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惊鸿

引语:棋局初开盘已定,暗子落处波澜生。惊鸿一瞥非无意,埋下千里伏线深。

孙校尉带着精心挑选的百名死士离营已有三日。这三日里,军营中的气氛像是拉满的弓弦,表面平静下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秦弓明显感觉到投向自己营帐的目光变得复杂——有期待,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这日午后,阿升端着药碗进来,神色惶惶:"军师,我刚才去打饭,听见赵将军麾下几个校尉在议论......"

"说什么?"秦弓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咽下苦涩的汤药。

阿升压低声音:"他们说......说军师您这计策劳师动众,若是无功而返,定要请您给个交代。还说您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凭什么在军中指手画脚......"

秦弓放下药碗,目光平静。这些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在这个凭军功说话的地方,他这样一个空降的"军师",本就难以服众。更不用说他的计策让赵将军这样渴望正面交锋的将领感到憋屈。

"还有,"阿升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我今早去取水时,看见王参军帐下的书记官在河边与人密谈,那人看着眼生,不像是咱们营里的......"

秦弓眸光一凝。王参军主管辎重后勤,他的手下与外人接触?

"你看清了?"

"看清了,"阿升肯定地点头,"那书记官往对方手里塞了个竹筒,鬼鬼祟祟的。我躲在树后,看得一清二楚。"

秦弓沉吟片刻。这事可大可小,可能是私相授受,也可能是......通敌。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他正要细问,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马蹄疾驰而来的动静。

"报——"

亲兵匆匆入帐:"军师,大帅请您即刻去中军帐!"

该来的终于来了。秦弓整了整衣冠,在阿升的搀扶下稳步走出营帐。这三日他虽仍在养病,但已经能够自己行走,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吴戈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下方,赵将军脸色铁青,孙校尉——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浑身浴血,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迹犹新。王参军垂首站在一旁,神色难辨。其他几位将领也都面色凝重,整个大帐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军师请看。"吴戈将一份染血的绢布推至案前。

秦弓接过,指尖触及那尚未干涸的血迹时微微一颤。绢布上是孙校尉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末将奉命迂回至野狼谷,发现狄人囤积点......纵火成功,焚毁粮草无算......然撤离时中伏,血战方得突围......归来者,仅二十七人......"

寥寥数语,字字千钧。百名精锐,只回来二十七人。

"同时,"吴戈的声音冰冷,"前沿斥候回报,黑水河对岸的伏兵已于昨夜后撤五十里。"

成功了。狄人的埋伏真的撤了。

但帐内无人面露喜色。那七十三条性命的重量,压在每个人心头。

赵将军猛地一拳砸在案上,虎目赤红:"七十三条性命!就换来个敌军后撤?!"他怒视秦弓,"军师倒是说说,这买卖可还划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弓身上,质疑、悲痛、愤怒,如实质般压来。

秦弓握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节泛白。他来自一个珍视生命的时代,此刻直面如此惨烈的牺牲,胃里翻江倒海。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赵将军的目光:"赵将军,若狄人埋伏不退,待其合围完成,我军伤亡几何?若其趁我军粮尽时强攻,又当如何?"

他不待赵将军回答,转向吴戈,声音沉静却坚定:"此策,于大局是得。前锋营转危为安,避免了一场可能全军覆没的危机。于情理是失。七十三条忠勇之士血染沙场,此失,秦弓永志不忘。"

这番不推诿、不辩解的回答,让帐内气氛为之一滞。

吴戈深邃的眸子盯着秦弓,良久,方缓缓道:"记住这份沉重。谋士一笔,可定生死。望你永怀此心。"

这话看似是对秦弓的告诫,实则是对他地位的认可。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参军突然开口:"大帅,军师此策虽险,毕竟解了燃眉之急。只是......"他话锋一转,"孙校尉此行如此隐秘,为何还会中伏?莫非军中......有奸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孙校尉猛地抬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现怒色:"末将敢以性命担保,所选弟兄绝无问题!"

"那狄人何以精准设伏?"王参军追问,眼神闪烁。

秦弓心中一动,想起阿升方才的见闻。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参军,只见对方虽故作镇定,但交握的双手指节紧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事本帅自会彻查。"吴戈终结了这个话题,开始部署下一步军务:"赵将军,加强营防,谨防狄人去而复返。孙校尉,好生养伤。王参军,清点粮草辎重,做好长期固守的准备。"

军议持续了一个时辰。当秦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帐时,夜色已深。

阿升为他点亮油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秦弓揉了揉眉心,这一日的交锋让他心力交瘁。

"军师,我觉得......王参军有点奇怪。"阿升小声道,"他那个书记官,傍晚时又鬼鬼祟祟地出去了。这次我悄悄跟了一段,看见他往营地西边的林子里去了。"

秦弓眸光一凛。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就值得警惕了。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你继续留意,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若有异常,立刻来报我。"

阿升郑重地点点头:"军师放心,我省得。"

是夜,秦弓辗转难眠。白日的血与火在脑中交织,王参军的异常更让他心生警惕。他披衣起身,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回想今日军议上的每一个细节。王参军那闪烁的眼神、紧绷的手指、不合时宜的发言......

忽然,帐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不是巡逻兵的脚步声,而是衣袂摩擦的细响。

秦弓吹熄灯火,悄无声息地挪到帐帘旁。透过缝隙,他看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穿过营帐间的阴影,直朝辎重营方向而去。看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地突然骚动起来。

"走水了!辎重营走水了!"惊呼声划破黎明。

秦弓冲出营帐,只见辎重营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士兵们乱作一团,忙着提水救火。

混乱中,他看见王参军正在指挥救火,神色仓皇。四目相对的刹那,王参军眼神一闪,迅速别开了脸。

这场火,来得太巧了。

正当秦弓凝神思索时,一个亲兵匆匆跑来:"军师,大帅有请!"

他跟着亲兵来到中军帐,却发现帐内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

吴戈面前跪着两个被缚的士兵,正是昨夜值守辎重营的哨兵。

"说,昨夜可曾见到可疑之人?"孙校尉厉声喝问,尽管身上带伤,却仍强撑着参与审讯。

"回、回校尉,昨夜王参军帐下的李书记官来过,说是奉参军之命清点物资......"

王参军脸色骤变:"胡说!我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秦弓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三分。他缓步上前,对吴戈躬身道:

"大帅,可否让在下一问?"

吴戈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

秦弓转向那两个哨兵,语气平和:"李书记官来时,可曾携带什么?停留了多久?有何异常?"

哨兵回忆道:"他拿着个包袱,说是账册。停留了约一刻钟。出来时......好像空着手。"

空着手?秦弓心念电转,忽然问道:"他去的可是存放火油的那个帐篷?"

哨兵一愣,连忙点头:"正是!"

帐内顿时哗然。王参军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真相呼之欲出。纵火销毁证据,这是狗急跳墙了。

吴戈缓缓起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王参军:"王参军,你还有何话说?"

"大帅明鉴!"王参军扑通跪地,"下官、下官冤枉啊!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

"报!紧急军情!北狄左贤王亲率三万铁骑,已突破北线防线,正朝我军奔袭而来!预计三日即可抵达!"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得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内奸未除,外敌已至。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开始。

秦弓望向帐外渐亮的天光,心中凛然。他这只意外闯入的"惊鸿",不仅搅动了军营的暗流,更将面对真正的惊涛骇浪。

而他和吴戈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羁绊,也将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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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惊鸿照影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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