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带他走

那夜幸子带来的五石散格外浓,云人喝完之后,出神了很久,不知天地为何物地躺着,直到夜里灌进来的风把他吹醒。

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的中央,床幔垂着,房里空无一人。

浑身着火了一般热,他迅速地脱了个干净,喊出声道:

“虚年?”

声音一出,却是喑哑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眼前上一面还是床幔,下一秒却变成画中仙境,再下一秒又是牛头马面……云人一边热着,又觉出了一身冷汗,痛苦不堪,赤身**下床——

“噗通”踩空了,疲软无力的身体复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舒服了些许,又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抬头望着那敞开着的窗,云人那一刻多么希望窗外能跃进来那欠揍的人——只是进来,为自己披上衣服就好。

虚年后半夜才从赫连刹处回来,然后极其自然地朝云人的窗内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那心心念念的公子怎的浑身**趴在地上!

虚年揉揉眼,想着自己或许是没醒酒,出现幻觉了,可下一秒仍真真切切,那白花花的两瓣晃的虚年眼都快瞎了。

“云人……”虚年下意识呼出他名,总觉得这一幕和某一场梦如此相似,自己多半还是在做梦。

云人吹着凉风趴在地上,睡得很不踏实,虚年一叫他便醒了,眼睁开了,头却抬不起来。

糟了——

虚年发觉这不是梦而踏进房间那一瞬,便觉得云人不对劲,浑身粉红得如被热水烫过一般,周身散着淡而奇的香。

这味道……

他走上前去蹲下,见云人张着眼睛,两人对望着愣了愣。下一刻,虚年红着脸将床上被单扯下裹到云人身上,又将云人整个人抱起来,摆玉器似地摆到床上放正。

虚年总觉得这味道很熟悉,于是将呆滞的云人的脸扒过来,凑近他微开的嘴闻了闻——香气,夹杂着奇异的药味,这分明是——五石散。

“公子喜欢吃这东西么?这会上瘾的。”虚年皱着眉,借着酒意,坐上云人的床。

云人觉得舌头并不听使唤,过量的剂量令他浑身燥热、头晕目眩,他嘟囔了几下才说清楚:

“要冷水。”

虚年盯着他脸,怔得很彻底,刚泄在皇帝身上的火又窜回了身体,他扭过头,试探着问道:“我倒是知道一去处,那里有冷湖,一年四季水都是冷的。”

云人问:“七夕谷么?”

“你怎知道?”虚年惊诧。这分明是少年时他伴赫连刹微服私访时,因那日是七夕,给临安偏远处的某一美丽山谷随便起的名字,想不到这也流传到了民间。

云人咳了咳:“知道便是知道。你现在带我去那。”

虚年眼睛一亮,下一刻又开始顾虑,问:“你这身子骨,当真能泡冷泉么?”

云人叹了口气,卸下防备那般地,将自己胳膊伸出了被子,捂着脸道:“带我去吧,我……很难熬。”

短短几个字,却让虚年心都化掉了一半,他伸手摸了摸云人的脑门,是烫的。

他背过身等着云人自己穿好衣裳,却忍不住问:“公子,你是头一次碰五石散么?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云人那头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并不答话。

“我年少时碰过,当时我和我兄弟就是喝了这个东西,才……”虚年想着自己十四岁时,与赫连刹一同试饮五石散,当夜二人便燥热难耐地滚到了床上去——他与赫连刹关系如此暧昧纠缠,正是拜当年那五石散所赐,只是他没有再尝过第二次了。

云人在身后冷冷地笑:“与你无关的事,不要多问。”

话中带七分虚弱,三分神志不清,嘴仍旧硬。

虚年转身,对云人怒目而视,然后还不及云人系好腰封,已然将他一把扛了起来——

“今日方丈让你回头看看,你不回头,奴才便代你回头。”

夜空之下,云人因虚年不断飞跃屋檐上上下下,心脏难受不已,一阵阵低吟着,虚年扛着他,跑得格外地快,奔跑中,酒意也就渐渐散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问了什么说了什么,虚年的厚脸皮也慢慢红了,遂跑得更加快,赶在天亮前一个时辰到了七夕谷。

放云人下来后,云人步子一软,坐到草地上,面前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原地干呕了起来。

五石散让人皮肤弹润不能受磨,怪不得云人在府里从不爱多穿衣,穿衣也只穿最滑的绸,又怪不得藏了那么多酒,多半也是为解这药瘾。

如此一想,他应是常喝的。

面前便是冷泉,有一处小瀑布,汩汩留着泉水,蝉鸣阵阵,倒是个舒服的夏夜。

望着面前干呕的美人,虚年又忍不住多话:“公子,这破药,还是戒了吧。”

云人垂着眼,身子不住往后躺去,叹息道:“这药早已深入我骨髓,此生戒不掉了,或许还要因此早亡。”

虚年听不得那“亡”字——人族寿命之短简直无法想象,一生只有几十年,还要当上十几年的孩童,这么点的时间,够做什么事?

