的沙滩,我蹲在上面撒下一片圆,你站在上面撒出一个圈。”

周清嘉听着朋友的抱怨,又觉得那首诗确实离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可现在冷静下来,他看着电脑里那几篇不成气候的稿子,只觉得头皮发麻,满心后悔。为了凑够出版篇幅,他只能翻箱倒柜,把以前写的随笔、札记都找出来,摊在桌上一页页翻看,希望能从中挑出些能用的,填补那些空缺的版面。

挑挑拣拣间,还真发现了几篇可以用的,比如高中时写的两篇日记《我们每个人都身处于孤独之中》和《风吹山响》,还有作文课上随手写在草稿纸上的一些小随笔,比如《我们不过只是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哑式悲剧》、《盾扣》、《一次次历史的轮回》、《红梅开在红岩上》和《群星闪耀,独自伤悲》。剩下的都没法用,他叹了口气,找了那么久,居然就找到这么几篇。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高中时期确实写过一些比较深刻的东西,不然现写简直要崩溃了——最近几年他都没怎么动过笔,如果说动笔,那也只能说是改编剧本,动脑子写的几乎没有。

也就偶尔写几篇小日记和小随笔。

就在周清嘉对着稿子发愁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他哥周清圆发来的消息:“阿嘉,你要的《献给阿尔吉农的花束》这本书的你特别喜欢的那版文言文版找到了。你今晚来我这里,他我把这本书给你。”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有些开心,于是回复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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