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离开湖州后,陆预昼夜不停,不到一月便抵达京城。

这期间,阿鱼虽然疑惑自己怎么总是睡着。她醒来时见陆预沉默不语,想说些什么逗他开心,却不知自己怎地,嗓子哑得突然说不出话。

“许是水土不服,届时将养段时日自然会好。”陆预抬眸瞥过她,轻描淡写道。

阿鱼向来信任他,旋即除了吃饭喝水,驿站休息外,多半时间都是睡过的。

但她还是有些难过,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夫君归家心切,她病得不是时候,又是晕车又是难受,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自从耳根清净后,陆预的心情都显而易见地好了几分。至于租车欠下的银子,等到了京城,魏国公府的人自然会解决。

马车行至侧门,门房见陆预回来,激动不已。只是看见他怀中抱着的一个瘦弱的身影,却又是目瞪口呆。

“世子!”

“将人送到——”陆预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女人,顿了片刻。

这般居心叵测贪慕虚荣之人,自然地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才好。

“将人送到恒初院,耳房。”

比起不近女色的世子突然带回个女人,让那女人住进他的恒初院这行为更令门房瞠目结舌。

“是……是!”

将人丢给仆人后,陆预直奔恒初院,当即沐浴更衣,洗去这些时日身上沾染的晦气。

魏国公世子陆预活着回来这件事很快就在府中炸开。安阳长公主等人激动地涕泪横流。

“儿啊,我的儿!”安阳长公主见儿子齐齐整整的回来,失态地上前想将人抱住。陆预倒是抬手制止了她。

魏国公陆荥见二人靠近,将要说出来口的话又哽在喉中。

安阳长公主抹了把眼泪,成婚多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母亲,是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陆预回府才知,自从他在吴地失了半年的音讯,去岁冬天母亲卧病在床数月。

陆预将安阳长公主扶至太师椅,又接连给他的祖母父亲叔父等人请安。

“阿预,待休整过后莫忘记去趟宫中与陛下和太后请安。你失踪这些日子,宫中时常问候,也派了不少人南下寻你。”

“母亲说的是,劳烦宫中记挂,儿子确实该进宫复命。”陆预道。

长公主满意点头,微抬下颌,仿佛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从宫中归来后,晚间到母亲的金明院用饭。”

陆老太太看着大儿媳当即脸色微变,死死揪着手中的念珠。

陆预知晓母亲是听说了今早的事,有话问他。不过他并不在意,左右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算不得什么。

“府中冷清许久,正好阿预回来了,待过两日在府中张灯结彩,再请几个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给阿预接风洗尘。”陆老太太建议。

“齐华,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母亲。”魏国公府二房太太沈氏道。

安阳长公主抬眼扫了她二人,长指拿起盖碗,漫不经心划着茶沫,并不接话。

当年她与魏国公世子陆荥也算两情相悦,恩爱了数年。

可她迟迟未能有孩子。一开始陆荥表示并不介意,甚至还想从旁支过继嗣子。直到第九年,她好不容易生下陆预。

连月子都没出,却听闻陆荥背着她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陆老太太杨氏的远房亲戚。

敢情这一家子糊弄着她,若她真无子嗣,好接了外室子进府记她名下做世子。

从那以后,她与陆荥彻底撕破脸皮。她本欲和离,但当今圣上与她并不亲厚,借口先帝赐婚,以不得轻易和离为由回拒。

可每每想起那个外室,总叫她如鲠在喉,无论如何她都不让那女人进门。

那女子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也正是从那日起,她与陆老太太的擂台就彻底架了起来。

无事她皆待在公主府,在魏国公府则暂住在金明院。

“戏台和接风宴倒不必了,近来陕甘大旱,江淮洪水,朝廷赈灾尚且捉襟见肘。”陆预道。

“若祖母不介意,家中聚在一起简单用饭即可,免得御史弹劾魏国公府奢靡成风。”

