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府的捕头从州府下来,带了府衙的文书,贴在了孝文县的布告栏上。
百姓皆知近来孝文县刘氏纵火案闹得沸沸扬扬,告至州府改判,如今府衙来人,必定是因为此案有了新的结果,所以大家都聚此而来,听识字的人念着布告栏上的府衙文书。
“是日黄昏,刘家巷走水,惊起四邻。众人聚刘宝郎家门,火烧柴门,无法近前,急呼宝郎无人应。扑火之余,农妇于神庙寻见刘大嫂,二人相携归家,宝郎家已然火光冲天,刘大嫂哭嚎难止。火场中救出刘宝郎,一息尚存,连夜相救,然吸入烟尘甚厚,窒息时久,当夜撒手人寰。宝郎好烟,走水或系烟火所致,然县尉巡视宝郎家,觉事有蹊跷,复查再三,呈请县令疑以谋杀,查此案纵火元凶。几番细查,原为刘大嫂杀子,此案悖逆伦常以极,难以服众,百姓感于刘嫂三四十年爱子情深,断无此事,故提报府衙复审。本府详查尸格簿,二次勘验火场,复问证人,另审讯刘嫂,此案昭然。县衙所察无误,所判公正,未见徇私,故本府维持原判,将刘氏秋后斩首。”
识字的秀才将布告栏上的府衙文书一一念了出来,霎时人声鼎沸。
大家纷纷大喊徇私,怒斥不公,显然都不接受府衙下的论断。
……
楚天佑一行人,行了许久的山水路,一路上都没什么吃食,又有些行旅倦怠,进了定州府下的孝文县,丁五味就提议先找个饭馆吃饭洗漱,休息一番。
穿过热闹街市,找到了一家在当地还算气派的客栈,承迎客栈。
“不知道这个孝文县有什么特色,吃了几日的粗茶淡饭,有些口馋了。”楚天佑笑道。
“那不是写着吗?”丁五味摇了摇羽扇,只见客栈二楼垂下一张独联,号称“天下第一卤”。
“嗯?何为天下第一卤?”楚天佑不解发问,见丁五味抬起羽扇,便将他手按下,“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又想说我跟国主一样是个土包子,我问珊珊。”
丁五味愣在原地,抽出手,“行,问珊珊。”
珊珊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卤是民间的一种做菜的方法,用这种方法做的菜,叫卤味。”
“卤味?”
“是呀,”丁五味晃了晃脑袋,手脚并用地介绍了起来,道,“卤味,就是用八角、桂皮、陈皮、花椒等香料,和糖、黄酒、酱油等调料混在一起熬煮,成一锅卤汤,这叫打卤。这之后呢,将处理好的整鹅泡入卤汤里熬煮入味,之后捞出来挂起……”
说着,丁五味远远就见到远处有个卤味摊,摊上就是挂着一只一只整鹅。
“看到没,”丁五味指着那个卤味摊跟他们三人讲,“那就是卤鹅,整鹅切成块就能上菜,佐以白醋,碟中加蒜末,或者姜末,喜欢酸辣口的会加一点辣椒,鹅肉蘸醋就食,开胃消食,香而不腻。也有小孩贪食卤汤的甜味,要一碗卤汁,鹅肉蘸卤汤,满口卤香,妙哉!”
“那我们可真要好好尝一尝这个天下第一卤,是个什么滋味了!”
楚天佑听他描述,不由来了兴致,加之一路劳顿,已是饥肠辘辘。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进了承迎客栈。
一边走,丁五味仍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卤味,关键就在于卤水配方。这个定州府,水陆通达,商贸来往,香料贸易非常多,有不少商铺就是专营这个香料的。一个卤水配方可能用到七八种香料,但是你知道人家用什么香料,不知道人家是如何配比,知道人家的配比,又不知道人家是与什么调料配比,熬煮的时辰,火候的控制,也各有乾坤。”
“哎哟,客官一听就是行家呀!”小二迎了上来,正好听见了丁五味滔滔不绝地讲着。
“来,小二,点菜!”丁五味道。
“客官,我给您介绍一下咱这儿的好菜……”
丁五味道,“不用,给我来一盘卤鹅,炒个螺蛳,炒个菠菜,再上一个山药小炒……莴笋有吗?”
“有有有,给您来个莴笋汤?”小二问道。
“行,就先这么着,不够再加!”丁五味道。
“得嘞!”
小二就往厨房下菜去了。
楚天佑几人就跟着聊了起来,“螺蛳是什么?”
