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江鸩都没有再见过裴戾。
他还是会第一个交画,还是会抢在文化班的学生下课之前去食堂,但再也没有在那条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里看见过有人推门出来。
时间久了,他也就忘了。
他不再习惯性地在人群里扫视,刻意寻找那个不穿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更也不会在路过那间教室时,停顿片刻,莫名其妙地朝里面看一眼。
他向来如此。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和班里的大多数人合不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主动找他交过朋友,毕竟他还有一张足够吸众的脸。
但时间久了,也都淡了。
他们说他冷血,说他对什么都无动于衷,说和他讲话像是对空气说话,连一句敷衍的回应都得不到。
江鸩不在乎自己冷不冷血。
他没有非要去在意的人,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些与感情相挂钩的问题。
他不喜欢社交,尽可能地避免与别人发生情感牵连。
他不想要无意义的消耗,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些。
日子还是这样过,路也还是一个人走,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有没有朋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直到有人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阿鸩!”
其实,还是有的。
九月开学第一天,江鸩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人从背后追上了。
靳宴朝风风火火地跑来,像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风,带着过了一整个暑假的热情,毫无顾忌地闯进他身边。
“想我没?”
江鸩扫了他一眼,平静道:“想你闭嘴。”
靳宴朝受到了精神暴击,但很快自我修复完毕,紧贴着他往前走,嘴巴没一刻消停:“你怎么这样?我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江鸩没理他。
他也从来不指望能从江鸩这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反正不管对方怎么装冷淡,他总能自己找乐子。
“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你有新欢了是不是?”
江鸩正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听到这句,忽然停下了脚步。
靳宴朝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去,下一秒,声音猛地拔高:“我靠?!”
他震惊地看着江鸩:“你真有了?!”
江鸩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目光示意地朝教室方向看了一眼:“他。”
靳宴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人从后门走进高三二班。
那人身形颀长,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着,黑色的发丝遮住了半边侧脸,但五官深刻,气质冷淡,还是叫靳宴朝看了个大概。
这个人是谁?
他刚想问,就听见江鸩先发制人:“你认识吗?”
靳宴朝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啊?”
江鸩瞥了他一眼,语气散漫:“傻了?这是我们班的。”
靳宴朝被惊得睁大了眼,嘴巴张了张,几秒后,扭头看着江鸩,怀疑人生:“我们班以前有这号人物吗?这不会是谁趁着放假偷偷去整容了吧?”
江鸩懒得搭理,绕过他进了教室,丢下一句:“猪脑子。”
靳宴朝赶忙跟上去,“不是,你说清楚再走啊。”
再次见到裴戾,是在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这件事的确是江鸩没想到的。
想来当初裴戾来考试的那次,估计就是为了今天。
江鸩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校服是新的,应该是刚买的。背包底部的磨损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么严重,应该是被人用针线简单缝补过。
他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只是这一次,他比往常多了一些关注。那双不紧不慢的眼睛,偶尔会停留在裴戾身上。
“看不出他会穿得这么规矩。”江鸩心里想,嘴上却没说什么。
靳宴朝的目光也忍不住追过去,自顾自地嘟囔:“你别说……新欢长得还挺帅的。”
江鸩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哪里好看?”
靳宴朝不死心,又问:“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江鸩的声音很轻,又补了一句:“难看。”
靳宴朝被他说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以为是认真的,又问旁边的人:“咱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不好看吗?”
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认真思考一下回道:“好看。但你一个男的,管另一个男的长得好不好看干嘛?”
靳宴朝一时语塞。
后面的江鸩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活该。”
七点的铃声准时响起的时候,蓝知捧着班主任手册进了教室。
“给大家说一下,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个新学生。
裴戾,你上来。”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站了起来,步伐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台,神情淡淡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声音平静:“裴戾,刚转来的。”
然后就没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蓝知等了两秒,忍不住提醒道:“就这些?”
裴戾垂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还要什么?”
底下有同学憋笑,班主任无奈摆手:“……行吧,你先回座位。”
裴戾朝自己的座位走回去,经过江鸩身侧时,余光随意地扫了一眼。
阳光漫进教室,落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浅淡的光影,风从半开的窗缝吹进来,掀起书页轻微翻动的声响。
恰好,江鸩偏过头,目光撞上他的视线。
裴戾脚步没停,江鸩也没多看,指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秒,又快速地将手上的书翻到下一页,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高三了,艺考时间又比高考早,美术与设计类的省统考就在12月。除去那些必上的课,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画室。
这样一来,学校里的其他事情自然也就了解得少了,即便知道些什么,也全是靠靳宴朝时不时在他耳边絮叨。
“我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主任还站在台上呢,他直接就冲上去了……”
靳宴朝又在说着不知道哪个班的八卦,江鸩并不怎么关注这些,学校里大部分人的面孔和名字他甚至对不上号。
“你没看见当时主任的脸,都快黑成包青天了。”
“裴戾呢?”江鸩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谁?”靳宴朝一时没反应过来,习惯了自顾自说话的他没留意江鸩刚才问了什么。
毕竟这人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是他一贯的作风,这点放在六年后也没什么变化。
江鸩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裴戾。”
“哦,他啊。”靳宴朝回忆了一下,“没什么,还是和刚开学一样,每天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也没见身边有什么朋友。不过他长得惹眼,你知道的,就像当时的你一样,就算每天像个冷面阎王似的,也不缺人主动凑上来。”
“我没问你这些。”江鸩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这个年纪的大部分人对待感情无非就是一时兴起。
等那段时间过去,统统都不算数了。
靳宴朝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就昨天,高二上次运动会800米跑得最快的那个女生,之前还追过你,每天给你送早餐的那个,我亲眼看见她给裴戾递了情书。我就说了她对你不是真心的,根本就是看你长得好看存心耍你。”
“然后呢?”江鸩停下来,看向他,“他收了?”
靳宴朝不明白江鸩为什么停下来,也跟着停下,和他保持同步,回答道:“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没有’?”江鸩皱眉。
靳宴朝有些支吾,解释道:“反正他回来手上什么都没拿,我想应该是没接。”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不对啊,你不是不问这些吗?每次我跟你说,你都讲——”
“再吵就把你嘴缝上。”江鸩打断了他。
靳宴朝笑了笑:“你不会真的对那个女生有感觉了吧?”
江鸩的脸色一沉:“滚蛋。”
他就知道,靳宴朝这张嘴,永远都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不喜欢也好。她比你小一岁,真要在一起了上大学还得异地恋。”
江鸩骂他:“你是不是没完了?”
“开玩笑。”靳宴朝摊了摊手,语气轻飘飘的,话锋一转,又道:“说到年纪小,我想起来了,裴戾按理来说也应该比我们小一届。”
他压低声音,像是要透露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那天我去蓝老师办公室,看她桌上的学生档案还没收起来,第一页就是裴戾的。
我也不是故意偷看人家**啊,就随便扫了一眼,结果看到他的生日是05年11月。那根据我们这届的年龄算,他现在应该是高二才对。”
江鸩眉毛微挑,没说话。
“当时蓝老师正好回来,我就顺嘴问了一下,她说裴戾参加了正常考试,成绩够得上,学校破格允许他跳级,高二直接跳高三。”
靳宴朝耸了耸肩,语气里透着点不太相信,“反正我是做不到,我永远都记得,高二第一次模拟考,我物理才考了40分。”
江鸩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嗓音淡淡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成绩单正贴在那,几张纸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期初考试排名不就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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