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城的初冬,已经寒风阵阵。
细碎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覆盖了城楼的青瓦,给这座边陲重镇平添了几分肃穆。
镇南将军府内,侍女们端着热水匆匆往来,产房内不时传出压抑的呻吟声。
赵云一身戎装未卸,银甲上还沾着边境的风尘,此刻却像个无措的少年,在廊下来回踱步。
"爹爹别担心。"十三岁的赵侬踮起脚尖,为父亲披上一件外袍,"娘亲生我和哥哥时都很顺利,这次一定也会平安的。"
赵云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赵侬眉眼间已有了母亲的神韵,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更是像极了刁蝉衣少年时的模样。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显然不同。
产房内的呻吟声忽然变得微弱,门帘被猛地掀开,稳婆踉跄着冲出来,脸色煞白:
"将军...夫人胎位不正,是难产!老奴...老奴无能为力了!"
赵云一把推开稳婆冲进产房。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刁蝉衣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
见到赵云,她艰难地抬起手,被他紧紧握住。
"保孩子..."她气若游丝,眼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定要保住孩子..."
"不!"赵云双目赤红,"我要你们都平安!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随军医官低声禀报:"将军,若到天明还生不下来,只怕...母子难保。"
子时过半,情况急转直下。
刁蝉衣突然出血不止,血色染红了半张床榻。
医官把脉后,颓然摇头:
"老朽...无能为力了..."
赵云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爱妻,感受着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冀州雪夜的初遇,许都月下的相知,赤壁战火中的相守,夏口城头的相依...一幕幕,都是这个女子以性命相托的深情。
"蝉衣,"虎目中的泪水终于滑落,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你答应过要陪我到白首...你答应过的..."
就在绝望之际,一阵清风忽然拂过,产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
一个青袍道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房中,拂尘轻扫,仙风道骨。
"让贫道一试。"
竟是多年未见的左慈!
左慈不慌不忙,取出一套金针。
针尖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他手法如电,在刁蝉衣几处要穴轻刺。
说也奇怪,金针落下后,汩汩流淌的鲜血竟真的止住了。
左慈又取出一枚赤色丹药,喂入刁蝉衣口中:"此乃华佗遗方'续命丹',可保一炷香的时间。能否渡过此劫,就看造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就在香即将燃尽时,一声嘹亮的啼哭终于划破了寂静。
"生了!生了!"稳婆喜极而泣,"是个公子!"
孩子很瘦小,哭声却格外响亮。赵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刚刚降生的幼子,心中百感交集。
"儿子就叫...赵广...吧..."刁蝉衣勉强睁开眼,气若游丝,"愿天下...广厦安宁...百姓...安居..."
话音未落,她已昏死过去。
左慈把脉后神色凝重:"夫人元气大伤,五脏俱损,恐..."
赵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长救命!无论什么代价,云都愿意承受!"
左慈长叹一声:"非我不救,实乃天命如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愿以十年阳寿相换。"
赵云毫不犹豫:"用我的!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愿意!"
左慈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始施法。
只见他指尖泛起白光,在赵云头顶虚按三下,又在刁蝉衣心口轻点七次。
渐渐地,赵云乌黑的鬓角开始染上霜白,挺拔的身姿也微微佝偻。
施法完毕,左慈摇头叹息:"记住,这是逆天改命,将来必遭天谴..."说罢,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当刁蝉衣悠悠转醒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枕边人一夜白头的容颜。
"子龙!你的头发..."她颤抖着伸手,抚上他斑白的鬓角,泪水夺眶而出。
赵云却笑得云淡风轻,将新生的赵广抱到她面前:"无妨。你看,广儿多像你。"
窗外曙光初现,晨光透过窗棂,照着他一夜白头的容颜。
六十岁的名将,此刻看来竟如七八旬的老翁,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
消息很快传遍三军。
将士们闻讯无不震动,许多跟随赵云征战多年的老兵更是泣不成声。
三日后,诸葛亮特地从成都赶来。
见到赵云的模样,这位向来从容的军师也不禁潸然泪下:
"子龙...何至于此..."
赵云却朗声笑道:"用我十年寿命,换蝉衣平安,值得!"
满月宴上,刘禅亲自前来祝贺。
少年天子见到赵云的白发,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拜:
"赵叔父为国为民,忠心可昭日月。"
宴席过半,襁褓中的赵广突然啼哭不止。
刁蝉衣抱着他轻声哄慰,忽然脸色一变:
"这孩子...心跳为何如此微弱?"
华佗弟子急忙上前诊脉,片刻后大惊失色:"小公子先天不足,心脉有缺,只怕...活不过三岁。"
赵云想起左慈说的"天谴",心中一沉。
他看着怀中幼子恬静的睡颜,又望望身边忧心忡忡的妻女,缓缓握紧了陪伴半生的银枪。
"便是与天相争,"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也要护全家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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