“你!”陆老太太气得猛然一掖,暗暗瞪了安阳一眼,找补道,“祖母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安阳长公主下颌微抬,心中冷哼。若真要办,她也只会将筵席摆在公主府,凡事由她亲自盯着,请什么人来,下什么庚帖,皆由她说了算,才不会趁乱将什么阿猫阿狗带进来碍眼。

恰在这时,一道修长瘦高的白色身影不疾不徐地踏进了内堂。

“给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叔母请安。”男人微微颔首行礼,黑纱大帽下青玉珠串略微晃动,穿堂风将他的白色道袍徐徐吹起。

来人正是陆预的兄长,陆植。

安阳长公主抿唇不语,盯着那白色身影眸光冷了几分。

“阿植回来了,刚才祖母和你父亲要给你二弟办接风宴呢。”陆老太太道。

“确实该办,但正如二弟所言,简办就是。”

被疼爱的大孙儿反驳,陆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却听陆植继续道:“前些时日,有御史弹劾吴王连办七天寿宴,奢靡成风。”

“陛下盛怒至极,下诏斥责吴王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陆老太太扯了扯唇角,气得彻底说不出话,郁闷得不再吭声。

陆植看向陆预,二人对上视线。

吴王之女宁陵郡主入京时曾由陆预领命护送。似乎从那以后,郡主明里暗里只格外“关照”他这位二弟。

关乎这位入京为质的郡主,且朝中亦有些风云。

迎着他的视线,陆预神情淡淡并无反应,他与这位兄长自幼并不亲近。

这边刚结束,陆预便骑马进宫。

另一旁,阿鱼睁开眼眸,看着眼前花纹繁复的帐顶,愣了好一会儿。

她记得,夫君这是带她回了家,那这里是夫君的家吗?

她坐起身,先是被身上柔软的衣衫吸引,再是光滑的绸缎被面。阿鱼不敢拿粗糙的指腹去碰。

她手上茧子重,一不留神会把缎面勾坏。

“娘子,你醒了。”丫鬟兰心上前,去伺候她洗漱穿衣。

“夫……夫君呢?”阿鱼摇了摇头,没让她触碰。她向来习惯凡事亲力亲为。

但那碧色闪着水波光泽的衣衫她见都没见过,更不会穿。

阿鱼后知后觉,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嗓子。夫君果然说得不错,她就是水土不服。

兰心自然也听说了她是世子带回来的,只她一开口说话,兰心当即懵了。

她是吴地一带的人,自然听得懂吴侬软语,世子这才派她过来。但这娘子叫世子夫君,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世子派她来照顾这娘子还有要教这娘子学官话的职责。

阿鱼见她也会说家乡的话,心中防备放下七分,难得放松下来。

“娘子如今来了京城,若想与人正常交谈,还是需得跟奴婢学说官话。”兰心道。

阿鱼点了点头,夫君的家人在这儿,她若想和他们说说话,自然得学官话。她也喜欢官话,夫君平素说话时候不紧不慢,温和平静,很是好看。

兰心刚给她穿好牙白色长袄和碧色比甲,梳了朝云近香髻,阿鱼就迫不及待地出了耳房。

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特别是这宽敞又陌生的院子,阿鱼抬眸看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双手紧绞,心中很是不安。

她搬了凳子,坐在抱厦前托着脸颊一动不动地盯着垂花门。

“娘子你这是作何?这可是在世子的院中,这般成何体统?”兰心急道。

“夫君今晚会回来吗?”阿鱼睁大眼睛,认真地看向兰心。

会是会,不过世子此刻正在金明院和长公主殿下用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兰心无奈点头。

“那我就在此处等着夫君。”阿鱼目光坚定,安静地坐在抱厦前。

夫君也有去打渔很晚才回来的时候,那时她担心得不行,起先搬着小凳坐在院中等他。后来又提着灯笼跑到大门处,耳朵贴着门,只要一有动静她就能听见。

兰心见她执意如此,又不好单独离开。先派人给世子身边的青柏传信,这才焦急地站在阿鱼身侧。

阿鱼等得无聊,开始打量起这宽敞的庭院,“夫君从小时候就住在这吗?”