“就是田螺。”
“俗话说,清明螺,抵只鹅……”
……
点菜点了半个时辰都没上菜,正要去催,只见厨师拎着菜刀冲出去了。
丁五味吓得登时窜到的赵羽身后,赵羽瞥了他一眼,走到了楚天佑身前保护。
但厨师此时已经剩个背影。
“走得这么视死如归?这是要去哪儿?”丁五味嘀咕了起来。
“天佑哥,要不我们看看去?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珊珊担忧道。
楚天佑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他们跟随怒气冲冲的厨师来到了孝文县衙的衙门口,只见门口的布告栏里三层外三层地都围满了人,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而像这厨师一样带家伙的也不小,妇女小孩一类,则是带着烂菜叶子、臭鸡蛋一类武器,而厨师、屠夫、樵夫所带的都是菜刀、砍刀跟柴刀一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对因百姓暴乱而紧闭的县衙门口大叫抗议、高喊不公。
县衙的衙役因百姓人多势众,抵挡不住,只能用轻功飞上县衙的围墙上,握着刀,观察外面暴乱的情况,时有开口请百姓冷静,但并无人理会。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佑见此景况,十分愕疑。
“是啊,这些百姓为何如此义愤填膺,冲撞孝文县衙?”赵羽也看不分明这是什么阵仗。
他知道公子对官景民情之事最为关切,于是在人群中找了个大爷相问。
“大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如此怒气腾腾?”
大爷上下打量了他,问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初来乍到。”
“难怪你不知道,咱们这儿,最近判了一个冤案,一个爱子如命又心地善良的妇道人家,被咱们‘初来乍到’的县太爷判了杀人罪,下大狱,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大爷情绪十分激动,说起这事来手脚并用,手里用来助威的擀面杖几次查到往赵羽脑袋上打。
“若是你们觉得县衙判决不公,不是可以提请府衙重审此案?”楚天佑几人也跟着过来,听见了大爷这话,不免有些疑问。
“我们告了!咱们县里自发筹钱,凑了银子,请了讼师向府衙提交了状子,府衙也接了。”大爷道。
“难道是因为越级告状,需要上刑试冤?”楚天佑忽然想起了黎平府衙的受理案件的成规。
“什么试冤?”大爷陡然冷静,问了问。
白珊珊跟他解释了一番什么叫“上刑试冤”,大爷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咱们请的讼师把诉状递到了定州府的衙门,咱们知府大人接了这个案子,说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乡亲们一个交代,谁成想,竟给出了这么个交代!”
另一个妇人也附和道,“是啊,刘大爷,咱们还以为这个修知府是个青天大老爷,谁知道也有浑水摸鱼的时候!刘大娘这么心善的人,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定是县太爷给修知府行贿,让他按照自己原来的结果来判,真是官官相护!”
“杀子案??”楚天佑众人震惊。
赵羽对楚天佑道,“自复国以来,国主奉行以孝治国,对百官的考核也严格遵循此例,颇有成效,怎么会出现如此人伦惨案?”
楚天佑望着这乌泱泱的人头,心里焦灼,对赵羽道,“这些百姓此时都怒在心头,咱们这样打听,怕也问不出究竟,不如你到前面去看看,究竟官府贴出什么东西,让百姓们如此恼火。”
“是。”
赵羽接了命令,就往前面告示栏挤过去。
白珊珊凑近楚天佑,道,“天佑哥,你记得定州府的知府是谁?”
“修安,是京官下放。”楚天佑道。
“这帮草包,怎么只会蹲在墙头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怎么不叫县太爷出来平息?”丁五味看戏似的看着那几个在墙头上走来走去的衙役。
“县太爷刚刚冒了一次头,给扔了一身臭鸡蛋,就被县尉护着,带回县衙了。”人群里也有像楚天佑他们干看戏的看客,看见丁五味这么八卦,也就透露了一下他知道的情况。
“看来,这个县太爷也是个怂包嘛。”丁五味抱胸。
“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看客道,“刘家着火的时候,我去救火,刘大娘见到那滔天大火,又哭又喊,几次要冲进浓烟滚滚的火场去救自己的儿子,要不是乡亲们一直拉着她,说不定也就跟着她儿子一起走了,哪还有今天这种场面看?”
“是啊,我也觉得县太爷摆明了是有意曲判!当时升堂问案的时候,刘大娘因受丧子之痛,什么都点头,直接签字画押,问她杀人因由,刘大娘摇头,县太爷也都直接不追问了,就判了!岂不蹊跷?!”又有看客应和。
“公子。”
赵羽将官府的布告揭了下来,带回来给楚天佑看。
丁五味见他把告示都拿回来了,也凑过来看。
“下来!下来!下来!”
“出来!出来!出来!”
“申冤!申冤!申冤!”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楚天佑等人阅读告示时,百姓突然就开始用弹弓跟丢东西,向站在墙头的衙役们动手了。
几个衙役应付不来,一个为了躲避到了眼前的石头,脚下一滑,就从墙头摔了下来。
赵羽一个激灵,“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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