“你现在可清醒?这……是几?”虚年坐下来凑近云人,伸了一根手指。

云人看着面前的重影,烦躁地挥了挥手,然后就开始脱衣服——

很快地,他又脱光了,脱光了,打了几个滚,滚进了冷泉。

身子一下就凉下来了,眼前也逐渐明晰了起来。

这便是七夕谷么?

冷泉里,那些黑云一样的糟心事暂时一下子散开了,云人半蹲下去,只露出一颗头,睁开眼,却见一人**而结实的小麦色小腹——

“虚年?”云人站起来,揉眼,却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像是在某一场梦里便见过了。

那每日都蹲在自己身下的狗,却也是光顾过梦中的人。

五石散……真是恶毒又美妙的东西,这世界虚幻着,便是最美的。

云人抬头,是那熟悉的俊美的脸——十九年来,云人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只需要看一眼,心便漏了个洞一般,心头血似乎都在往外流。

鼻腔酸堵着,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了。云人深呼吸了几口,闻到的却是熟悉的虚年的气味,而那气味,只有自己会闻出来,呼吸交互,便是难以启齿的,情|欲的味道……

他用多少语言也无法形容那滋味,日日夜夜纠缠着的、靠近便会爆炸的,痛苦到恨不得要流出脑汁的——那种疯了般的滋味。

虚年看着云人粉红的眼圈、半湿的头发,然后习惯性地闭上眼。他不能再多看,那层薄薄的眼皮便是他最后的防线。

当然,防线之外,是他绝对的情不自禁。

云人伸手,摸了虚年的腰,冷冷的手沾到虚年温热的腰身,立刻回了暖。

虚年猛地睁开眼,然后再次向前一步,与云人只剩下了一拳的距离。

伸手抓住云人抚摸自己腰的手,虚年发觉自己已然浑身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滚烫的**几乎将他的理智消磨干净,他试探着低了低头,云人却也低下了头,不再与他对望了。

因药物作用,云人浑身的皮只要碰一下便敏感难耐,他垂着眼,感受着自己手腕上虚年手的触感,喃喃道:

“魂不守宅,血不华色,容若槁木,谓之鬼幽。多年后,我便会是这般模样。”

虚年大喘着气,热血上脑,皱了眉道:“你何种模样,终究是你。”

云人摇头:“我终究会是弃子,命不由己,你不如走吧,回你家乡去。”

这话什么意思?

虚年极力忍耐,咬牙将自己大手覆于云人小腹之上:

“这里,便是故土。”

话已至此,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西市的花灯,每夜都会流经七夕谷,再顺着运河缓缓流入大海。

天仍黑着,冷泉中忽然有了点点微光,正是远处漂泊了一夜的莲花灯们过来了——个个上面支着一根蜡烛,一大片一大片地过来,最快的那一只,从云人和虚年中间飘过。

一瞬间,黑夜便亮了,那大片的花灯,远处看,好似金光海,将二人赤|裸的上身都照成了暖黄色。

二人对话被远游而来的灯海打断,他们望过花灯,再对望眼前人,面上皆红了。

该如何收场?

虚年脑袋飞速运转着——这该死的迟来的清醒!他就该一头扎到水里一死了之!

换一个人——但凡换一个人,气氛至此,话语至此,不大战个三百回合都说不过去……只奈何,动谁也不能动他。

云人复低下头,伸手,攥了虚年的一只手,很小声地道:“小年,今夜我所言,你可否只当是醉话?”

小年。

小年。

小年——

虚年张大了眼,心中忽然进了乐师一般,奏起了玄妙的乐律,那一刻,眼前云人的脸明暗而不真实,他那一刻不明白,还能有什么东西能阻隔他与他。

花灯顺流而下,略过二人腿腹,留下瘙痒。

虚年还未答应云人方才所问,云人的脸已然凑近,滚烫的唇与虚年的唇相碰,牙齿也猛地碰撞,发出“哒”的声音。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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