兰心敷衍地点头。

今晚月色格外皎洁,月光像水一样洒落在院中的几棵松树上。

“你也搬个凳子坐吧,站着多累啊。”阿鱼看着她道。

“娘子,奴婢不累。”兰心气闷道。她是恒初院得脸的大丫鬟,反过来伺候这么一个连主子都算不上的。

往后金明院的彩衣和哲婷她们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

兰心看着月亮,默默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陆预在金明院正陪着安阳长公主用饭,余光瞥见青柏过来,眸中隐约带着不快。

“听闻阿预带了个姑娘回来?”安阳长公主抬眸,深深打量着他,最后笑道:

“无论如何,阿预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都是好事。”

陆预当即搁了玉箸,面上的温和消失殆尽。

“牢母亲担忧了,一晃五年,儿不可能也不会沉湎于过去。”

旋即话音一转,语气愈发冰冷,“至于那女子,并非母亲想的那般。她虽救了儿,但其很可能与吴地官场的那些阴私有关。”

“或许能透过她,找寻到那些杀手的蛛丝马迹。是以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长公主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笑意愈发深,“罢了罢了,母亲本也不打算插手,左右不过你自己的事,你把握好分寸。”

“明儿我就回公主府去,你到底长大了,凡事不用母亲操心~”

陆预没再言语,拜别长公主后当即回了恒初院。

今日事忙,若非母亲提醒,他险些将那女人给忘了。陆预捻着咯咯作响的指骨,眸色深沉。

等了一两个时辰,阿鱼艰难地撑着眼皮,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后一如既往地冲上前去。

“夫君!”阿鱼想抱他,却被陆预抬手隔开。

“身上伤未好全。”阿鱼心中的涟漪很快被陆预的这句话抚平。

“是不是这些时日坐马车太累了?那往后可得好好养养。我刚才问兰心了,这里有厨屋,明日我给你炖点鸡汤补补可好?”

一旁的兰心默默侧过脸垂下眼眸,当自己不存在。

“不必了,府中不缺厨子。”陆预道,见她眸中的光忽地暗淡几分,鬼使神差地,竟又开口:“若你想做,便做。”

左右做不做是她的事,喝不喝便是他的事了。

阿鱼默默挽上他的胳膊,带着他朝自己住的耳房去,笑道:

“夫君说得果然没错,到了家里,阿鱼的嗓子就好了,一醒来便能说话了。”

陆预脚下没动,听见她自称“阿鱼”,眸中骤然升腾起一阵不悦与羞恼。

死去的记忆恍如潮水般冲破他脑海中的堤坝,随着这个名字,将那些屈辱与不堪纷纷甩到他面前。

“都出去!”陆预转身,冷声对着院中的仆人道。

兰心和青柏见状,纷纷溜之大吉。他们可不想在这时候见到什么不该见,听到不该听的,平白触了世子的眉头。

“夫君,你怎么了?”见他面色不善,阿鱼咬着唇瓣,犹豫道。

陆预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女人期盼了无数次的目光,又生生压下那股怒火,唇角硬是扯出一丝笑来。

“阿鱼,往后爷给你改个名字。”

阿鱼没注意到他换了自称,以为又是他们那的官话。

“为何要换,‘阿鱼’是爹娘给我起的。”她软糯的声音中隐约有些委屈与不安。

但陆预不管,她顶着这个名字出去,往后他陆预定然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不是说他们想给你改名吗?”陆预循循善诱。

“你真想命中无鱼?”

闻言,阿鱼眉头一蹙,当即用力摇了摇头。

陆预心中冷笑,吴虞无虞,平安无虞,到底是个好名字。

但他陆预不喜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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